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茫茫大雪,葉璃的失蹤恍然如夢,簫小遊一時竟不敢相信。


    可那滿地屍體卻做不得假。


    恍惚間,簫小遊來到煙江城東南角的一處房門緊閉的民宅門口。


    簫小遊走到門口,先是急敲三下,又緩敲三下,等了一下後又是緩敲兩下,急敲兩下,很快,便有一其貌不揚身穿薄衫的矮個男子打開了門,待簫小遊走進去後又將門關上,他立馬轉身朝簫小遊拜下叫道:“殿下。”


    簫小遊環視了一圈這小小的宅子,一間屋子裏廚具、床鋪、桌子擠在一起,冬季裏也未生火取暖,室內竟感覺比室外還寒意十足,這還是八年來簫小遊第一次來這裏。


    “幫我找兩個人,查一件事,”簫小遊道,“找到葉玉卿與葉璃,查清今日襲擊他們的是誰。”


    男子埋著頭道:“是。”


    簫小遊略一停頓,又道:“若我不在煙江城中,你們能將消息傳遞給我嗎?”


    男子身子微不可查地抖動了一下,將頭埋得更深了:“請殿下放心!”


    簫小遊點了點頭,便準備離開了,走到男子身旁時似想起什麽又問道:“小魚兒家中發生的事你知道嗎?”


    “知道。”


    簫小遊眼眸幽冷:“知道多少?”


    “有人上門尋仇。”


    “何時知道?”


    “入城便知。”


    “為何不出手?”


    “與殿下生死無關。”


    簫小遊低頭看著匍匐在地上的薄衫男子,良久,開門步入風雪中。


    他仰頭看著陰沉欲墜的蒼茫,聽見身後傳來的關門聲,又是良久,簫小遊重重地給了自己一巴掌,不過火辣辣的疼痛和口中的腥味並未使他好受一點,他疾步消失在雪地裏。


    卜公齋中,簫小遊在房中收拾了些許衣服,帶上自己平日裏攢下的銀子,剛一打開房門,迎麵便遇到芸姨。


    芸姨見他收拾了包袱行色匆匆,便皺眉問道:“小遊,你這是要幹什麽去?”


    簫小遊輕咬嘴唇答道:“姨,小魚兒不見了。”


    芸姨頓時一驚:“什麽?小魚不見了?怎麽回事?”


    簫小遊搖頭不願多說,隻道:“姨,很快你就知道了,這事應該已經傳遍了。”


    芸姨又問:“你要去找她?”


    簫小遊點了點頭。


    “你知道她在哪兒?”


    簫小遊搖了搖頭。


    芸姨頓時急了:“那天下之大,你去哪兒找?”


    簫小遊回道:“西方,往西找。”


    芸姨生氣道:“西方?煙江城在最東邊,天下哪裏不是西方?你這不是大海撈針嘛!”


    簫小遊低頭不敢看芸姨的眼睛:“可小魚兒不見了,我要去找她。”


    芸姨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她如何不知道簫小遊與葉璃的情誼,可她又如何能看著他這樣漫無目的毫無準備便孤身西行。


    正這時,一道聲音自背後傳來:“你當真要出煙江城?”


    原來,不知何時,卜先生已站在簫小遊身後,他仍舊一襲黑衣,白發披散。


    芸姨叫了一聲卜先生。


    簫小遊轉過身來,隻道了一聲:“是。”


