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琴帶著燕琅出了門, 風一吹, 眼眶裏就忍不住滾出淚來, 憤怒、不平、驚詫, 幾種情緒交雜在一起, 五味俱全。


    她打心眼裏替這孩子覺得委屈。


    “老師,您別哭了, ”燕琅安慰她說:“我沒事。”


    怎麽會沒事呢。


    對於她此刻的懂事, 趙琴絲毫不覺得安慰, 隻覺得更加心疼。


    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 剛剛經曆了那樣的噩夢,又遭到母親如此粗暴的對待,居然還想著去安慰別人,這些年來, 她過得到底是什麽日子?


    趙琴不忍心再想下去,拉著燕琅的手下了樓,帶著她回了自己家。


    防盜門打開,燕琅嗅到了食物的香味, 熱騰騰的,暖人心肺。


    廚房裏邊走出個圍著圍裙的中年男人,相貌儒雅, 戴著一副方框眼鏡,是趙琴的丈夫閆博。


    “思思來啦。”他從前見過袁思思,挺喜歡這個乖巧的小姑娘,見了就笑著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我做了肚包雞,自己去洗手,再把筷子拿過去。”


    燕琅答應了一聲,到衛生間裏去洗了手,走進廚房去拿筷子,就聽閆博笑著抱怨道:“你老師這個脾氣啊,真是風風火火的,今早晨說是自己做飯,我滿想著回來就能吃了,哪知道回來一看,雞還在盆裏放著,壓根兒都沒下鍋……”


    今上午趙琴接到袁思思的電話後,魂兒都跑了一半,哪裏還能想得起這個?


    她既然打算叫袁思思留在自己家裏,那肯定不能瞞著丈夫,隻是這事情不能當著學生的麵說,否則一個小姑娘怎麽受得了?


    所以趙琴隻是瞪了丈夫一眼,借著身體遮掩,在他手臂上擰了一下,臉上卻不露痕跡,笑著說:“肚包雞都堵不住你的嘴。”


    閆博看她這作態,隱約察覺到了什麽,也就沒再提這事兒,隨意打個哈哈,就此將這一頁掀過去了。


    吃完了午飯,趙琴就催著燕琅去客房睡覺,守到她睡下,才輕手輕腳的將門關上。


    閆博拿了本書,在客廳裏看得心不在焉,看妻子出來,這才小聲問:“出什麽事了?”


    趙琴怕吵醒學生,拉著丈夫到了臥室,將門關上,小聲而迅速的將事情講了一遍。


    “這群畜生!”閆博臉色鐵青,忍不住罵了一句,被趙琴拉了一把,才反應過來,憤憤的壓低了聲音:“那個男人是畜生,思思的媽也不是東西!孩子遭了這麽大的罪,當媽的不安慰也就算了,怎麽能說的這麽惡毒?她也不怕遭報應!”


    趙琴想起王華芝的態度,也是心頭發冷,歎口氣,道:“我看她那個做派,實在是不敢叫思思繼續留在那兒了……”


    閆博心頭有火,從椅子上站起來,有些煩躁的轉了幾圈:“思思一個女孩子,又剛剛發生了這種事,哪有什麽地方可以去?不如就叫她留在我們家裏吧。她馬上就讀高三了,高考在即,千萬別因為這件事受到影響——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兒啊。”


    趙琴聽丈夫這麽說,禁不住露出笑容來,握住他的手,欣慰道:“我也是這麽想的,思思的媽媽……”


    一說起王華芝,她就忍不住皺眉,頓了頓,才繼續說:“之前開家長會的時候,思思的媽媽就說了,不打算再叫她繼續念書了,那時候我還以為她是在開玩笑,現在想想,恐怕她還真是那麽想的。”


    閆博難以置信道:“有這種事?”


