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門外一個身影在徘徊,從清晨到晚上,煙頭扔了一地。保安把他趕走,他又回來,他用眼睛過濾著一個個上下班的人。


    大喇叭下了班直奔小賣部,一眼便看到廠門口徘徊的那個人。他中等身材,皮膚白皙,瓜子臉上鑲著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雙眼皮,濃眉毛,那雙眼睛一轉就是一個心眼,看上去狡猾的很。再怎麽看也不像是個混混,可她印象中利峰用磚頭趕走的那個混混就是他,她禁不住心生好奇,這個人到底是誰呀?開始對著那個人打量一翻。


    那人很快覺察到了她的目光,衝她禮貌的笑笑,:“你好!”


    “在等人啊?”大喇叭習慣性的打探,好像她不打探出個究竟,心裏就癢癢的難受。這是她多年的習慣,也是大家公認的毛病。


    那人眼珠亂轉:“我在等我老婆!”


    “啥?你老婆?”一句話勾起了大喇叭的興趣。


    “你老婆也在這個廠裏上班?,這可是國營企業,我們廠裏2400名員工。誰在哪個車間?幾乎沒有我不知道的,你老婆在哪個車間上班?”“她,她,我還真不清楚!”那人眼珠轉動了半天,卻結結巴巴。


    “嘻,你這是找的哪門子老婆?連她在哪裏上班都不知道!那她叫什麽名字?”


    “她好像叫小雪!”那人抓抓頭,極力回憶。


    “小,小小……”大喇叭張大了嘴巴沒有再說話。


    “阿姨!你是不是認識她?”那人抓住了她的表情,立馬追問。


    “你說的這個名字的人,我倒是真認識一個,但她是我們廠裏新轉正的會計,又是……她如今在廠裏紅的發紫,怎麽會是你老婆?聽說廠長的公子在追她。怎麽會……”大喇叭反複打量著眼前的男人,半晌,不由自主的搖頭:“怎麽可能?你一看就不是上班的人!”


    “我,我是做大生意的”男人突然紅了臉,窘迫的說。


    “噢?你是生意人?”她又開始上下打量他,一身褪了色的藍色西裝,袖口處都磨破了邊,一雙黃布膠鞋,看上去不倫不類,她皺起了眉,頭搖的像撥浪鼓:“年輕人,別蒙我,你可一點生意人的樣子都沒有,看到了嗎?那個小賣部是我開的,別看它不大,可來買東西的生意人多了去了,哪一個頭發都梳的鋥亮,皮鞋也擦的放光,衣服連折子都沒有……”


    “阿姨,阿姨,你聽我說,我今天著急出門,沒來得及收拾,所以有點不像樣,讓你見笑了,回頭我一定好好捯飭捯飭,我還有事,先走了”


    “你不等啦?”


    “先不等了,回頭再來”他灰溜溜地逃走了。


    “哼,小樣!”大喇叭望著他避閃不急的樣子,一陣冷笑。


    她轉身進了小賣部,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皺著眉在那兒自言自語:“小雪怎麽會是他老婆?他到底是幹什麽的?為什麽鬼鬼祟祟?”


    大喇叭的婆婆從貨架後麵探出個腦袋來:“你這沒頭沒腦的叨叨啥呢?”


    “嚇我一跳,你怎麽一點動靜沒有就說話呢?”她邊喘粗氣,邊用手捂住胸口上下蹭。


    “就你那膽子,你在那叨叨咕咕的半天像個神經病一樣,我都沒害怕你倒喘上了”老太太陰著臉,懟她。


    “你這老太太我沒招你,沒惹你的,你幹嘛說話那麽衝!”小賣部裏立刻硝煙彌漫,婆媳大戰馬上拉開了序幕。


    老太太故意把櫥窗裏的商品弄得叮當響。


    大喇叭揚起臉,嘟著嘴:“哐啷”一下把門用腳帶上,頭也不回的,往廠門口走去。


    遠遠的便看見雪珂騎著自行車從廠裏的花壇後麵繞了過來,大喇叭立刻怒氣去了大半,她開始興奮起來,遠遠的衝她招手:“小雪,過來”。


    雪珂心裏“咯噔”一下,見大喇叭喊她,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她戰戰兢兢地走了過去。


    “徐姨,有事嗎?”她聲音怯怯地。


    “看你說的,你徐姨是誰?沒點事能找你?”她一把攥住她的自行車把。


    “啊?”雪珂臉刷地白了。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你徐姨呢?看把你嚇得臉都白了!”大喇叭死死盯住她的臉。


    “沒有,我沒有……”雪珂連連搖頭。


    “那你是不是在家訂過娃娃親?”她試探地問。


    “徐姨,你開什麽玩笑?都什麽年代了?我還整那!”雪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不對呀,剛才有個人口口聲聲說你是他老婆,他在這裏等了你很長時間!”


