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榮剛結束一場動蕩, 免不得有些傷筋動骨,加之女主稱帝, 士林與民間多有非議, 越國便趁此機會,聯合南部四州的郡守,殺掉大榮派遣去的官員, 公然改換旗幟,將那四州視為越國領土。


    這時局本就微妙,北邊有大遼, 南邊有吐蕃和西夏,越國雖是邊陲小國,但忽然來這麽一下,又有其餘幾國虎視眈眈,大軍倒也不好立即派遣過去。


    這事顯然要交給女帝與一幹朝臣們去煩心,燕琅是知道原世界線的人,也知道後來女帝開創盛世的事情, 那顯然這次的風波絕對動搖不了她, 既如此,她又何必杞人憂天。


    四書五經謝良徽都是學過的,之前被女帝教導著,那筆字也寫得不錯。


    女帝登基之後政務繁忙,顯然無暇再去顧看女兒功課,每天抽出點時間來檢查一二,就已經是很奢侈的事情了。


    事實上這事情也無須她顧看, 燕琅既做了皇太女,那便是大榮朝的儲君,身為儲君,身邊怎麽可能沒有太傅教導呢。


    女帝有意為她揀選扶持之人,也有心給跟隨自己的舊臣增添庇護,便在自己麾下心腹與大榮舊臣之中揀選了三個加封東宮太傅,另外兩個則是陳國舊臣,之所以加封太傅,也有寬撫蔣家舊部的意思。


    太傅有五個,伴讀自然也要有的,女帝點了兩男一女出來,年歲都與燕琅相當,一起修習功課,也能說得上話。


    值得一提的是,謝良徽的生父九玄也送了個人進宮,是個十三四歲的黑瘦少年,肩胛骨支棱起來,看起來有點凶的樣子。


    “這是臣的義子,名叫解臨,年紀雖小,劍法卻極為出眾,以後便叫他留在殿下身邊吧。”九玄這麽說。


    燕琅聽這姓氏有些不對,便道:“謝臨?”


    九玄就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寫給她看:“是這個解字。”


    燕琅了然道:“我說呢。”


    女帝登基之後納了好些夫侍入宮,卻沒有給過九玄什麽名分,他自己好像也不在意,更換回舊名之後,神態自若的站在朝堂之上,見了燕琅也不會過多親近,隻是偶然間遇上的時候,會向她和藹一笑。


    大概是跟女帝商量過,九玄每個月也會進宮來見她兩次,有時候是說說話,要麽就帶點宮外的小玩意,他不會提及朝堂上的事情,也不問女帝的內帷之事,倒像是一個關愛小輩的尊長一樣,和顏悅色的跟她聊會天,吃個飯。


    燕琅也隱晦的問過女帝此事,她卻隻是澹澹一笑:“他不是能被拘束住的人,我又何必為難他?喜歡是有的,但也不到要死要活的程度,現在這樣就很好。”


    燕琅也就不再多問了。


    女帝自去處置越國北進一事,燕琅隻管跟著太傅們讀書,四書五經她都是看過的,那些經典的典籍也知之甚深,太傅們考教過她功課之後,便暫且停了經義的解說,開始講大榮各州郡的水文地理,以及周邊各國的軍事政治情況,除此之外,便是上馬彎弓,練習騎射。


    前前後後幾個世界加起來,燕琅在馬背上的時間比另外幾個人活的時間都久,此道自然嫻熟,解臨本就是因為身手出眾才被九玄送進宮的,當然也不會遜色。


    另外三位伴讀之中,輔國大將軍之子馬懷德與虢國公之女鍾離旬皆是出身武家,年紀雖幼,但弓馬都是打小就練過的,雖然沒法同燕琅這個掛比相提並論,也比不上解臨天資出眾,但好歹還過得去。


