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時。


    博望山莊中便已經又不少的才子聚集在了湖邊涼亭。


    涼亭與行廊連成一片,矗立在湖畔。


    涼亭很大,亭中一名女子身披紫色紗衣,正位於亭中撫琴,蔥蔥玉指緩緩波動,悠揚的琴聲四散開來。


    此女身軀妙曼,臉上還遮有輕紗,尤其是那一頭烏亮的秀發,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


    而在他的麵前,正擺放著數十張木桌,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


    隨著時間的緩緩推移。


    亭中已經陸陸續續地聚集了不少人,基本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至於其他那些監生與隨行之人,都正在不遠處那連接著涼亭的行廊周圍觀光。


    此處才子頗多,基本也都是名門望族,交流起來自然就是不停的扯關係,對此大家也都習以為常。


    畢竟詩會除了作詩,最重要的還是交流。


    但其中最為格格不入的人卻是那位崔太師之子,崔哲。


    崔哲為人恬靜,正獨自坐在亭中聽曲,不論是誰來打招呼也隻是淡然一笑,沒有再深入交談。


    反倒是王遠,基本上見到一個人便是笑著打起了招呼,跟崔哲比起來儼然就是兩個不同的性格。


    “王兄,嶽王可是你的叔父,我家裏最近發生的那些事兒,恐怕得勞煩王兄幫幫忙了……”


    “區區小事,你就放心吧。”


    王遠邊攀談著,邊時不時將目光瞥向那不遠處的慕容晴。


    雖然慕容晴相貌不錯,人也十分文靜,但此刻並沒有什麽人會去上前攀談,因為大家心裏都清楚王遠與慕容晴的關係。


    他們可不想得罪王遠。


    王遠的大伯便是嶽王,而嶽王身為大離最大的藩王,手中可是握有數十萬兵權,而且嶽王膝下無子,自然將王遠也當做親生兒子看來!


    雖不叫世子,但實際卻又與世子無異。


    此時王遠的目光正望著慕容晴。


    慕容晴此刻正在與何覓清站在一塊,相比起何覓清的麵色平靜,慕容晴卻是顯得忐忑不安。


    她覺得,曹煒隻要聽到了昨日的消息,必然會來此。


    但詩會馬上就要開始了,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即便是郭賈,也沒有回來。


    正常來說,從此處回建安城根本不需要多久,十幾個時辰完全足夠。


    但現在人都已經到齊了,曹煒還沒有來……


    難道,他真的不想拜入書院了?


    “晴兒。”


    討厭的聲音從耳畔傳來,慕容晴更是變得緊張了起來。


    不知為何。


    她就是很討厭王遠,更別說是在人這麽多的地方這樣喊她。


    隻是這聲晴兒在外人看來,並沒有什麽大礙。


    王遠看到慕容晴亂了陣腳,不由得說道:“詩會快開始了,你難道還在等那個廢物?”


    “與你有何關係?”


    慕容晴自然不會給什麽好臉色。


    王遠見狀,卻是笑嗬嗬地說道:“如今妖患四起,昨日我聽聞那郭賈獨自回建安,雖有貢士身份,但無浩然正氣護體,隻怕是遇到了什麽麻煩也說不定。”


    “你說什麽?”


    慕容晴頓時心裏一緊,但此刻王遠已經背過了身。


    “諸位。”


    忽然一道如涓涓泉水般美妙的聲音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


    隻見那撫琴的女子緩緩站起身子,對著眾人微微欠身:“詩會已經開始,諸位可以開始作詩,家父稍後便到。”


    “家父?”


    “難道她便是施荻姑娘?”


    “本來隻是聽說,沒想到居然就這樣看到了!”


    “這等氣質,不愧是大儒的女兒,恐怕麵紗下也是天仙之貌!”


    麵對眾人的言語,施荻反而是笑吟吟地說道:“此次詩會與往日不同,是由家父命題,諸位請先以這博望湖作詩一首。”


    “不好意思,付某最為擅長的便是此題。”


    其中一名書生便輕搖著折扇,緩步走到了施荻的跟前,行了一禮,道:


    “水光山色兩相宜,湖上人家柳下池。一曲清歌歸去晚,月明猶自弄漣漪。”


    話音落下。


    相熟之人紛紛拍手叫好,特別是行廊那些觀光的人,聽到此詩這才知道他們與亭中之人到底有多大的區別。


    但此刻。


    施荻卻是微笑著說道:“請公子動筆寫下來,暫且留於此處,稍後我也好將交由父親鑒賞。”


    “果然如此!”


    此時眾人紛紛反應了過來。


    往年詩會沒有命題,基本上都是文人雅士自由發揮,用詩詞交流罷了。


    倘若是有好的詩詞,最多也就是被施子正指點些許便是大善。


    本來隻是小道消息。


    如今聽到施荻剛才所說的話,大致可以斷定這回施子是真的要收弟子了!


    拜入大儒門下,進入書院本就很難。


    更何況。


    這位大儒可是從未收過什麽弟子,名望同樣是三位大儒中最高的存在。


    倘若能夠拜入其門下,是何等的殊榮?