    “啊?”雪珂身子晃了幾晃,差點摔倒她驚慌失措的,環顧四周。


    “別再看了,已經走了,到底怎麽回事?怎麽還找上門?連你在哪裏上班都不知道。”


    “他都跟你說什麽了?”雪珂鬆開自行車,一把抓住了大喇叭的手,眼裏流露出無盡的恐懼與緊張。


    “瞧你這丫頭,幹嘛那麽緊張?他能給我說什麽?就說他在等他老婆,他老婆叫小雪,我正估摸著廠裏是不是又進新人了?怎麽可能是你呢?一看就不般配”。大喇叭邊說邊用眼睛的餘光捕捉雪珂的神情。


    “哦,可能吧!”小雪長長的籲了口氣,像是放鬆了許多。


    “可能是什麽?”大喇叭一刻也不放鬆機會。


    “可能是又進新人了吧,你說的那人我不認識。”雪珂慌亂的避開她的眼睛。


    “不對呀?我怎麽看著像是上次利峰說的那個混混,你不記得啦?”


    “啊?噢,我,我記不清了,我還有事先走了。”她手忙腳亂地扶起自行車奪路而逃。


    剛走幾步,突然停下來:“徐姨我求求你,如果下次再碰到那個人,千萬別告訴他,我的辦公室,求你了!”她的聲音都變了。


    徐姨機械的點點頭,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雪珂飛快地逃回寢室,一路上又總感覺到身後有人跟著自己。她重重的關上門,用背緊緊頂住它。雙手揪著頭發,一股難言的恐懼和酸楚,襲上心頭。她是那麽的無奈和無助,就在這時窗外雷聲大作,閃電一個接一個。閃電過後是她那張蒼白如病態的淚臉。


    那個晚上她蜷縮在門口一夜未眠。


    清晨天灰蒙蒙亮時,她便悄悄地推著自行車出門了。


    她想早早的躲進辦公室。


    她來的實在是太早了,辦公室裏一個人也沒有,走廊裏的燈光忽明忽暗,鬼火一樣跳動,這更增加了幾分恐怖,她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喘,神情緊張的把鑰匙伸進鎖吼,慌亂地扭了幾下,卻怎麽也打不開辦公室的門。“弄錯了,這不是你的辦公室,隔壁才是”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


    “啊!”雪珂一聲尖叫,她緊閉著眼睛,雙手抱頭。


    “哈哈哈”那人一陣大笑:“看把你嚇的,小女生膽子就是小!”


    “你你你是誰?”


    那人指了指衣服上的標牌,雪珂定晴一看,原來是廠裏巡邏的小保安,禁不住長長的歎口氣:“唉!你嚇死我了,怎麽剛才沒發現你?”


    “我發現你來的時候,躡手躡腳的,我以為是個賊呢,就悄悄的跟了過來。沒想是你,你怎麽來這麽早?這離上班的時間早著呢!”


    “我,我有點事,昨天有事情沒處理完,就早趕過來了”她的臉有些發熱,突然意識到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學會撒謊了。


    小保安禮貌的笑笑就要離開,她卻本能地叫住了他:“等一下……”


    “你有事嗎?”保安回過頭來一臉的笑。


    “我,沒,沒事!你還有什麽事?”


    “我?當然是去其他地方轉轉!”


    “能陪我一會兒嗎?”


    “噢!知道了,你是害怕對吧?可以!”


    雪珂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保安幫她打開了辦公室的門,她一進門就把門“咣”的一聲關上了。


    “你要幹什麽?!”小保安吃驚的瞪大了眼睛。


    “我怕有人突然闖進來,所以把門關上了”。


    “究竟是什麽事情讓你那麽緊張?”


    “沒有,就是天太早了,有點害怕”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沒關係,我晚上一個人值班都不怕,到處都是路燈,跟白天一樣。你沒必要害怕!”


    “也對。”


    “不過最近廠裏有個可疑的人出現,他也不偷,也不摸,就是在大門口瞎轉悠。把他趕走了,他又回來,一天到晚踮著腳尖往廠裏瞅,看見個女生就追上去看,那樣子鬼鬼祟祟,不像個好人,也弄不清是幹什麽的……”


    雪珂緊緊地的攥住了手中的鑰匙,一會兒功夫,手心裏就攥出了汗。“他說什麽?!”


    “什麽也沒說,就在那瞎轉!”


    她稍微鬆了口氣,:“就沒辦法讓他滾遠點嗎?”


    “有啊,他要再來,我們就打算報警了”


    雪珂手一抖“嘩啦”一下鑰匙掉到地下:“千萬別報警!”她臉色慘白。“為什麽?”小保安疑惑的望著她。


    “因為,因為他或許不是壞人,沒必要興師動眾”她低下頭,腦袋裏一片空白,她竟然說他不是壞人,她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再次握緊了拳頭。


    保安一陣沉默。


    此時天已大亮,陸陸續續有人來上班。


    “我該走了,天大亮了,上班的也來了,你應該不會害怕了,我去別的地方轉轉。”


    雪珂點點頭,魂不守舍地坐到辦公桌旁邊,拿過算盤,雙手在上麵一陣狂撥,撥了清,清了撥,看上去十分忙碌,卻一個字也沒寫。


    “一進走廊就聽到算盤珠子劈裏啪啦的響,我還以為是誰呢?這麽早就算賬,沒想到是你在這玩算盤”。同事小何不知什麽時候走進了辦公室。


    她無心說話,隻是努力的對小何擠出了一絲笑容。


    “怎麽啦?怎麽那麽憔悴?仿佛一夜之間換了個人”小何盯著她的臉問。


    “昨天晚上雷太響了,沒睡好!”她頭也不抬隨聲附和。


    “難怪″。


    小何扔給她一塊抹布:“快把桌子擦一下,準備幹活了,你看你把桌子畫成什麽樣了?”