    “是啊,要不我當時怎麽以為她是在開玩笑呢。”趙琴又歎了口氣:“高二上半年分科之後,思思一直都保持著年級前三的水準,是很有希望衝擊清北的,這麽好的苗子,怎麽能隨便糟蹋呢。”


    閆博想了想,說:“高三一年,大學四年,總共用不了多少錢,咱們就當是多個女兒,供思思讀完吧。那孩子有骨氣,不會願意占咱們便宜,實在不行,就叫她寫個欠條,將來工作了,再慢慢還就是了……”


    趙琴是市重點高中的班主任、資深數學教師,閆博則是本市一所知名大學的教授,兩口子收入很高,這些錢對於他們來說,的確不是個很大的數目。


    下午燕琅睡醒,就聽趙琴狀若不經意的說了這事,她低頭看著地板,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謝謝你們,”她哽咽道:“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你又不是白吃白拿,將來總要還的,”閆博溫和的笑了笑,說:“對我們來說,這根本不是什麽負擔,力所能及罷了,要是真的看著你因此輟學,毀了一輩子,心裏怎麽過意的去呢。”


    “思思,一定要好好讀書,要爭氣,別相信那些讀書無用的謬論。”


    趙琴語重心長道:“我不是說不念大學的人都沒出息,也不是歧視低學曆者,但你要明白,好的學曆可以幫你敲開一家大公司的門,好的大學可以增長你的見識,開拓你的視野,擁有一個好的平台,你可以受益終身。”


    燕琅注視著他們,由衷感激道:“我知道了,謝謝老師。”


    閆博跟趙琴隻有一個兒子,這會兒正在外地讀大學,逢年過節才回家,這會兒家裏邊就他們三個人。


    外邊兒天漸漸黑了,趙琴怕學生想起昨夜的噩夢,早早去做了飯,吃完之後,又抱著被子枕頭過去,陪著她一起睡。


    燕琅知道她的好意,心下感動,安然的合上眼,很快陷入了夢鄉。


    ……


    袁寬是個小公司的職員,為人老實懦弱,領著每月四千的工資,忍受著妻子的強勢與跋扈,日複一日的重複著枯燥的生活。


    這天晚上,他到家就已經七點了,拿鑰匙開了門,卻沒聞到飯菜香味,隻看見王華芝陰著臉在切黃瓜,旁邊還擺著半碗蒜泥。


    袁寬看她臉色,就知道是在生氣,沒敢吭聲,脫了外套,走進廚房幫忙。


    袁明報了個夏令營,這會兒不在家,袁寬從冰箱裏拿出兩個饅頭熱上,忽然發覺家裏邊少了個人:“思思呢?昨天晚上就沒看見她。”


    王華芝手裏邊的菜刀在菜板上狠狠拍了一下,說:“死了!”


    “怎麽說話呢你,”袁寬少見的硬氣了一回,皺著眉道:“哪有這麽咒自己孩子的。”


    “要是真死了還好呢,省的鬧出事情來,丟我的臉!”


    王華芝一聲冷笑,發泄似的把盆碗摔得震天響:“知道你閨女幹了什麽嗎?我叫她去打工補貼家用,她倒好,跟男人搞到床上去了,還鬧的人盡皆知,賤貨,不要臉!”


    “怎麽可能?”袁寬驚道:“思思那麽老實!”


    “怎麽就不可能了?話可是她自己說的,”王華芝尖酸刻薄道:“以前我說她幾句、打她幾下,你就擺出那副死人臉給我看,這會兒知道我沒做錯了吧?要是不好好管教,你知道她能翻起什麽浪來嗎?!”


    袁寬被她說的不敢抬頭,聽王華芝抱怨完,才小聲問了句:“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華芝菜刀剁的咣咣作響,陰沉著臉將事情說了,又道:“別人遇上這種事,都捂得越嚴實越好,她倒好,搞得跟什麽喜事似的,滿天下的張揚!家醜不可外揚,這麽簡單的道理她都不懂?成天念書念書念書,腦子都念傻了,早早找個人嫁出去拉倒,咱們也省心!”


    袁寬聽她說完,腦子“轟”的一聲響,呆愣半天,才結結巴巴的說:“真的嗎?怎麽會遇上這種事?”


    他到底還是有點心疼女兒的,聽完之後,小聲埋怨道:“要不是你非叫她去打工,還是晚上去,也不會……”


    “哦,合著都怪我嘍?!”


    王華芝“咣當”一聲把菜刀扔了,指著袁寬就開始罵:“你滿小區打聽打聽,誰家閨女出過這種事?怎麽別人出去打工都安生回來了,就她出事了?還不是因為她自己不檢點?!自甘下賤!”


    袁寬被她說動了點,又覺得那話實在難聽,低下頭,小聲說:“你也別說的這麽刻薄,思思自己也不想啊……”


    “她不想?我看她恨不得敲鑼打鼓在小區門口掛條幅,叫所有人都知道!”


