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臨。


    當年九玄送到燕琅身邊,後來又被她送到邊關曆練的昔日伴讀,在邊關風刀霜劍磨礪之下,他已經成長為一位驍勇善戰的將軍了。


    舊人相見,解臨臉上略微帶上了幾分笑,下馬行禮,恭敬道:“臣解臨,見過皇太女殿下。”


    時隔兩年再見他,燕琅也頗覺感懷,道了聲:“起來吧。”就見守城的士卒們已然跪了一地,忙道:“你們也起來吧,行軍在外,那些繁文縟節省了便是。”


    那士卒站起身,有些難以置信的說:“您真是皇太女啊……”


    燕琅斜他一眼,玩笑道:“怎麽,你覺得我是遼國派來的細作,還心平氣和的叫我在這兒等?”


    那士卒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說:“您太和善了些,我沒想到真的是……”


    說完,他趕忙招呼人撤去路障:“解將軍是東宮舊人,自然是認識您的,您進去吧。”


    燕琅覺得這士卒有趣,再見他臉上難掩風霜之色,皺紋深深,忽然又有些心酸,輕輕說了句:“辛苦。”這才催馬向前。


    或許因為正值戰時,城中不甚熱鬧,多有士卒行走,解臨前邊引路,燕琅放慢速度,隨他一路到了軍營中去。


    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即便分別兩年,也不至於過分生疏,隻是此時此刻,燕琅卻也無心敘舊,正色向解臨詢問豐城諸事,解臨一板一眼的答,不像是故舊重逢,倒像是朝堂奏對。


    禁軍們勒住韁繩,緩緩跟隨在後,小公子與甄言和緊隨在皇太女身後,一向不對付的兩人不約而同的交換個眼神,然後又麵不改色的轉過身去,跟什麽都沒有發生似的。


    鬧市中嚴禁奔馬,故而眾人速度便放慢下來,解臨身邊的士卒便加快速度,往軍帳中去通報消息,待燕琅一行人抵達軍營,便見大將軍秦璋親率眾將在外迎接,見了他之後,推金山倒玉柱,鄭重行了大禮。


    燕琅此前隻在女帝與身邊人的言談中聽聞過這位秦將軍,但這並不會影響她對這位老將軍的敬重之情,見狀忙下馬去,親自將他攙扶起身,敬慕道:“您是老臣,戍守邊關幾十年,自是勞苦功高,臨出京前,陛下令我以晚輩禮事,現在又怎能受將軍如此大禮?”


    秦將軍年過六旬,精神卻仍矍鑠,腰杆挺直,聲如雷鳴,他原本還怕這位皇太女依仗身份對軍務指手畫腳,不好應對,現下見她這般謙和,心下大定:“陛下謬許,臣愧不敢當!”


    燕琅笑著讚譽他幾句,又出言褒讚軍中其餘將領,從名姓官銜,到他們打過哪場仗,出陣時是何等陣勢、戰果如何都說的極有條理。


    秦將軍擔心這位皇太女是個趙括一般的人物,到這兒來給邊軍添亂,眾將又何嚐不心憂?


    年輕人執掌權柄,總想著親身上陣,指點江山,但有些事情就得叫專業的人來,軍務更是如此,更不必說此處乃是豐城,大榮與遼國接壤的第一線,真出了什麽問題,後邊十幾個郡縣怕都要大規模撤民避戰,一旦遼國攻破豐城,邊關大亂,誰負得了這個責任?


    現下眾將見這位皇太女殿下如同此前京中傳揚的那般親和仁善,心便鬆了一半,再聽她提及此前幾次戰事,雖不曾親自蒞臨戰場,卻都說的井井有條,透徹至極,顯然是精於軍事之人,剩下的那一半心也就鬆了。


    短短一刻鍾功夫,眾人心中的抵觸便消弭無蹤,秦將軍心下暗歎,神情愈加恭敬,引著燕琅一行人進了軍帳,向她匯報現下敵我態勢如何。


    燕琅自己曾經率軍抗擊敵寇,再臨邊關,當然不至於遲鈍的聽不懂戰事如何,隻是自己一行人初來乍到,她卻也不至於真的立即就對秦將軍提出整改等事。


    再則,秦將軍這麽多年的米也不是白吃的,就目前的局勢而言,他的確已經做到了最好。


    秦將軍把該說的說完,便有軍士進門奉茶,他喝了一口潤潤嗓子,這才有些試探的問了句:“老臣方才所言,殿下以為如何?”


