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擁有一個神隊友的時候, 無疑是能夠事半功倍的。


    燕琅會意的笑了笑, 動容道:“叫阿娘為我勞心了。”


    “也怨我, ”臨川長公主反倒有些歉疚, 向女兒道:“若非我促成這樁婚事, 也不會害你陷到這等境地之中。”


    “不怨阿娘,”燕琅溫聲撫慰她, 道:“後來的事情, 誰能知道呢。”


    臨川長公主見到的李元毓溫文爾雅, 器宇軒昂, 又是最有力的皇位角逐者,對待郭蕤和郭家人也極為禮敬,任誰見了,都會覺得那是個好女婿, 而郭蕤當初嫁給李元毓的時候,也是懷著滿心期許的。


    但人算不如天算,誰這一輩子還遇不上幾個渣呢。


    母女二人都不是會拘泥於過去的人,略微說了幾句, 便轉到正事上去。


    “李元毓果真陰險,若非你機緣巧合,發現端倪, 隻怕咱們到死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臨川長公主神態凜然,道:“你已經為他生下了阿衡和阿衍,尤其阿衍又是皇太孫, 郭家想要改弦更張,已經來不及了,須得全心輔助阿衡,叫他坐穩太孫之位,將來承繼大統。”


    “李元毓能做太子,我居功至偉,你是他的妻室,阿衍是他的兒子,如此至親之人,他尚且能狠下殺手,就更不必說別人了,”她壓低聲音,道:“涼薄至此,你相信他是真心孝敬皇後這個嫡母的嗎?”


    果真不負神隊友之名。


    燕琅心裏又是一陣讚歎,卻老老實實道:“不信。”


    “他防著郭家,必然也防著皇後的母家,仔細去找,必然能尋到證據,”臨川長公主道:“承恩侯府是簪纓世家,皇後是陛下的原配發妻,有他們站在我們這邊,想出意外都難。”


    燕琅由衷道:“我身在宮中,幫不上什麽,萬事都要依仗阿娘相助了。”


    “你這孩子也真是,”臨川長公主笑著道:“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


    ……


    有了大佬撐腰,燕琅身上的壓力就要小得多,每天留在宮中吃吃喝喝,陪伴兩個年幼的兒子,偶而再去皇後宮中拜訪,吹吹耳邊風,日子實在過得舒服。


    張昭儀一把年紀被降了位分,已經夠丟臉了,再持續一月到皇後宮中去罰跪,更覺得羞辱異常,半個多月時間過去,臉頰就陷下去了,整個人瞧著也無甚精神。


    這天清晨,張昭儀用過早膳,強打著精神準備往皇後宮中去,就見心腹宮人滿臉驚慌的跑了進來,顫聲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張昭儀頂看不上她這副一驚一乍的樣子,嗤笑了一聲,說:“本宮都這樣了,還能怎麽不好?”


    宮人嘴唇動了動,想說出口,又怕被罰,遲疑半晌,才低聲道:“湘南傳來消息,舅爺……舅爺被山匪殺了。”


    張昭儀臉色霎時間就白了,“騰”的站起身來,扯住那宮人衣襟,惡狠狠道:“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那宮人嚇得都快哭了,滿臉畏懼的看著她,小聲重複道:“舅爺途徑湘南時,被山匪給殺了……”


    有那個一個瞬間,張昭儀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


    她就跟丟了魂兒似的,茫然的左右看看,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呆愣了半刻鍾有餘,忽然間爆發出一陣痛哭。


    宮人內侍站在一邊兒,想去安慰幾句,又怕自己成了她的出氣筒,到最後,也沒人敢主動做聲。


    張昭儀嚎哭了大半天,連給皇後請安都忘了,宮人們看時辰快到了,戰戰兢兢的走上前去,小聲提醒道:“娘娘,該去給皇後娘娘問安了。”


    “我都安不了了,哪裏還管得了她?”張昭儀悲痛欲絕道:“要不是她把事情鬧到陛下那兒去,我弟弟怎麽會出京,要不是離開長安,他根本不會遇上這種事情!”


    話說到這兒,張昭儀想起郭蕤來了——歸根結底,這事兒還是因她而生的。


    弟弟不得不離開長安,是為了躲避郭家可能給予的迫害,是因為自己觸怒皇帝,被降了位分,而論及根源,還是因為郭蕤去皇後搬弄十分,煽風點火!


