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一餐很快便過去了,林未央下午還有府中雜事要處理,便喊林淵送一送秦伯庸與溫百草,本來莫傾城這丫頭也要跟著,可林淵死活不肯,叫她留在府中歇息,莫傾城拗不過林淵,便隻好作罷,乖乖留下幫襯林未央。


    林淵帶著兩人先去了一趟客房,發現昨日帶回的醉漢居然還在酣睡。林淵拿走了放在他身旁的酒葫蘆,並未將他喊醒。


    最終三人一道出了林府,先奔北涼的西邊而去,畢竟溫百草現下還是雷府的客人,和林淵久處多有不便,還是先要將她送回雷府才行。


    一路上,溫百草神情凝重,始終目視前方,隻有林淵和秦伯庸二人暢談。


    眼瞅著就要走到雷府的宅子附近了,溫百草四下張望一番,發現這條街道人煙稀少,便停下了腳步,還伸手攔住了身旁的兩人。


    林淵喋喋不休的嘴巴停頓了片刻,他知道溫百草有話要問老頭子,便笑言:“要我回避一下嗎?”


    溫百草搖首,隨即轉過身子正對秦伯庸。


    兩人四目相對,秦伯庸負手而立看著麵前的小姑娘,等著她開口。


    溫百草直視老頭子那深邃的眼眸之後,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瞧著小姑娘那糾結的模樣,秦伯庸笑言:“小丫頭你有話但說無妨,何必如此糾結。”


    溫百草抿著紅唇,她猶豫了片刻,隨即說道:“我想替沐長老問你一個問題。”


    秦伯庸點頭示意她說下去,而林淵則是把玩著手中的酒葫蘆,儼然一副看戲的模樣。


    “你......可曾後悔當年的決定?”溫百草緊盯老頭子的雙眸,認真說道。


    秦伯庸一開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但緊接著,他久遠的記憶中便浮現出了一抹倩影。


    那女子巧笑嫣然、單手負於身後,另一隻手伸出,對著自己說道:“你可願與我離開北晉,日後不再理會這諸多的凡塵世事,我們找個無人之地歸隱山林,兩人共度後半生的風雪。”


    那夾雜著期待的聲音不斷在秦伯庸的腦袋中回響,他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女子的身影,背負在腰間的雙手忍不住的躁動,想要向前伸出拉住那虛幻的手掌。


    可他又一次忍住了。秦伯庸低頭,他自嘲般的笑著,在溫百草疑惑的眼神之中抬頭,先是輕點頭顱,隨即又搖晃著腦袋。


    如此模棱兩可的行為讓溫百草著實不解,她憤言:“你這是什麽意思?”


    站在一旁的林淵輕笑,說道:“老頭子點頭自然是後悔,但搖頭,說明他無悔。”


    溫百草嬌俏的白了林淵一眼,並沒有去理會他,隨後便靜靜的看著秦伯庸。


    老頭子眼中的回憶之色逐漸消失,他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再度麵對溫百草之時,他已然又恢複了平日裏的狀態,麵帶微笑道:“野小子說的沒錯。”


    在溫百草錯愕的表情之下,老頭子繼續說道:“當年的那個決定,我曾無數次的後悔過,也幻想,如若當年和她離開了北晉,那現在會是怎樣的情景。”


    “但是我不能,就算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還是會選擇留下。”


    “為何?”溫百草皺眉。


    秦伯庸沒有解釋,他反問道:“小丫頭,你現下走出雲隱山莊,去過這神州何處?”


    雖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溫百草還是眼珠打轉,開始思索自己去過的地方。


    “平山、川蜀、上嵐山......天山竹海,還有北晉,暫時沒有了。”溫百草掰著手指回答。


    秦伯庸頷首,他又問:“其他地方姑且不論,在你看來,川蜀和北晉相比,哪一方百姓的生活更舒適、更安逸?”


    溫百草仔細回想了一下當年在川蜀的所見,隨即便咬著下唇,答道:“北晉。”


    “你覺得這是為何?”秦伯庸笑問。


    這個問題屬實讓溫百草有些語塞,她平日裏都是呆在雲隱山莊鑽研醫術,就算下山也是四處雲遊,還真沒有了解過各方勢力的情況。


    看到溫百草呆若木雞的模樣,林淵沒忍住笑出聲來,便開口替她解圍答道:“百姓若要安居,國力必要強盛,才無人敢隨意犯境,擾民安康。”


    “那北晉為何國力強盛?”秦伯庸轉頭看向了林淵。


    “外有十二紫金虎將與五十萬鐵騎捍守邊疆,內有護國魂鎮國上下,故此,北晉安康。”


    林淵的回答換來了秦伯庸的認可,他淡笑著朝林淵比了個大拇指,再問:“你可知這些都是從何而來?”