    “秦將軍是想以逸待勞,置遼國先鋒軍於不理,消磨其銳氣,再圖其他,”燕琅道:“遼國棄無可棄,自然可以豁出一切背水一戰,但豐城之中、臨城之內尚且有幾十萬百姓,我們卻不可一時冒進,叫他們置身危險之中,您考慮的很是周到。”


    秦將軍唯恐皇太女殿下覺得他年高膽怯,畏懼敵軍,所以才龜縮城內,現下聽她三言兩語將事情講透,神情又驚又喜,大笑幾聲,將杯中茶飲盡,道:“殿下天縱英明,有高皇帝之風!”


    軍帳中的將領們也是目露欽佩。


    高皇帝是大榮的開國之君,一代英主,秦將軍曾經是他帳下之人,如此言說,已經是極高的讚譽。


    燕琅溫和的笑,很謙遜的說:“信口一提罷了,您太抬舉我了。”


    一行人剛到豐城,倒也不必急著巡視,秦將軍便令侍從去清掃居所,轉向燕琅,歉然道:“邊關苦寒,隻怕要委屈殿下了……”


    “我不過來此一探戰事如何,短居而已,但列為將軍卻在此地常駐十餘年之久,”燕琅笑道:“你們尚且不曾言苦,我又怎會畏懼?”


    眾人愈加敬服。


    將行李擱下,自有侍從幫忙清掃院落出來,同行的禁軍副統領便著手組織防衛,護持皇太女安全,燕琅卻帶了小公子和甄言和,叫解臨引著巡視軍營。


    秦將軍等人自去忙碌,解臨相對於東宮而言也並非外人,甄言和這才歎道:“當日臣對殿下提及邊軍諸事,現下回首去看,卻是班門弄斧,貽笑大方了。”


    燕琅回頭看他一看,由衷道:“你能孤身前往邊關遊曆,真正用腳步丈量這片土地,已經很難得了,我笑從何來?謙遜是好事,卻也不要妄自菲薄。”


    甄言和目光溫和,輕輕應了聲:“是。”


    燕琅向他點一下頭,帶著幾人前行,往就近的營寨內去了。


    豐城苦寒,這絕不是說來玩笑的,晚上外邊風吹的跟妖怪來了似的,潑水就會成冰,刀槍斧戟放在室外,第二天拿起來的時候手都冷的發疼。


    大榮是守城的一方,日子倒還好過些,隻管據城不出便是,一盆水潑在城牆上,保管什麽梯子都沒法往上爬,可作為進攻一方的遼國便抓瞎了,安營紮寨在相隔幾裏路的地方幹耗,每天到城前去叫陣,卻也無人應聲,如此幾天下去,士氣便逐漸萎靡下去。


    對於遼國發動的這場戰爭,女帝早有準備,糧草充足,補給源源不斷的送進豐城,秦將軍看似穩坐釣魚台,心裏卻也有著自己的擔憂。


    他老了,畢竟是快七十歲的人了,現在還撐得住,但以後呢?