    “隨我來。”卜先生轉身朝後院走去。


    練武場上,如往常一般,卜先生與簫小遊相對而立,不同的是他二人手中的木劍換成了精鋼所鑄的真劍。


    芸姨在一旁看得心驚,卻也不敢前來阻攔。


    “證陰你的決心吧。”卜先生仍舊雲淡風輕。


    簫小遊脫掉襖子露出青衫,襖子被他扔在地上,芸姨連忙過來給他拾起,抖落了上麵的白雪。


    簫小遊深吸一口氣,真氣運轉拉開架勢,腳下拉成弓步,手肘彎曲往後拉開,蓄勢突進,其迅如風,去勢如電。


    卜先生巍然不動,一劍刺出,竟以劍尖刺中劍尖,止住簫小遊來勢洶洶,霎時風雲激蕩,場中覆蓋的白雪被勁力掃空,天空飄落的雪花也吹散四方,一時場上竟幹淨如洗。


    簫小遊心下吃了一驚,一氣未盡再提一氣,手中催生勁力卻奈何不得。


    眼見無功,簫小遊驟然撤去力道,側身欺上,自下向上斜撩卜先生手臂。


    隻見簫小遊雖驟然卸力,卜先生依舊屹然不動,手中微動將劍反握,擋住簫小遊的撩劍。


    簫小遊頓時將劍一橫,便要斬向卜先生胸口。


    但卜先生更快,手中一變將劍一豎,攔住簫小遊劍招之餘左掌一拍將簫小遊右腿膝撞拍下,簫小遊頓時站立不穩,卜先生肩膀一撞便將簫小遊撞飛出去。


    這一撞力道不小,簫小遊一時胸悶難當。


    簫小遊知道自己與卜先生差距頗大,卻不曾認負,如往常一般,於沉默中爬起,再次攻去。


    卜先生卻與往常不同,開始招招直取要害,簫小遊霎時隻能勉強招架,堪堪保命,雖護得性命,卻顧不得周全。


    身上一時滿是劍傷,鮮血淋漓。


    卜先生每劍斬出便問:“你可知天下欲取你性命者眾多?”


    “你可知出了煙江城便是扁舟入海身不由己?”


    “你可知一入當世便無人護你周全?”


    ……


    簫小遊趴在地上,眼前昏昏沉沉,一時眼暈耳鳴,渾身冰涼,心中卻浮現小魚兒笑靨如花,以指戳眉笑道:“沒誌氣。”


    他懷中一物早滑落出來,正是葉璃尚未完成的同心結,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簫小遊眼眸微聚,眼中便隻剩這同心結,手指微動,欲伸手撿回。


    卜先生一時不知是驚是怒,一劍上撩,一道劍氣撩出,朝著同心結斬去。


    簫小遊霎時汗毛寸立,卻不收手,連忙抓住同心結攥緊在手中,手尖頓感勁風如刀割,拳頭鮮血淋漓,慘不忍睹,卻是劍氣從旁掠過,帶動勁風劃傷手背。簫小遊不叫不喊,隻是額頭豆大的汗滴滑落下來,他將手收回抱在懷中,蜷作一團,眼前事物逐漸漆黑。


    隻見這石製練武場竟承受不住,劍氣劃過如快刀割布,“嘩啦”一聲一分為二。


    眼見如此,卜先生眼眸低垂,不知作何感想,隻是將手中鐵劍一拋,鐵劍在空中旋轉十數周後穩穩插在練武場中心。


    他轉身離去,隻道:“出了這煙江城,你所求安穩便煙消雲散。”


    簫小遊終是走了,帶了些衣服幹糧和銀兩,背著一把鐵劍,騎著卜先生找來的一匹青馬,一人一劍一馬便背著第二日的朝陽出發了。


    在後方街巷中,芸姨遠遠望著這陰媚少年,一時憂愁一時歡喜,複雜不知到底是何感情。


    她抬手拭了眼角淚痕,道:“卜先生,他這一去,幾時回來?”


    卜先生站立一旁雙手背負:“不知。”


    “這天下還有卜先生不知道的事?”


    “非我布局,世事難料。”


    眼見那人那馬消失在了視線盡頭,卜先生轉身離去道:“找人把那練武場拆了吧,種點花草,你不是喜歡擺弄那些嗎。”


    天色漸暗,簫小遊投宿於一家客棧,在客堂吃過晚飯後,進了人字七號房內,他放下包袱,摘下鐵劍,這劍正是昨日與卜先生比試所用,他用了碎雪的名字給此劍取名,便將碎雪放在床前,確保自己睡覺時伸手便能摸到,接著揉了揉騎馬騎得疼了的屁股,又褪去衣物,將周身麻布取下,在各傷口處塗了藥膏,又抹了些藥膏在兩胯,接著換了幹淨的麻布纏在身上。


    今日雖是初次上馬,簫小遊卻熟悉得很快,隻是這兩胯控製不好,磨得生疼。


    簫小遊用房內清水洗了洗手後,便脫了鞋子盤腿坐在床上開始練功。


    良久,簫小遊吐出一口濁氣,下床挑了一盞油燈,坐在房內椅子上,從懷中取出那隻同心結,這時才有時間仔細端詳,這同心結已做完大半,編織緊密,煞是好看。


    簫小遊將油燈湊近,想看得真切,這時突起了一陣涼風,吹動了火苗,驚得簫小遊急忙將同心結貼在懷裏,這時簫小遊才感到一陣天寒,連忙起身關上窗戶,後又坐了回來捧起同心結,看著那未完成的部分,動了想要補全的心思,便將左手包紮的麻布取下,卻一時不知如何下手,便先去仔細查看前麵已完成的部分,發覺看不出來,便輕輕解了部分,細細研究。


    一夜燈陰,第二日清晨,坐在椅子上睡著了的簫小遊緩緩醒轉,眼中困頓難掩,哈欠連天,手邊燈盞內燈油早已燃盡。。


    低頭看著手上變了模樣的同心結,簫小遊一時無語。


    心係葉璃,簫小遊雖然困倦,也未再做休息,用過早飯,結了賬,牽了馬,踏著寒霜再度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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