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城市。


    南景小區四棟十七樓118號。


    潔白的臥室床鋪上,躺著一位身穿著灰色唐裝的老者,老者側著頭,渾濁的雙眼無神地望著窗外的藍天白雲,蒼老的臉上,肉眼可見地蒙著一層衰敗。


    出了臥室,是整潔幹淨的客廳。


    那台掛牆液晶電視,正在播放新聞,正好講到兩周前,曙光中學高三某學生跳樓自殺。


    沙發上,一對中年夫妻為了老者不願就醫的事爭吵著,中年男表示應該尊重老者的意願,中年女叫罵說他們一家子人是信神信傻了。


    “神啊…………您…………您為什麽…………不肯來見我一眼。”


    老者神誌不清呢喃著。


    恍惚間,他好像看見窗前靠坐著一個人,迷迷糊糊,看不清麵容。


    神來見我了嗎?


    老者昏迷前想到。


    看著昏迷過去的老人,李安皺起眉頭,他能在老人身上感知到一股龐大的念力,可自己卻無法奪取。


    如今自身的存在越來越稀薄,再找不到作為補充的能量,自己可能連這個月都熬不過去,到時就是真的要死了,而不是像現在這種詭異的靈魂狀態。


    看了眼牆上的時間,19:23。


    “方清絕應該要到家了,得趕在她回來前把弄亂的東西恢複原貌。”


    李安自言自語的說道,根本不怕別人能聽見,實際上,除非是消耗體內快要見底的能量,否則沒有什麽東西能察覺到他的存在。


    穿過臥室牆,來到客廳,他看見了電視中自己的死訊,


    “自殺?嗬嗬!”


    李安語氣莫名的嘲弄一聲,便繼續穿牆而過,回到隔壁117號房子。


    相較於另一邊的幹淨整潔,這間房子就略顯“雜亂”了。


    紅木桌上一份份吃完的外賣,簡單的係了個結,隨意的堆砌在一起,有些外賣盒子沒蓋好,油水在桌麵流了一片。


    沙發更不用說,各種女生的私密衣物胡亂擺放,李安甚至看見沙發另一頭,擺放的一個玩偶熊耳朵上掛住一隻粉紅內內。


    他深呼吸一口氣,開始把自己的痕跡清除,電視遙控器放回桌子底下,碎花白裙搭住電視右上角,關閉衛生間的門……


    忙活幾分鍾,李安滿意地打量了一下變得更亂的房子,穿過牆,進入間極具少女風格的臥室,一頭紮進床頭那個和自己七分像的q版小人裏。


    安靜的等待起來。


    等待中,李安也開始盤算要怎麽做才能活下去,


    自從在這個自己以前和方清絕在街邊泥塑店裏,捏的泥塑小人裏醒來後,他便成了現在這個詭異的狀態,


    作為一個孤兒,能以這種方式苟存於世,他其實是能接受的,隻是很快他就發現了危機,他能感覺到自身之所以還存在,全是因為體內的一種奇怪的能量,可是這種能量每時每刻都在消耗,並且他找不到補充的辦法。


    起初李安認為他是變成了鬼魂,需要去吸收人類的陽氣,在做了一番思想掙紮後,他果斷選擇死道友不死貧道,精心挑選了一位年輕體壯的人,趁其睡覺的時候,像個癡漢一樣撲在他身上瘋狂呼吸。


    然而,結果卻讓他失望甚至絕望,除了汗臭,他什麽都沒嗅到。


    不甘心的李安,又嚐試去其他男女老少身上吸了吸,可是,還是沒有,並且隨著他消耗能量顯形的緣故,本來完全夠支撐自己至少三個月的能量,已經不到十天了。


    他怒罵過無恥老天,讓自己看見希望又給予絕望。


    也在夜深人靜時,躲在樓道裏偷偷哭泣。


    或許是某位神仙,被自己對於生存的渴望感動,


    總之,李安計算著體內的能量隻剩六天的時間時,他感知到了一股極其強大的吸引力!