    他希望能拖住這夥敵人,最後將其一舉殲滅,重傷遼國元氣,也為大榮贏得休養生息的時間。


    燕琅看出來老人家的意思,感慨之中又有些傷懷,令人將黑龍旗懸掛在城頭,遼國將將有些退卻之意的大軍果然重新聚攏起來。


    向來軍旗上書就的都是主將姓氏,現在豐城牆頭上掛的卻是象征大榮皇室的黑龍旗,這也就表明城中有皇族督軍,但誰都知道大榮皇室凋零,唯二成年了的也就是女帝和皇太女,至於儀國公這個女帝胞弟,他連個王爵都沒混上,壓根不算是皇室人員。


    黑龍旗掛出來,要麽是大榮的女皇帝親自前來,要麽就是皇太女到了,不管是誰,隻要抓住一個,那連後半輩子的飯都能lesu0出來。


    遼國人舍不得走了,調動的士兵也越來越多,從豐城牆頭上往下看,就見黑壓壓的一片,像是聚成堆的螞蟥。


    城中人有些慌了,眾將領也不曾見過這等架勢,不禁有些難安,豐城百姓唯恐城破,甚至已經開始遷移,這無疑進一步加重了豐城內部的惶恐氣息。


    秦將軍沉得住氣,燕琅也是氣定神閑,反倒是小公子與甄言和,進言道:“局勢不穩,遼國兵重,殿下千金之軀,何妨暫避一二……”


    燕琅笑問道:“你們怕了?”


    那二人皆搖頭。


    燕琅便道:“你們尚且不怕,我又有何懼。”


    小公子:“……”


    甄言和:“……”


    怎麽回事,殿下你是覺得自己比我們倆膽子還大嗎?


    出了門,甄言和有些無奈的道:“殿下什麽都好,就是太過爭強好勝了些。”


    “誰說不是?”小公子附和一句,忍俊不禁道:“不過,若真如同尋常女子一般膽怯畏懼,便不是她了。”


    遼國士兵聚集到一定程度,便開始試探性的進攻,他們沒有直接去麵對豐城,而是分隊去襲殺附近未曾撤離的百姓,大榮將士自然不能視若無睹,免不得要分軍作戰,如此一來,小規模的對戰便逐漸多了起來。


    在這樣的試探中,遼國人的膽子逐漸大了起來,向豐城湧來的草原士兵也越來越多,秦將軍將合兵圍殲這夥遼人的書信送去相鄰的鄞州和平州,等待兩日之後,正式令人出城還擊。


    這是場注定艱辛的戰鬥。


    遼國人一心要擒拿大榮皇太女,以此lesu0錢幣財物,加之先前投入了太多,根本無從抽手,又因為遼國大旱,後無退路,作戰時格外凶狠;


    大榮將士們身後便是豐州,一旦此處城池失落,身後諸州郡怕就要遭殃,寸土都不肯讓。


    兵鋒相對,這座寒風凜冽的城池很快就變成了絞肉機,鮮血染紅了大地,殘肢斷骸到處都是。


    燕琅抽調了一半禁軍出戰,解臨身為武將,一開始就衝到了最前麵,到最後,小公子與甄言和也登臨戰場,浴血奮戰。


    當晚收兵回城,幾人身上或多或少的帶了傷,禁軍也傷亡了近百人。


    燕琅沉默著幫小公子和甄言和包紮好傷口,這才道:“明天還去嗎?”


    二人不約而同道:“去!”


    這聲音也齊,兩個人說完不覺愣了一下,對視一眼,倒覺得對方此時沒那麽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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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琅心裏說不出是感慨還是動容,輕輕拍了拍二人肩,溫和道:“回去歇著吧,已經很晚了。”


