又遇離開了。他離開了大曆國都。


    臨走之前紅曲試圖勸阻他,但是他堅決拒絕了。


    他怕這樣步步緊逼,會害死南喬,從此無言會再次消失。


    紅曲冷冷道:“再這樣下去,我是怕你要魂飛魄散,像莫衙主那樣擊碎魂魄,永不超生。你們屠魔衙的人就愛這行當。”


    又遇氣急,衣袖一撫,將紅曲扔出了宅院。


    紅曲說的是上一任的衙主莫尋梅。莫尋梅十世清白,天地少有。在未滿八百年任期的時候絕世而去。據說自己擊碎魂魄,永不超生。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這樣做。


    畢竟又遇曾經是莫尋梅一手帶出來的右侍衛。莫衙主罹難,他才做了衙主。


    莫尋梅沒有朋友,沒有家人,似乎也沒有過分的仇人糾纏不休。


    若是說最了解莫尋梅的人,整個攝魂殿除了又遇沒有別人。


    可是又遇也不知道他最終為何選擇了這條路。


    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別人對莫尋梅說三道四。


    連他身邊的人都不知道莫尋梅為何要這樣做,別人對他又能了解什麽。無論是惡意還是善意,他都聽不得。


    又遇走的時候還是和南喬告了別。


    他太喜歡在南喬身邊的感覺。安寧,身心都妥帖。


    “睡的好嗎?”又遇一邊給南喬研墨,一邊問道。但是他始終不太敢看他。


    “還好。”南喬停下手中的筆,默默想了想道,“除了心痛,還算安寧。內心深處還算安寧。”


    “我要出趟遠門。你自己在家照顧好自己。”又遇低頭看著硯台。他現在都不敢看南喬的眼睛了。


    “為何?”南喬盯著又遇問道。


    “衙署裏出了點事情。我要回去看看。”雖然此時的又遇感覺自己沒有說實話。


    但是很快就證實了,衙署真的出事了。


    南喬點點頭道:“幾時回來?”


    “我處理完了就回來。”又遇道。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回來。也許他忍不住了就會回來他的身邊。


    南喬似乎感覺到了異常,他伸出手握住了又遇的手。


    又遇的心抽動了一下。他此時真想抱住南喬,感受一下那種安寧的坦然。可是他不能。


    等他成為無言的時候,一切就都好了。


    再忍忍吧。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又遇想去問問厄珠,南喬不經過情劫,還有沒有其他辦法能成為無言。


    半晌又遇道:“你有些瘦了。”


    南喬笑了笑。


    他的笑容讓又遇呆了一下。他等了整整一個甲子的無言回來了。


    無言就在他身邊。


    他一定要讓無言的神識早點回來。


    “你想回到無言嗎?”又遇問道。


    南喬看了看又遇,道:“看天意。我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應該是上一世的事了。這一世你竟還在我心裏。”


    “你封了自己的情竅,將上一世的情感封住了。這一世不會,不會……”


    又遇突然落下淚來。


    “我知道,這一世我不會動情了。”南喬的神情堅毅,眼睛深邃。“上一世你一定對我很好。”


    “是你對我很好。我不夠好。”又遇的眼淚滴進了硯台裏,滴答一聲。


    “別哭了。”南喬放下筆,用衣袖輕輕又遇拭了拭眼淚。“你怎麽做我都不怪你。”聲音極為溫柔。


    他永遠不會用手帕,隻會用衣袖。上一世就這樣,這一世還是這樣。


    又遇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娘們。


    南喬還那麽小,他不該照顧他的感受嗎?為什麽脆弱的總是他?


    “我會讓你回到曾經的無言。”又遇道。


    “不要強求。我現在已經很好了。”南喬竟然微微笑了。“你過的好,你喜歡就好。”


    南喬的話裏帶著點釋然。


    他說的是又遇身邊的紅曲和美姬,隻要又遇喜歡就好。聽得又遇心裏又痛。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又遇衷心道。


    不管南喬有沒有之前無言的神識,他現在的一舉一動,所有對他的心性,都和無言一樣。


    “你現在很好,我應該知足。”又遇說著眼淚又下來了。


    南喬不厭其煩地輕輕給他拭淚,“你一定受了很多苦,你一定眼見著我離你而去,是不是?”


    又遇突然泣不成聲,趴在地上。此時他不敢離南喬太近。


    南喬卻伸手將又遇抱起來。


    又遇嚇得收了眼淚,問道:“你力氣為何如此之大?”


    “天生的。”南喬淡淡道。


    “聽說侯爺年輕時曾多次救駕,得大曆兵符,可獨自調動大曆數十萬大軍,可是真的?”


    南喬點點頭。


    “你此次進宮,大曆皇帝除了讓你承襲了侯爺的爵位,可還給了你兵符?”


    “給了。”南喬又點點頭道。


    “你……”又遇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別接受兵符?侯爺新歿,你根基不穩,自己拿著兵符,豈不是惹禍上身?