    她這才注意到桌麵被自己畫了無數個黑色的圈圈。


    她擦幹淨桌麵隨手攤開了賬簿,那一串串數字竟然一個也記不到腦子裏,看了一遍又一遍,竟然不知自己在幹什麽,就這樣癡癡地坐了一上午,一顆心就這樣懸了一上午。


    午飯時間大家都拿著飯盒有說有笑的往食堂趕,她也隨同事出了門。


    出了辦公室她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沒有可疑的人後,才躲在人群後麵向食堂走去。


    在接近食堂時一隻大手突然伸了出來,一把把她拽到了麵前。她嚇得魂都飛了,慌忙轉身就跑。


    一個戴著墨鏡的男子死死地拽住了她。


    “你,你是誰?”她驚恐地張大了嘴巴。


    男人緩緩的摘下墨鏡,露出了那張讓她魂飛魄散的臉,她隻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摔倒。


    “終於等到你了,你讓我好找。如果你不想讓所有的人′都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你最好乖乖的聽話”。她聽出了他話裏的威脅。一時間冷汗直冒,腿腳發軟,臉也瞬間一陣白一陣紅。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放開我姐!”小保安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麵前。


    “啥?你姐?”墨鏡男一愣。


    雪珂趁機躲到了保安身後。


    “姐。你快走!昨天我就看見他不像好人跟在女生後麵追!”


    “弟弟,你誤會了,我是你姐夫,我是來看你姐的,昨天也是在找你姐。”


    “呸!你以為你換身衣服帶個墨鏡,我就不認識你了?真是我姐夫為什麽不去辦公室找她,在廠門口鬼鬼祟祟守一天,又跑到這兒來,你真夠膽大,我們保衛科已經注意你了,快跟我走,先去保衛科”。


    “弟弟,你真的錯怪我了,我和你姐生米煮成了熟飯。早晚有一天我都是你姐夫,快別胡鬧!”


    “啊?”小保安大吃一驚。


    雪珂雙手捂著臉跑開了。


    “姐——”小保安追了上去。


    雪珂一口氣跑到了辦公室的樓頂,躲在樓頂上捂著嘴失聲痛哭。


    小保安氣喘籲籲的追了上來:“這裏也不是藏人的地方,你跟我來,我知道一個安全的地方”。


    雪珂不加思索地跟在他後麵下了樓。


    小保安把她帶到了一個空曠的大院子,院子門口拴著一個吐著舌頭的大狗:“這是廠裏先前廢棄的一個倉庫,一般不會有人來,你在這裏躲一會兒。我去看看他走了沒有,順便給你捎點吃的。”


    雪珂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兩眼無神。


    不知過了多久,小保安端著飯盒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雪珂已經哭成了淚人,渾身顫栗,癱軟在地上,一點力氣沒有。


    “姐,別哭了,擦擦眼淚吃飯吧!”


    她無力地搖搖頭。


    “我就不明白了,那混混為什麽纏上了你?廠裏那麽多女工,為什麽偏偏是你?”


    “嗚嗚——”雪珂捂住臉,頭深深地埋在腿上放聲痛哭。“你別光哭啊!我就想知道是什麽原因?”


    她緊咬著下唇一個字也不說。牙齒深深地陷進下唇裏,潔白的牙齒上沾滿了殷紅的血液。


    “那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們真的生米煮成了熟飯?”


    雪珂的身子觸電般抖了一下。


    “現在滿食堂的人都在議論你,那個人像做演講似的給大家說……”


    “說什麽?!”雪珂猛的抬起了頭,驚恐的注視著小保安。


    “他能說什麽?無非就是說他剛才說的那句話,這到底是真的假的?如果是假的完全可以報警!”


    雪珂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輕輕點了點頭。“啊?原來是真的?!在我印象中他好像真是個混混,前陣子他被一群人拿著棍棒追殺。好像逃到了咱們廠,我當時嚇壞了,就找個地方躲了起來……”


    雪珂用手捂住了耳朵,她不想再提那個晚上的事。


    “他那種人你也能看上?你好歹也是個正式的會計,端的也是鐵飯碗,你要是跟他都還不如……”


    保安聲音越來越小,見雪珂沒有反應直接站了起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幹脆就讓我嚐嚐女人的滋味吧!”說著他厚著臉皮就往上湊。


    他的話如當頭一棍,,她猛地清醒了,呼地一下站了起來,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啪″地一下給了小保安一個重重的耳光:“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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