    張昭儀把娘家弟弟看得跟兒子一樣重,驟然得知噩耗,腦子都被衝昏了,從繡籮裏摸出一把剪刀藏在袖子裏,就風一樣的往皇後宮裏去了。


    這麽個時辰,從太子妃到滿宮妃嬪,都在皇後宮中問安。


    皇後已經到了正殿端坐,目光環視一周,見隻有張昭儀的位置空著,臉色不禁微微一沉 。


    她垂下眼,問身側的掌事女官:“張昭儀今日怎麽沒來?可是身體不適?”


    掌事女官向她見禮道:“並不曾見昭儀宮中來人傳話。”


    燕琅善解人意道:“昭儀娘娘近來身體不適,許是正在宮中修養,皇後娘娘寬宏大量,請您體諒她幾分吧。”


    賢妃掩口笑道:“太子妃也忒心善了,這時候還肯為昭儀遮掩,就張昭儀的脾性,滿皇宮裏邊誰不知道啊。”


    話音落地,其餘人都笑開了。


    “啪”的一聲輕響,皇後把手中茶盞的蓋子合上了,臉上也籠罩起一層寒霜,眾人見狀,自覺收了笑意,斂氣息聲,不敢言語。


    皇後嘴唇動了動,正準備說話,就聽外邊兒傳來一陣喧鬧聲。


    “昭儀娘娘,且等奴婢入內傳稟——娘娘?娘娘!您這是做什麽?!”


    皇後眉頭顯而易見的皺了起來,待見到神情激憤、直接闖進來的張昭儀後,更是麵露慍色:“張昭儀,你是瘋了嗎?未經傳召,就敢闖進正殿?!”


    張昭儀滿臉淚痕,壓根沒聽皇後說了些什麽,從衣袖中摸出那把剪刀,就往燕琅身上紮過去了。


    眾妃嬪見狀大吃一驚,花容失色,尖叫連連,正殿中亂成一團。


    張昭儀那點小伎倆要是能傷到燕琅,那可就奇怪了,別說燕琅,即便是郭蕤,也是真正的將門之女。


    燕琅身體後傾幾分,閃過了張昭儀刺過來的那一剪刀,原本是想一腳把她踹出正殿的,隻是想了想,還是把腿伸回來,順勢倒向了一側。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眾人都嚇住了,燕琅這一閃一躲的功夫,卻足以叫內侍們反應過來,顧不得上下尊卑,先撲過去把張昭儀給按住了。


    皇後如何也想不到會有人在自己宮中行刺,更想不到動手的人是張昭儀,受害者是太子妃。


    皇太子還沒登基呢,這女人就敢在滿宮妃嬪的麵前刺殺太子妃,將來皇太子登基,做了皇帝,她又能做出什麽事來?


    皇後麵色煞白,怒意昭然道:“張氏瘋了!去請陛下來!”


    張昭儀被人按住,尤且叫罵不休:“賤人!若不是你,我弟弟怎麽會死?!都怨你!等元毓回來,我一定叫他……”


    張昭儀做的事是張昭儀做的,但要是牽連到了皇太子,就不是那麽一回事了。


    皇後麵色一厲,喝道:“滿口胡言,還不掌嘴!”


    掌刑的嬤嬤默不作聲的走上前去,抬手一巴掌,用足力氣甩在了張昭儀臉上,她呆愣一下,似乎有些回過神來了,目光倉皇的左右看看,卻見其餘人都離她遠遠的,目光警惕而嫌惡。


    張昭儀想說句什麽,那嬤嬤卻沒給她這個機會,接連給了她十幾耳光,見她臉都抬不起來了,才停下手,侍立到了一側。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皇後自然不會再叫閑雜人等繼續留下,麵色冷凝,揮揮手道:“你們暫且退下吧,今日之事,本宮不想在外邊聽見任何風言風語,各宮都管好自己的嘴,也約束好宮裏人,明白嗎?”


