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吉郡的事情聽起來簡單, 但真的處置起來卻繁瑣, 從查賬審問到捉拿同黨,整整七天過去, 才算是初步有了結果。


    這地方吏治已經爛了大半,官員欺上瞞下也是常態, 若非燕琅此次撞破,還不知來日會釀成什麽苦果。


    郡中官員從上到下都被清洗了一遍,官員空置了十分之七之多,行政運轉也隨之出現緩慢下來。


    燕琅也不心慌,早在叫人查證懷吉郡中貪腐枉法諸事時, 她便上疏京城, 請求女帝調派能臣呂岱前來, 一是坐鎮,二是把控接下來懷吉郡的一幹政務。


    呂岱此人是標準的法家大臣,嚴於法度,注重農桑, 熱衷於修建河渠工程, 性情雖稍有死板,但就現在的懷吉郡而言, 已經是最好的郡守人選了。


    事實上呂岱也不曾叫她失望, 到任之後便軍政一把抓,先把原郡守與齊家等豪強推出去砍頭,以正綱紀,然後就下令抄沒諸豪強家產, 燒掉豪強家中仆從身契,按照人口分發田畝,鼓勵生產。


    從那幾家人家中抄出來的家產有近千萬兩之多,已經是個極為可觀的數字了,呂岱下令將一半送到朝廷,另一半則一分為二,一份用來修建河渠,整修道路,另一份則充入府庫,以備不時之需。


    百姓們分到土地,得了益處,自然稱頌這位新來的郡守是青天大老爺,至於空缺出來的官員位置,吏部門口有的是人排著隊想就職,拉過來一批曆練著,有呂岱盯著,想必也不會有所疏漏。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燕琅到了這位置上,已經沒必要再跟個陀螺似的忙個不停,權衡與放權才是她應該考慮的,至於具體行政和,那就是底下人的事情了。


    官員被吏部和呂岱一起安排了個七七八八,抄家得來的土地也順利分發下去,懷吉郡氣象為之一新,燕琅正準備啟程返回長安時,卻出現了一點意外。


    “虧空?”她神情詫異,問麵前的呂岱:“齊家府庫裏邊兒少了銀子?”


    “的確如此,”呂岱年近五十,常年風吹日曬之下,麵頰微黑,此刻他皺著眉道:“齊家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一旦此事上達天聽,便求親朋故交說情,好歹留下幾分香火,到時候這藏起來的銀子,就是他們東山再起的資本。”


    燕琅聽得嘴角一彎,那笑意卻是冷的,轉了轉腕上那隻玉鐲,她問:“送到哪兒去了?”


    “京城,”呂岱垂首道:“鄂國公府。”


    ……


    燕琅一行人在懷吉郡消耗的時間有些多,等出發離開,返回京城時,早已經超了女帝準允的假期,好在她的確是有正事要辦,倒也不怕女帝因為生氣,又或者是朝臣彈劾。


    離京之時她尚且還有些遊樂之心,速度也慢,返程卻是身挑重擔,歸心似箭。


    女帝此時正在太極殿中翻閱奏疏,謝良運與謝良舒被保母們領著,你追我我追你的在庭院裏打鬧,依稀有孩童的歡笑聲傳進內殿。


    女帝接連操勞了幾個時辰,眼睛有些發澀,擱下筆揉了幾下,就見兩個孩子拉著手站在不遠處,不知什麽時候進了內殿。


    謝良運奶聲奶氣的問:“阿娘,姐姐跟姐夫什麽時候回來呢?”


    女帝神情溫和,伸臂將他抱到膝上,道:“快了,快了。”


    謝良舒不開心了,跺腳道:“怎麽隻抱他,不抱我!”


    殿中內侍宮人都忍不住笑了,女帝也是忍俊不禁,揉了揉小女兒的頭發,說:“你們長大了,兩個在一起阿娘抱不動啊。”


    謝良舒又悶悶道:“姐姐怎麽還不回來?真過分!”


    謝良運補充道:“出去玩也不帶著我們!”


    女帝聽兩個孩子帶著稚氣的童言童語,隻覺滿身疲憊都消弭無蹤,笑吟吟的哄了他們幾句,就見殿外人影一閃,內侍麵帶喜色,回稟道:“陛下,皇太女殿下回宮了。”


    “哇!”謝良運一聽,忙七手八腳的從母親身上爬下去,招呼妹妹說:“快走!姐姐肯定給我們帶好吃的和好玩的了!”