    “當然,諸位也可以繼續交流,若有好詩好詞可以先交到我這兒來。”


    施荻說罷,整個場麵立刻就變得緊張了起來。


    這可是拜入大儒門下的機會,剛才那些談笑風生的人也都紛紛尋得桌案,開始動筆書寫了起來。


    “晴兒,你倒是讓我看看,這位何兄到底有幾斤幾兩。還有晴兒你可千萬不要代筆,你作詩的風格我都清楚,若是讓院長知曉此事,恐怕適得其反。”


    王遠知道慕容晴為何看重詩會。


    他笑著看了眼慕容晴身旁的何覓清,隨後便自顧的走到了人群中,開始看起了他人作詩。


    畢竟來此的儒生並不多,而且現在大部分也都沒有來此,而是正在與施子正他們溝通,他們雖然都有著各自的師父,但施子正作為書院的大儒,自然也會不吝賜教,根本沒時間來此。


    也就王遠,慕容晴在哪兒,他便要跟著去哪兒。


    “哼,別管他!”


    慕容晴將頭轉向了另一邊,帶著何覓清尋得處無人的桌案,開始指點了起來。


    她心裏很急。


    因為她知道此番命題詩隻有三種。


    第一種是以博望湖命題,第二種是以讀書人命題,第三種便是以國命題!


    這個消息他昨日告訴了郭賈。


    他很想讓曹煒來此,說不定知道了命題之後,稍作準備就有機會被看重!


    但直到現在,曹煒居然還沒有來!


    可就在此時,施荻的聲音再次響起:


    “一片湖中水,清泠不可名。誰知千載後,猶有讀書聲。”


    施荻此刻正拿著一篇詩句,開始讀了起來,隨後便將目光看向了麵前的崔哲。


    “崔公子這首五言絕句珠圓玉潤,倒是難得的佳作,比之方才那位付公子,倒是多了些別樣的意境。”


    “施姑娘過獎!”


    崔哲十分禮貌的行了一禮,隨後便退了幾步。


    施荻微微頷首,隨後便招了招手,長廊中便走過來一名婢女。


    “將此詩作交給父親。”


    施荻聲音不大,但是在眾人耳中聽來卻是震耳發聵。


    她桌案上壓了不少人所作的詩,但唯獨崔哲的詩被單獨拿走!


    由此可見,崔哲的希望很大!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崔哲,紛紛上前道喜。


    但慕容晴卻也是歎了口氣。


    光聽剛才崔哲所作的那首詩,這崔哲明顯是知道此次命題的。


    不過以崔太師的能力,似乎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地方……


    想到這兒,慕容晴更加著急了起來。


    ……


    與此同時。


    幾輛馬車緩緩地從建安城中駛出,其中排頭的便是慕容符所乘。


    對於愛好詩詞的慕容符來說,即便不被邀請,這詩會也沒有任何不去的道理。


    雖然時間有些趕。


    但身為禮部尚書,去晚了些倒也無所謂,他又不可能前去跟那些晚輩打成一片,基本上是等所有的詩詞出來之後,再去稍作指點。


    馬車內,慕容符正閉目養神,腦海裏盡是慕容晴這幾天那悶悶不樂模樣。


    “這個臭小子!”


    慕容符露出了不恙之色,隨後便掀開了車簾,對著車外正在騎馬同行一名官員,問道:“聽說那個曹煒在隊伍的後頭?”


    那官員聞言,拱手回道:“回大人,曹煒正與楊大人同行一輛馬車,正跟在後頭。”


    “哼!”


    慕容符不由地冷哼一聲。


    本來經過上次煙花樓的事情,他對曹煒的印象也還算不錯。


    但最近幾天,他發現他的寶貝女兒居然就是因為曹煒拒絕參加詩會,整日都悶悶不樂,特別是昨日,似乎還哭紅了眼眶!


    不隻如此。


    前幾日他的女兒還就為了這個曹煒,整天煩著他要將這入霽雲書院的舉薦資格給曹煒!


    倘若不是女兒鬧得他不可開交,他萬萬不可能鬆口說曹煒考上狀元就給!


    他心中多少對曹煒還是有些怨憤。


    慕容晴在他的心中,真的就是握在手中怕碎了,含在口中生怕化了!


    可是這個曹煒卻是讓自己的女兒一再煩惱,甚至還連連對他這個父親施壓!


    對他來說,這種事情根本就無法接受!


    實話實說,曹煒詩作的還行,也算是個不錯的苗子,但也就僅此而已。


    畢竟是寒門子弟,即便考中會元,也不代表作詩能有多好!


    以曹煒上次在青樓做詩的水準,雖然可以參加詩會,但也就跟那些普通的世家才子沒什麽區別。


    想要借此入施子正的門下,根本就是妄想!


    他想不通,為什麽就僅僅因為曹煒送了瓶香水,就讓自家女兒心生愧疚,居然想要為曹煒爭取舉薦資格!


    即便是曹煒加入了書院,次年若是因為修行不合格,自然而然就會被除名!


    倒不如將這機會送給朝中其他重臣,也好讓對方欠個人情!


    不管怎麽來說,將這個珍貴的機會給個毫無作用的人好處要多得多!


    關鍵時刻,說不定還能夠救命!


    區區香水,又有什麽用?!


    “這丫頭,終究是涉世未深啊!”


    慕容符深呼出一口氣,臉上略顯鬱悒,隨後再次打開了車簾,對著外麵的官員說道:


    “去,讓曹煒現在作首詩,然後派人快馬加鞭送到博望山莊,也好讓他知難而退,別什麽人都一個勁的往書院裏麵鑽!免得到時候晴兒說我不給這小子機會!”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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