    王華芝見丈夫服軟,氣勢更加囂張了:“袁寬,她不要臉,我們還要做人的!這事兒傳出去,你叫我把臉往那兒擱?啊?!你去上班,跟同事說自己女兒被人強/奸了,覺得臉上很光彩對吧?阿明那麽小,出門以後,別人對著他指指點點,說他有個不規矩的姐姐,他自尊心怎麽受得了?!這些你想過沒有?!”


    袁寬被她說的不敢吭聲,無言的站了會兒,走到客廳裏去,沉默著點了根煙。


    王華芝往盛蒜泥的碗裏倒了點醬油,拌了幾下,倒在了黃瓜上邊:“她就是腦子有毛病!這事傳出去,一個被人用過的二手貨,誰還願意要?白養了她這些年也就算了,隻怕還連累的阿明不好找媳婦……真是越說越生氣!”


    袁寬吐出一個煙圈兒,到最後,還是默認了妻子的做法:“叫思思去老師那兒住幾天也好,避避風頭。”


    ……


    袁家兩口子說話的時候,紀城那邊也做出了應對。


    他在那家酒店裏有股份,占的比例還不算低,上午的時候,經理見警察來了,還不明所以,等問完話,查完監控,才知道大事不妙。


    這是真攤上事兒了。


    警察一走,經理就給紀城的秘書打電話了,聯係上之後,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講了。


    秘書聽完也驚出來一身冷汗,不敢拖延,立馬跟紀城報備了這件事。


    “報警?她有什麽好報警的?”紀城聽秘書說完,還有些不明所以:“我不是留了支票嗎?”


    “紀總,”秘書澀聲道:“那張支票已經作為證據之一,送進了警察局。”


    紀城的臉色慢慢嚴肅起來,皺著眉頭想了半天,隱約回想起昨天晚上,那個女人似乎的確掙紮的很厲害。


    他有些頭疼,問秘書:“那個女人……叫什麽名字?”


    秘書小心的回答道:“叫袁思思。”


    “三百萬,叫她閉嘴。”紀城看了眼時間,吩咐道:“再幫我約楊處長出來,今晚我請他吃飯。”


    紀城的伯父在政界很有影響力,紀家能有這麽大一份家業,也跟他脫不了幹係,這位楊處長曾經是紀城伯父的秘書,兩邊的關係不言而喻。


    秘書心知這位楊處長肯定能跟警察局牽上線,心頭稍微鬆了口氣,恭敬的答應了聲,出去打電話了。


    ……


    第二天早晨,燕琅起的很早,沒驚醒趙琴,悄悄起床去準備早餐。


    係統被王華芝氣的肝疼,罵了一天的人渣畜生,這會兒終於有點緩過來了,飽含期望的道:“秀兒,你打算怎麽虐他們?快快告訴我,叫我爽一點!”


    “我一個沒錢沒勢的高中女學生,能怎麽虐他們?”燕琅熟練地打開煤氣灶,說:“按照這個世界的尿性,紀城能不能被定罪,都得打個問號。”


    係統呆了:“那可是證據確鑿啊!”


    燕琅笑著搖搖頭,卻沒有再多說什麽。


    係統憤憤不平的想了半天,忽的靈光一閃,跟她商量著說:“秀兒,你去找你爸媽吧,他們肯定有辦法!”


    燕琅道:“誰?”


    “就是袁思思的親爸親媽啊,”係統說:“他們不是有權有勢嗎?正好可以彌補你的短板。”


    燕琅想也沒想,就搖頭了:“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別人身上,這是最愚蠢的做法。沒有養過一天的女兒突然出現在麵前,而且還那麽狼狽,你知道他們會怎麽想嗎?他們一定會幫助我嗎?他們會為了我,跟紀家撕破臉,拚個你死我活嗎?”


    係統說不出話來了。


    “求人不如求自己,”燕琅說:“與其等著別人幫自己出氣,不如自力更生。”


    係統委屈道:“那就什麽都不能幹,隻幹看著嗎?”


    燕琅聽得笑了。


    肉醬麵出鍋,她把切好的小蔥香菜擱進碗裏,說道:“那就幫我檢索近三年來s上發表的所有涉及物理學與生物醫學的文章吧,我之後可能會用。”


    係統聽她這麽說,就知道是有眉目了,興衝衝道:“保證完成任務!”