    謝良舒也急了,兩個成年人大腿高都沒有的小娃娃拉著手,急匆匆的往外邊兒跑。


    女帝無可奈何的招呼他們:“你們姐姐肯定先過來問安,別跑了。”


    兩個孩子想也不想,便異口同聲道:“那好吃的肯定在姐夫那裏!”


    太極殿的門檻挺高,他們倆邁不過去,也不等保母去抱,就摟著門檻,兩條小短腿艱難的往外翻。


    女帝簡直要看不下去了,忍笑抬手擺了擺,保母們趕忙過去將兩個小主子抱起來,領著往東宮去了。


    燕琅順著太極殿外的玉階上行,正好遇見兩個弟妹,畢竟是眼瞅著他們長起來的,自然也格外有感情,這麽長時間沒見,她著實有些掛念,想伸臂去抱一抱,卻被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謝良舒嘴巴裏都淌出口水來了,說:“姐姐,你帶好吃的了嗎?!”


    燕琅聽得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謝良運道:“聽說宮外有好多好玩有趣的東西,姐姐是不是給我們帶回來很多?”


    兩個小娃娃雙眼亮晶晶的看著她:“我們最喜歡姐姐了!”


    “……”燕琅跟係統說:“我要是告訴他們我什麽都沒帶,他們會不會哭?”


    係統堅定道:“一定會的!”


    燕琅少見的有些訕訕,想著怎麽解釋過去,就聽身後侍從笑道:“殿下記掛著兩位小殿下,給準備了好些禮物呢,兩位小殿下隻管往東宮去跟姐夫要便是了。”


    謝良舒聽完之後,就顧不上最喜歡的姐姐了,一拍抱著自己的保母,說:“快跑!先到先挑,我才不要落到他後邊!”


    謝良運也急了,催促保母說:“追上她,我要第一個去!”


    兩個保母顯然有些無奈,又不敢違逆小主子說的話,向燕琅行個禮,匆忙往東宮去。


    燕琅這才問那侍從:“霍郎幫他們準備禮物了?”


    “是,”那侍從含笑道:“您政務繁忙,把這事兒給忘了,皇太女夫便幫著張羅了。”


    怨不得長輩們勸小輩兒成婚的時候都說早點成家好,屋裏邊也有個知冷知熱的,這話確實也有它的道理。


    燕琅心下感慨,輕輕頷首,舉步往太極殿去拜見女帝,講過一路見聞之後,又提起徐家之事:“徐開業剛正,雖然業已辭世,但也應當給予一份哀榮,至於徐夫人,我卻另有些想法……”


    女帝靜靜聽她說完,點頭道:“這法子可行,隻是不可太過急躁,須得徐徐圖之才是。至於徐開業,便追授他為戶部侍郎,諡號文莊,以表哀思。”


    燕琅應了此事,又提起自己離開懷吉郡時呂岱說的話:“鄂國公私藏罪臣財物,此事決計不可姑息,否則親親相隱,那還得了?”


    女帝似乎是有些累了,順勢倚在隱囊上,笑問道:“鄂國公之母出自齊氏,如此一來,你怕是要與鄂國公交惡,不怕嗎?”


    “我是儲君,他是臣工,天下哪有主君畏懼臣子的道理?”


    燕琅道:“鄂國公若是肯認罪倒還罷了,如若負隅頑抗,大榮自有律令刑獄等著他!”


    這個繼承人有仁心,也有鐵腕,二者同時融合在一人身上,實在難得。


    女帝情不自禁的舒了口氣,頷首道:“放手去辦吧,自有我在你身後撐著。”


    身在皇家,能與天子心意相通,這實在是繼承人的一大幸事,也是燕琅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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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由衷一笑,起身鄭重行禮,留下跟女帝用了晚膳,這才退將出去。


    燕琅有四個伴讀,鍾離旬被派到商會中去主持日常運轉事務,馬懷德進了禁軍,解臨這個九玄送與她的侍從卻被她送去了北境,以風霜磨礪,鑄造出一柄鋒芒無二的利劍,也就隻有項桐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還耗在東宮裏邊兒吃白食。


    燕琅揉了揉額頭,就令人去送個信,叫他去鄂國公府收賬,順道把這事兒給捯飭清楚。


    皇太女與夫君回宮,東宮眾人免不得前去問安,燕琅雖有些乏累,卻還是笑著同眾人說了會兒話,問過這段時間有無異常,得到確定答桉之後,才吩咐他們退下,自去後殿歇息。


    寢殿地上鋪著厚厚的絨毯,謝良運跟謝良舒坐在上邊,周圍被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給擺滿了,燕琅抬腿走進去,就聽謝良舒一聲大叫:“姐姐不要踩我的蟈蟈!”