    林淵咋舌,不知該如何回答。


    秦伯庸轉向溫百草,女孩也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老頭子也不賣關子了,他說道:“最初之時,先王雲何處和我各從一方起義,最後於石頭城集結,那時,我們隻有十三個紫金將士和五百弟兄。”


    “在確定了北晉城後,先王秘密出城四處雲遊招攬賢才,而我守在北晉城中,抵禦外敵。”


    “我們花費了數十載的時間,才將北晉的國力提升了一個階層,那時,舉國兵力僅有不足十萬之數,十三位紫金將士,也有兩位於沙場殞命。”


    “現在的國泰民安之相,皆是先王與我一點點積攢而來的。”


    “當年若是我隨沐風歸隱,那北晉,斷然不可能有此繁華景象。”


    “我不是不想和她走,而是我背後有千千萬萬的臣民,我不能棄置不顧!”


    也不知溫百草哪裏來的脾氣,她一跺腳,有些氣憤的說道:“北晉少你秦伯庸一個難不成就要亡國嗎!”


    氣憤歸氣憤,但溫百草還是壓低了聲音,生怕暴露了秦伯庸的身份。


    “或許......真的會呢?”秦伯庸腦袋微微後仰,直視上蒼藍天。


    溫百草不解,她看向了一旁的林淵,想尋求一個答案。


    此事,林淵還真的知道,他不再玩弄手中的酒葫蘆,一臉正色說道:“天仁一百一十三年,先王雲何處親自披甲上陣抵禦仙門,而秦伯庸則是趕往洛水牽製天下豪傑。那一仗,先王於蓬淼戰死,若是秦伯庸不在,那北晉勢必會被仙門和天下豪傑圍攻,到時候,北晉被滅國是必然的,就怕會此處會變成一片生靈塗炭。”


    溫百草沒有聽到秦伯庸的反駁,看來林淵說的是真的。


    就在此時,三人所站立的區域忽然卷起了大風。這場景林淵已經見怪不怪了,就安靜的站在那裏,等著風壁成型。


    僅一息的時間,風壁便將三人籠罩在了其中。


    溫百草還在好奇打量之時,秦伯庸開口發問:“你們可知,那護國魂是何由來?”


    林淵感受到了溫百草的目光,但他也隻能衝著女孩搖頭,說道:“我隻知道護國魂是盛世一年,現王登基時設立的,就是先王雲何處戰死後的第二年......”


    林淵的聲音逐漸變小,他臉上的表情也從茫然轉變為了不敢相信,他慢慢的看向秦伯庸,嘴角顫抖的問道:“護國魂......是先王?”


    秦伯庸閉上了雙目,仰天長歎一口濁氣,他就這樣說道:“我趕到蓬淼之時,他還站立在大軍之前,直至看到我,雲兄才散去了最後一口氣,我不忍看著他離世,便偷偷動用了禁術‘縛魂’,將他的魂靈囚禁在了屍首之中,其後一年的時間裏我都在為他養魂,直到他的魂靈蘇醒。他醒後,並沒有責怪於我,而是請求我想辦法,以他之魂,換北晉百年太平。”


    “如此,我又怎能隻顧兩人情感,拋下北晉而去?”


    “北晉的太平盛世,是靠無數人的血肉換來的,雖說我真的很想隱居,但,那也是要在北晉無人敢侵犯之後,我才會登上雲隱山莊,和沐風而去,找一個無人之地定居。”


    秦伯庸解釋完了,三人陷入了沉默,尤其是溫百草。


    風壁僅一瞬便消散了,秦伯庸小步行至溫百草身旁,輕言:“所以,當年的那個決定,我從沒後悔過,我對得起為北晉死去的將士、對得起北晉的臣民。”


    “但我唯獨虧欠了沐風,成婚百年,卻連見上一麵都是難事。”


    溫百草垂頭不語,她用腳尖踢著地上的塵土,不知在想些何事。


    林淵和秦伯庸今日也無其他要事,便等著溫百草。


    過了些許時間,溫百草還是沒有抬頭,她就這樣小聲說道:“沐長老也從未後悔......”


    許是秦伯庸年事已高,他沒聽清小丫頭的話,便俯下身子問道:“你說什麽?”


    溫百草鼓起腮幫子抬頭,朝著秦伯庸的耳朵便是大喊:“我說!沐長老也從沒後悔過!”


    吼完之後,溫百草轉身便朝著雷府走去,留下了站在原地揉耳朵的秦伯庸。


    行至街頭,溫百草突然回頭,她朝著林淵大喊:“林淵!我和師妹月底便要離開雷府,到時候可否去林府借住?”


    林淵有些懵,但還是揮手大喊:“隨時歡迎!”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溫百草柳眉舒展,轉身繼續朝著雷府前行。


    她想起了那晚躲在暗處,聽到沐長老所說的那句:


    “此一生唯戀一人,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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