    趙琴嗅到了食物的香味,睜開眼一看手機,六點三十一。


    身邊已經沒人了,她打開門走出去,有些無奈的看著燕琅:“在老師家裏還做這個,你是成心想叫我過不去啊。”


    燕琅笑著道:“白吃白喝多不好意思?我也隻能做點這個了。”


    閆博醒的比趙琴還早,隻是覺得男女有別,趙琴不在,自己出去跟小姑娘相處容易誤會,就一直躺著,這會兒聽見倆人在客廳裏說話,才走出去附和了妻子一句:“你是學生,學業為重,不要為這些事情耗費精神,你沒來之前,我們倆不也沒餓著嗎?”


    燕琅正要開口,就聽見一陣震動聲,是趙琴的手機響了。


    三人默不作聲的對視一眼,趙琴走過去,拿起了放在沙發上的手機。


    那是個完全陌生的本地號碼,趙琴隱約就有了點猜測,接通之後就點了錄音鍵:“你好。”


    紀城的秘書客氣的跟她寒暄幾句,就切入正題道:“趙女士,昨天的事純粹是個誤會,我們雙方都不想的,好好商量一下,就此了結這件事,好嗎?”


    “誤會?不,這是犯罪!”


    趙琴聽完第一句,就覺得荒唐至極,她簡直要被對方的理直氣壯給氣笑了:“你們做出這種事情,既沒有道歉,也沒有認罪,卻想著私了?你是在開玩笑嗎?!”


    “沒有什麽好商量的,”她斷然道:“犯罪的人就該受到懲罰,你還是叫那個畜生到監獄裏反思自己吧!”


    “趙女士,您這麽說可就沒意思了,”秘書皮笑肉不笑道:“事情已經發生了,您再生氣,措辭再激烈,也無從更改,難道這時候,我們不應該坐下來,談一談怎麽解決這件事嗎?袁小姐還是學生,高中都沒畢業,真的把事情鬧大,對她也不好吧?”


    趙琴怒道:“你是在威脅我們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隻是希望您冷靜一點,”秘書含笑說:“硬碰硬對你,對袁小姐,可能都不是什麽好事。三百萬,將這件事情忘記,你覺得怎麽樣?”


    “我覺得不怎麽樣!”閆博在邊兒坐著,聽得心火騰騰,接過手機來,道:“如果是你的女兒遇上了這種事,你也願意跟對方和解嗎?錢是很重要,但遠遠抵不過孩子所受到的傷害,沒什麽好談的,叫那個畜生等著坐牢好了!”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燕琅坐在一邊,對此絲毫不覺得奇怪,隻是覺得敬佩此時麵有怒色的趙琴夫妻。


    不是誰都有麵對強權不彎腰的骨氣,更不必說袁思思也不是他們的女兒,隻是無數學生中的一個罷了,可即便如此,他們也毫不猶豫的站出來了,收留她,為此跟紀家對抗。


    這是真正的錚錚傲骨。


    “好啦,”她看著沉默的夫妻倆,遞了筷子過去,笑著說:“吃飯吧。”


    ……


    紀城的秘書聽見電話掛斷後的提示音,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紀總,”他給紀城撥了過去:“對方的態度很強硬,也很囂張,說一定要叫您坐牢,軟著來隻怕談不成……”


    “敬酒不吃吃罰酒!”紀城昨晚跟楊處長喝了半宿的酒,大清早被人吵醒,更覺得頭疼了,揉著額頭吩咐道:“他們不識抬舉,那也簡單,找幾個人,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秘書答應了一聲,畢恭畢敬的把電話掛斷。


    ……


    現在正是暑假,燕琅不去打工,也就沒什麽事情可以做,向閆博借了他的書房,找了幾本書慢慢翻看。


    還不到中午,趙琴忽然在外邊敲了敲門,有些遲疑的說了聲:“思思,我能進去嗎?”


    燕琅趕忙去開門:“怎麽了,老師?”


    “你家裏出了點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趙琴神情中帶著點猶豫,似乎是不太忍心,頓了頓,才道:“你媽媽她,她被車撞了,好像挺嚴重的,現在正在醫院搶救……”


    作者有話要說:  燕琅:拉起被子蒙住頭,然後偷偷的笑出了聲


    今天一起發九千字,算是三更,剩下的要晚一點發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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