    豐城駐軍不過十萬,遼國卻有二十五萬之多,饒是占了守城和糧草充足的優勢,硬拖了一天之後,守軍也不免疲敝起來。


    遼國皇帝親自前往豐城三十裏處督軍,聽聞豐城疲敝,攻破在即,著實大喜,令親兵開道,護持左右,往豐城外去觀戰。


    遼國士兵聽聞皇帝駕臨,大受鼓舞,上陣時愈加興奮,遼帝與戰場相隔百米,遙遙望見遼國士兵正攀爬城池,臉上不覺帶出幾分歡欣之色來。


    甄言和身在亂軍之中,眼見豐城危在旦夕,不禁一急,心髒更是狂跳不止,一個晃神,再反應過來時,便見一個遼國將領的長刀已經揮到了近前。


    從脖頸到右肩,如果他力氣足夠的話,恐怕能直接將他削成兩截。


    甄言和腦海中霎時間浮現出家中父母,再然後,卻是一張容色無雙,總是掛著笑容的麵孔……


    他眼睫微微垂下,因為沾了一點血珠的緣故,染得眼瞼泛紅,正當此時,那遼國將領身體猛地一傾,似是受力不住一般,頹然栽下馬去。


    甄言和猝然低頭,便見他後背正中一支利箭,力度之大竟將人貫穿,箭尖從前胸冒了出來。


    甄言和猛地鬆一口氣,順勢去看,卻見遠處一人端坐馬上,手持弓/n-u,麵色冷然,眉目含鋒。


    她怎麽出來了?!


    禁軍都是死的嗎,怎麽連個人都看顧不住?!


    甄言和驚出了一身冷汗,險些驚呼出聲,好歹按捺住了,正擔憂驚慮間,便見皇太女幾不可見的向自己點一下頭,旋即便縱馬揚鞭,直奔遼帝所在營帳中去,幾十個禁軍扈從在側,配合極為默契。


    甄言和心髒險些從喉嚨裏跳出來,又不敢喊出聲,調轉馬頭意欲追隨而去,卻被身邊遼人圍住,脫身不得。


    他自是心亂如麻,殺敵之餘,又分出精神來去看皇太女行蹤,偶然間目光一斜,不禁怔住了。


    皇太女背負弓/n-u,手持鄣刀,所到之處便見遼人連連敗退,血光四濺,當真驍勇無雙,所向睥睨。


    甄言和隻知道皇太女殿下習武,卻不知她身手竟如此出眾,鬆一口氣之餘,又有些與有榮焉,再去看時,卻見她率幾十禁軍直奔遼帝軍帳而去,背影挺直如青鬆。


    遼人們察覺到了她意圖,慌忙舉箭去射,燕琅自取了三支箭,拈弓之後疾射而出,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又是三支箭過去。


    遼帝原本是想到此慶功,第一時間接納豐城被占的果實,不想卻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被一眾親衛護著且戰且退,忽聽不遠處有人一聲厲喝:“耶律雄安?!”


    遼帝下意識回過頭去,迎接他的卻是一支泛著冷光的利箭,徑直將他咽喉射穿。


    耶律雄安猛地向後一倒,僵硬的捂住喉嚨,倒地死去,親衛們霎時間亂作一團,有伏地嚎哭的,還有人倉皇逃離。


    燕琅催馬近前,一刀將遼帝頭顱斬下,挑於刀上,眾人揚聲喝道:“遼帝已死,爾等還不跪地乞降?!”


    耶律雄安一死,遼**心大亂,士卒們四散逃開,將領們出聲叫喝,卻根本無從止住敗勢,匆忙北逃,卻正逢大榮援軍,南北合圍,兩麵夾擊,自是窮途末路。


    秦將軍隻知有人斬遼帝於馬下,卻不知是誰,正揚聲大笑,令下屬回城,準備擺酒慶功,便見大榮將士自覺分開一條道路,馬蹄聲達達,皇太女手握韁繩,催馬而至,身後禁軍手裏提著的,赫然是遼帝人頭。


    “殿下怎會在此?!難道——”


    秦將軍著實吃了一驚,目光在她凜冽神情與染血的鄣刀上一掃,心裏忽然間浮現出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測來。


    他站在原地,目視皇太女一行人走近,目光崇敬,眼眶不覺紅了起來。


    副將跟隨他多年,從未見他如此,心下暗奇,低聲問他:“大將軍,您在看什麽?”


    秦將軍目有淚意,震聲道:“看我太/祖高皇帝!”


    作者有話要說:我就知道你們吃不了直男癌那篇,哼!


    ps:那應該就是在首富跟古言甜文中選一個了,先存稿,攢到一定程度再發_(:3∠)_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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