    眾人見皇後如此作態,自然不敢有異聲,恭敬施禮之後,相攜告退。


    今日並沒有朝議,皇帝自然來的很快,許是因為路上聽人大略提了幾句,他臉上是顯而易見的盛怒之色。


    燕琅已經被宮人們攙扶起身,雖沒有受什麽傷,臉色卻還是白著,同她素日的剛強比起來,著實是楚楚可憐。


    皇帝向來寵愛這個外甥女,見狀不禁心生憐惜,問了太醫幾句,確定隻是受到了驚嚇,將養幾日便好,這才放下心來。


    “阿蕤先回去吧,別怕,”他溫聲說:“父皇會給你主持公道的。”


    燕琅卻不肯走,紅著眼睛,流下了鱷魚的眼淚:“為什麽,張昭儀她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根本沒見過她的弟弟……”


    皇帝歎了口氣,說:“不怨你,好孩子,別太自責了。”


    皇後也道:“她是瘋了,胡言亂語的,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張昭儀從瘋魔中清醒過來,第一個念頭就是完蛋了,第二個念頭則是自己好歹是皇太子的生母,試著搶救一下,說不定還能繼續苟下去。


    皇帝叫人押了她過來,張昭儀的眼淚就雨水似的掉了下來,先賣慘道:“陛下,臣妾的弟弟死了,他連兒女成家都沒有見到啊!”


    皇帝是在兄弟傾軋中登上皇位的,手上還沾著兄弟的血,根本就體會不到扶弟魔的愛弟之情。


    “是嗎。”他冷冷道:“這跟太子妃有什麽關係,你就要殺她?”


    “若非是她到皇後娘娘麵前搬弄是非,臣妾的弟弟怎麽會死?”張昭儀流著眼淚,把她匪夷所思的邏輯講了出來:“臣妾一時激憤,想為弟弟報仇,才有了這般失當的舉止啊!”


    皇帝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了她一會兒,忽然間有點懷疑這些年她是怎麽在後宮活下來的,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大愚若智?


    皇後也驚住了,半晌過去,見皇帝沒有做聲,才輕聲詢問道:“陛下?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皇帝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向張昭儀道:“你既如此舍不得自己的弟弟,那就去送送他吧,張富剛走沒多久,現在去追,還來得及。”


    說完,他向內侍道:“廢張氏為庶人,賜白綾,即日處死。”


    皇後不意他如此決絕,不禁為之一怔,卻不知道皇帝早就在考慮去母留子的事情,今日張昭儀這麽作妖,無疑是給騎在自己身上的那匹駱駝加了最後一根稻草,自己把自己給作死了。


    燕琅靜靜看著事情發展到這境地,臉上不易察覺的顯露出幾分笑意,卻還是屈膝跪地,為庶人張氏求情道:“父皇,她畢竟是皇太子的生母,不看僧麵看佛麵啊。”


    皇帝歎道:“她這麽對你,你居然還肯為她求情?”


    皇後也輕輕搖頭,憐惜道:“你這孩子,也太懂事了些。”


    “張氏有錯,固然該罰,可是,”燕琅央求道:“也請父皇顧念幾分太子的顏麵吧。”


    張氏被廢為庶人,以後想作妖都難了,可要是被賜死,幾乎是即刻就會跟李元毓撕破臉。


    那麽一個心胸狹窄、心思狠毒的鳳凰男,要說不因此遷怒郭蕤和郭家,那才叫奇怪呢。


    我娘死了,雖然是她自作自受,但歸根結底,都是因為你,不好意思,我就是要恨你,有了機會,我還要千百倍的報複回去。


    李元毓個賤貨,百分之一萬會這麽想。


    燕琅現在就是想給他添個堵,把最難的那一關交給他去過。


    她相信,皇帝會想到這兒的。


    皇帝之前也曾想過去母留子的法子,隻是為了皇後和太子妃,這才暫且忍下,今日怒極之下想賜死張氏,被太子妃打斷之後,才覺得不甚合乎情理。


    太子妃跟太子是夫妻啊,倘若張氏因太子妃而死,豈不是要叫這對夫妻立時決裂?


    倒不如把這件事情交到太子手裏,看他怎麽處理。


    皇帝定了主意,便沒再執著於賜死張氏,隻吩咐侍從道:“廢張氏為庶人,幽禁宮中,不得擅出,太子不日便要回京,屆時,便將此事交給他處置。”


    張氏以為自己逃過一劫,麵露喜色,燕琅臉上同樣閃現出幾分笑意,不是因為張氏得救,而是因為自己如願以償。


    自己的蠢娘對家世強大的妻子下了死手,同時觸怒了帝後、臨川長公主和郭家人,這麽個棘手皮球踢到腳下,李元毓會怎麽處置?


    殺自己親娘?


    那太絕情了。


    就此輕輕放過?


    皇帝跟皇後必然會不滿的,還會叫郭家人心冷。


    這個艱難的抉擇,一邊是道德折磨,一邊的利益權衡,注定要叫李元毓頭禿。


    燕琅忍不住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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