    唯有吏部尚書之子項桐生在詩書門第裏長大,又被老祖母教養著,馬屁股都沒摸過一下,叫侍從帶著跑了一刻鍾,下馬的時候眼神渙散,早晨吃的麵條都掛在嘴邊兒了。


    都是半大孩子,家中長輩又是跟隨女帝起事的舊部,尊卑之分倒也沒那麽嚴格,謝臨站在邊上一言不發,燕琅抿著嘴笑,馬懷德與鍾離旬更過分,笑的捂著肚子,站都站不起來了。


    項桐生是項家的嫡長孫,也是項老夫人的寶貝疙瘩,人雖嬌慣,性格卻不驕縱,還沒從馬上下來就生無可戀道:“屁股疼,頭疼眼前還發暈,我是不是死了,你們這群喪盡天良的還在笑我……”


    燕琅聽得噴笑出來,解臨也笑了,鍾離旬與馬懷德直接就笑癱了,教導他們騎射的太傅過去,冷喝道:“這麽好笑嗎?!說出來叫我也高興一下?!”


    幾人馬上就收了笑容,老老實實的站成一排。


    “你們就能保證自己一輩子不出醜?!項桐生是第一次騎馬,不適應怎麽了?你們生下來就會?!”


    太傅便訓斥道:“到了戰場上,個人的力量微乎其微,守望相助才是保命要領!你們是同窗,卻連最基礎的幫扶都做不到,還有臉在這兒哈哈哈!站直了,從這兒開始跑,一路跑到太極殿門口,然後再繞回來!”


    馬懷德弱弱的道:“太傅,這會兒太極殿正上朝呢,叫人看見多不好……”


    “我就是為了叫人看見,才叫你們過去的,”太傅哼道:“不然怎麽給你們老子臉上增光添彩?”


    剛才還在笑的三個人立馬就跟吃了苦瓜似的,眉毛都耷拉下去了,解臨是個孤兒,壓根不在乎什麽丟臉不丟臉的事兒,現在反倒澹定。


    燕琅看得好笑,卻不敢再表露出來,知道太傅是一片苦心,便道:“走吧,確實是我們不對,受罰也是應該的。”


    她看向一邊的項桐生,誠懇道:“對不住,我剛才不該笑話你的。”


    馬懷德與鍾離旬也道:“對不起!”


    項桐生被鬧了一個大紅臉,忙向太傅道:“沒事兒,我不在意的,您別罰他們了……”


    “我罰他們是因為他們沒有集體意識,不知敬重同窗,不是為你出氣,少自作多情!”


    太傅毫不客氣的噴了回去:“你這麽好心,那也別在這兒呆著了,跟他們一起跑!”


    “……”項桐生:“????”


    燕琅忍著大笑的衝動,抬腿就開始跑,解臨隨即跟上,後邊馬懷德和鍾離旬也不掉隊,項桐生見狀,趕忙跟了上去。


    剛跑出去這片馬場,他們就忍不住笑了,項桐生自己也笑了,太傅氣壞了,追出去道:“還笑?!”


    燕琅等人趕忙一溜煙跑遠了。


    他們年紀都不大,最大的解臨也才十三歲,吵吵鬧鬧的相處著,感情當然也就順理成章的培養出來了。


    燕琅生的很像女帝,天生傾城之色,年幼的時候被蔣家的皇子公主們欺負怕了,整個人都嬌怯怯的,再長大點之後,眉眼長開,氣度漸成之後,跟女帝站在一起,便如同一個模子裏出來的一樣了。


    女帝剛登基的時候,其實沒幾個人看好,雖然都跪地稱臣,暗地裏卻做好了大榮傾覆,再換新君的準備。


    越國打過來的時候,許多人都以為女帝要完了,沒想到她一邊發國書彈壓蠢蠢欲動的西夏和吐蕃,令大軍防衛大遼,另一邊便派遣心腹猛將常雲周輕裝簡行南下,七千精銳打退越國,迫使其不得不上表請罪。