    “別擔心。”南喬淡淡道,“我已經卻了做駙馬的盛情,若是此番再卻了保衛大曆的責任,怕是大曆我就待不下去了。”


    南喬莫不是個天才?他完全沒有少年的稚嫩之氣。年紀輕輕寧可決戰沙場,也不願意做了駙馬。


    “府中守衛可安全?”又遇問道。


    “我已經在重編父親給我留下的衛隊。數日就能完成。”


    “府中有此重要之物,恐怕要萬分小心。”又遇道。“你帶我了解一下你的衛隊和府中的防備。”


    又遇的口氣不容置疑,南喬竟對他也毫不設防。道:“好。”


    府中所有的人都驚歎小侯爺南喬和又遇站在一起,像一對璧人。


    兩人一整天都在琢磨侯爺府的防備和衛隊。默契而嚴肅。就像戰場上的兩位將軍在研究軍情一般。他們不但畫出輿圖,還裏裏外外地到侯爺府的各處查看。


    西嵐看的都愣住了。一個人的模樣是通過另一個人才能映襯出來的嗎?


    他從來沒有發現原來小侯爺那麽英氣逼人,那麽堅毅篤定,那麽有大將風範。


    但是又遇很快就離開了。


    不是因為紅曲的阻撓,而是屠魔衙署真的出事了。


    是他的侍衛薺菜和蘆葦出事了。是紅曲給他傳來了簽簿。


    又遇臨走的時候告訴南喬,他留給他的那塊玉玦一定隨身帶著,一刻也不能離身。


    南喬見又遇的樣子就知道出事了。將他送到了門口,道:“早些回來。”


    又遇眼中露出一絲不舍,卻決然而去。瞬間化作一縷七彩的煙縷消失在空中。


    又遇回到衙署的時候,薺菜和蘆葦已經氣息全無。


    衙署裏靜悄悄的,所有的人見又遇回來都沒有說話。


    畢竟此時說什麽都不必,所有的人也著實傷心。


    又遇冷靜地束起長發。


    麥穗和稻梁跪了下來,叫道:“衙主。”他們太害怕又遇這個樣子了。


    每次殺人,又遇就要挽住長發,束成發髻。


    “我有分寸。你們兩個去大曆的京城,將南喬保護好,他就是無言。”又遇說不出的冷靜。


    畢竟無言已經出現了,他當年的那些戾氣已經變成了冷靜,變成了滴水成冰的寒氣。


    麥穗和稻梁還想再說話,又遇淡淡道:“去吧。”


    兩人知道多說無益。便隻好交代了落梅和遺斛,便匆匆離去。


    待他們兩人離去,又遇問道:“是誰幹的?”


    “半妖藍衫。”落梅道。


    又遇點點頭,起身道:“好好對他們,還有他們的家人。”


    還不待落梅也遺斛說話,又遇已經不見了。


    鎖定藍煙半妖的巢穴並不需要很久。


    令又遇吃驚的是,藍衫竟坐在岩石上等他。在陽光下,天生一派好皮囊。修長白皙,玉樹臨風。


    “還是那麽囂張。”藍衫滿臉都是譏誚。


    又遇一聲不吭就衝了上去。他的離魂劍已經出袖。


    藍衫躲閃不及胸前中了一劍。


    瞬間化成一道煙霧,風中的聲音道:“你如此囂張,就不怕半魔滅了無言。”


    又遇戾氣頓起,手中離魂劍已經化成十字花形向藍煙衝殺過去。


    頓時藍衫變成一團血霧跌下山崖。


    無論是妖還是魔,沒有人敵得過又遇的離魂劍。


    藍衫以為又遇至少要擔心無言有所忌憚,可是他猜錯了。又遇在這種情況下絕不會說話,也不會被語言攜裹。看來藍衫此次不死也必定重傷。


    又遇沒有再追,他似乎不是以前了。


    在他轉身的一瞬間,他看到了一個斷腸色衣衫的人在看著他。


    這神情有幾分似曾相識。又遇還不待反應,斷腸色衣衫人便幻化成帶尾巴的魅影彌漫了過來。


    所有的半魔或者半妖都不能將自己的形影化成這般樣子,像是鋪天蓋地充滿蒼穹般彌漫過來一樣。


    又遇的離魂劍出鞘,舞出劍花,四麵八方將自己護住。


    可是這煙霧自然而然地避開劍氣,悄無聲息地將煙霧彌漫在他周圍。如同流淌無滯的河水一般。


    又遇大驚,他將自己周身的靈力全部匯聚,將自己凝成了一束利刃一般的光,想要衝出這團迷霧。


    卻毫無阻力,這迷霧化為無形,卻無處不在。


    看來這個半妖不是普通的半妖,難道是傳說中被封印的妖王?


    妖王他並沒有見過。


    並不是因為他活的不夠久。而是因為他沒有那麽強的靈力。


    攝魂殿的規矩是靈力階位低的攝魂師不可以見半魔半妖。因為他們根本不是半魔半妖的對手。


    又遇隻聽說當年的妖王被莫尋梅封印在西山。


    難道妖王斷腸衝出了封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彼岸紅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夜九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夜九衣並收藏彼岸紅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