    燕琅低頭一瞧,就見絨毯上還歪著一隻編製出來的綠色蟈蟈,觸須長長的,當真活靈活現。


    她提著觸須把蟈蟈給拎起來了,笑著道:“往常時候這個時辰不都歇下了嗎?怎麽,今天不困了?”說著,又把蟈蟈遞給她。


    謝良運跟謝良舒嘿嘿的笑,抱著滿懷的新奇玩意兒,彩虹屁道:“姐姐你真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霍潤坐在一側,忍俊不禁道:“這話方才不還是說我的嗎?”


    兩個小家夥一點不好意思的感覺都沒有,理直氣壯道:“你們是一家人嘛,姐姐好,姐夫也好,多般配啊!”


    滿殿的人都被逗笑了。


    好容易把兩個孩子給哄走,時辰也有些晚了,燕琅往後殿去洗漱了,跟霍潤說了會兒話,就合眼睡下。


    她今日忙的事情不少,人也有些累了,人沾到枕頭,困意就上來了,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兒,就聽身邊人翻個身,過了一會兒,又翻回去了。


    燕琅打個哈欠,低聲問道:“有心事嗎?”


    霍潤嚇了一跳:“我吵到您了?”


    “沒有,”燕琅說:“我自己覺淺。”


    霍潤心知她隻是在安慰自己,倒也不曾過多糾纏,躊躇幾瞬之後,他垂下眼睫,低聲問道:“東宮裏那些人,您是不是該給個名分了?”


    燕琅道:“怎麽提起這個來了?”


    “鸞台尚書們跟我是一起入宮的,現在你我既已大婚,他們也不好空頂著這樣一個名,”霍潤道:“向來東宮大婚時,便會冊封良娣承徽,陛下後宮中也有好些……”


    燕琅沉默不語。


    “您是心疼我了嗎?”


    霍潤原本心緒也有些壞的,見狀卻笑了:“您是儲君,將來會是天子,我也將會是皇後。君主向來三宮六院,世婦、女禦若幹,隻聽人道是皇後母儀天下,一人之下,尊貴至極,何曾聽人說過皇後可憐?如果皇後可憐,那天底下恐怕就沒人有福氣了。”


    女帝不曾為一人守身,皇太女看起來也沒這個意思,霍潤心性明達,既看得明白,就不會給自己找不痛快,非要求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是儲君的夫婿,是將來的皇夫,一人之下而已,他有什麽可憐的?


    誰有資格可憐他?


    強求得不到的東西,將自己囚禁在一個注定無法逃離的圈子裏,那才是真的可憐。


    燕琅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靜靜躺了會兒,她問係統說:“我真壞,對吧?”


    係統說:“為什麽這麽說?”


    燕琅奇道:“你不一直都說我是渣女嗎?”


    係統道:“我就說說,不行嗎?”


    “……”燕琅忍不住問它:“那在你看來,我壞不壞呢?”


    “不壞啊,”係統不假思索道:“你有承諾過隻愛一個人嗎?”


    燕琅想了想,說:“沒有。”


    係統又道:“封建皇帝幾百個,就隻有一個沒納妃,那其餘那些皇帝都壞嗎?”


    燕琅道:“不能說的這麽籠統。”


    係統說:“李世民殺兄殺弟,睡弟媳婦,還搞出來個孩子,壞吧?”


    燕琅:“……”


    係統感慨說:“但誰也不能否認貞觀之治啊!”


    燕琅:“……”


    係統就說:“承認吧秀兒,你打一開始就不是走文藝小清新道路的人。”


    燕琅說:“哦。”


    係統道:“你隻是想搞事業,順便饞男人身子而已。區別就是有的世界隻饞一個,有的世界饞好幾個。”


    “……”燕琅說:“謝謝你,我覺得好多了。”


    “嗨,”係統說:“咱們倆誰跟誰啊。”


    “我算是看明白了,”燕琅歎口氣,說:“如果上輩子我是西門慶,那你八成就是王婆了。”


    “吼吼吼吼!”係統笑的超大聲:“不,我要當潘金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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