    這一戰成功將越國士卒趕回了邊境線以南,也叫京城眾人對於女帝的信服更上一層樓,又四年之後,大榮國勢日強,蒸蒸日上,初顯盛世之態,連最初一個勁兒鼓吹牝雞司晨,女主亂世的士林中人都為之改口,為女帝歌功頌德。


    這一年燕琅十三歲,正式以儲君的身份登上朝堂,開始協助女帝處理政務,也是在她第一次出現在朝堂上的當天晚上,女帝著人將她傳到了太極殿。


    女帝卸去冠冕,隻著常服,端著一盞燕窩,詢問道:“第一次以儲君的身份參與朝政,感覺怎麽樣?”


    燕琅端坐椅上,道:“覺得我還有許多不足之處須得學習,也還要請母親多加指教。”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女帝微微一笑,讚譽道:“我總說你像我,但較之當年的我,你要更加出色。”


    燕琅笑道:“我早就是儲君,名分已定,母親那時候卻不得不與蔣家虛與委蛇,身在敵營,哪裏能相提並論呢。”


    女帝似乎是被觸動情腸,神情隱約帶著些唏噓,半晌過去,忽的道:“知道我為什麽會叫你著手理政嗎?你才十三歲,沒有大婚元服,還不到應該上朝的時候。”


    燕琅神情疑惑,卻沒多問,隻恭敬道:“母親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女帝靜靜的注視她一會兒,道:“我懷孕了。”


    燕琅沒有裝出驚喜的樣子給女帝看,因為她知道這沒有必要,女帝是一個能夠將偌大帝國的未來淩駕於兒女之上的人,也知道自己秉性如何,那她一定不會因為一點細枝末節的小事就廢掉一個合格的繼承人,又或者是對自己心生猜忌。


    她隻是皺起眉,有些擔憂的道:“母親的年歲……太醫怎麽說呢?”


    “說是懷像不錯,應該沒問題,”女帝笑了笑,道:“隻是須得靜養些時日,不要過度勞累便是。”


    燕琅點點頭,又道:“這些話原本不該由我來說的,隻是母親畢竟是天子,不同於常人,向來女子生產凶險,您更加要小心才是。”


    女帝看得出她神情中的真情實意,心下不禁一暖,伸手去撫了撫女兒麵龐,道:“我明白的。”


    女帝既然有孕,在朝堂上耗費的精力便少了些,隻是盯著那些要事,至於那些瑣碎和曆練人的,便全權交付到燕琅手中去了。


    燕琅既開始處理朝政,便順理成章的將東宮屬官填滿了,幾個伴讀無疑都占據了重要位置,作為她的左膀右臂開始學著理事。


    燕琅有時候往太極殿去請安,也會遇上雁安君,也就是女帝腹中孩子的父親,出身世家的風雅儒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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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目相對,雁安君先低頭,向儲君躬身施禮,燕琅澹澹點頭,然後走進太極殿去見女帝。


    前幾個月的時候女帝倒是還好,頂多是精神偶爾有些不濟,但頭腦仍舊敏銳,對於大榮的掌控並沒有減弱分毫。


    等到女帝有孕五個月的時候,肚子已經很明顯的凸顯出來了,燕琅是對此心知肚明,太醫們卻拿不定主意,再三確定之後,方才回稟說:“陛下腹中所懷,恐怕是雙生子。”


    女帝此前也曾經生育過,肚子開始凸顯之時,便已經有所猜測,現下聽太醫們如此言說,不過是將猜測坐實罷了。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道坎兒,更不必說是雙胎,她近來時常感覺精力不濟,本就有些憂心,現在再得知這消息,更是雪上加霜。


    雁安君侍從在側,也是憂心忡忡,溫聲向女帝進言道:“不然,陛下便先將朝政交付給太女殿下和幾位老臣,自己好生將養些時日吧。”


    女帝目光忖度的看了他一會兒,頷首道:“也隻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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