    那一刻,宛如快渴死的人看見泉水,要凍死的人遇見火堆。


    他甚至顧不得能量消耗,瞬間就從他的泥塑蝸居裏,閃現到了吸引力出現的地方。


    然後就看見一對中年夫妻推著輪椅,輪椅上坐著個隨時都要升天了的老人,進了隔壁房子。


    李安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老人,或者說盯著老人頭頂那一團極其精粹的能量。


    他心底升起一抹明悟,這就是自己生命為之所需的,是念力,是香火,是信仰。


    他亦是知道了自己並不是所謂的鬼魂,而是類似城隍土地公,不同的是,那些神仙是被動接受這些念力,


    而李安,他能感受得到,他自己似乎可以主動去吸收去搶奪。


    隻要……


    他看著老人頭頂那團念力上,隱約延伸出的兩條線,一頭勾連老人,一頭隱沒在虛空。


    “隻要能斬斷其中一根線,我就能狸貓換太子,以假冒真,吸了這些念力!”


    李安興奮地低語。


    不過他沒有選擇弄死老人,而是安靜的等待老人的死亡,他看得出來,這位老人現在完全是以執念支撐著生命,可惜,堅持不了幾天了。


    至少在自己消亡前,老人就會死。


    思緒至此,李安感覺有些不對,他從泥塑裏探出腦袋,看了眼床頭的鬧鍾,


    19:41


    “方清絕怎麽還沒回來?”


    李安摸著下巴思考起來,


    方清絕家教很嚴,即使她父母不在燈城,她放學後也絕對不會在外麵玩,而是會立即坐車回家。


    以前自己還活著時,或許還會陪自己壓會兒馬路,但自己死後,以李安每日觀察,方清絕放學後都會立馬回家,然後抱著自己的泥塑,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絮絮叨叨。


    “莫非…出事了?!”


    也不怪李安這樣想,他可是知道這個世界並不安全,不說他自己現在這種詭異的狀態,單是說他的死亡,也是因為他在學校裏撞見了一群古怪動物。


    不再猶豫,李安穿越窗戶,晃晃悠悠飄下樓,懸浮在離地三米高的地方,然後朝小區門口趕去。


    至於為什麽是小區門口,全因為他的行動範圍隻有泥塑的方圓兩百米,每次要超出這段距離,都會被無形氣牆擋住。


    李安推測,可能是自身太弱小的原因。


    南景小區前門,居民人來人往,兩名保安很負責的巡視陌生麵孔,他也看見了一些學生從遠處走來,其中也有穿著曙光中學校服的學生,隻是仍然沒有方清絕的存在。


    他有些焦急,咬了咬牙,決定不等了。


    閉上眼,李安無視了四周嘈雜人聲,噴泉流水聲,風吹葉動聲。


    他調動體內快要見底的能量,黑暗視線中,頓時出現各種顏色的氣息,他開始回憶方清絕,


    隨著一張令人驚豔的臉出現,無數種氣息迅速減少,隻留下十餘道淺藍色氣息,


    這些氣息是方清絕近一個月來,途徑此處留下的。


    但是還不夠,他需要精準!


    李安再次抽調些許能量,一些黯淡的淺藍色氣息陸續消失,


    隨著體內的能量還剩四天的量,終於,黑暗視野中,隻留存下一道最為鮮亮的氣息。


    “整整一天的量啊!”


    李安哀歎一聲,接著伸出手,抓住了這道氣息!


    一瞬間,李安看見,清晨,方清絕打著哈欠,背著書包走出小區,


    這是她早上出門。


    繼續查看,畫麵一變,


    徬晚,方清絕整個人無比呆滯地回到小區,回到四棟,走上樓梯,走到26樓,進入天台。


    這是幾分鍾前。


    李安呼吸急促起來,他看見方清絕站在天台護牆,眉頭緊皺,麵容掙紮。


    她後方不遠處,則有一條翠色欲流的細長小蛇,頭咬著尾巴,不停在地上轉圈,有一縷縷灰色霧氣,在圈內憑空生出,向方清絕飄去。


    霧氣越來越多,方清絕臉色也逐漸平靜。


    她一點點的邁開腿,往前方,往那顆遙遠的落日,


    走去。


    這是一秒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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