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白晝總是稍縱即逝,黑暗在悄無聲息中降臨。


    斷壁殘垣的陽關城在黯淡無光的夜幕之下,顯得更加死寂瘮人,無數負麵氣息在此刻達到了頂峰狀態湧出地麵,化作一道道形貌可怖、怨氣繚繞的魂靈,在斷壁殘垣和廣袤荒野中遊蕩漂流,渾渾噩噩失去真我,隻是靈魂深處的怨念不散,支撐著他們在入夜後,借助這裏負麵磁場短暫化形,若是發生在尋常的凡俗地域,勢必要引發種種靈異災害,有可能導致千裏赤地,雞犬不留,但諷刺的是,這裏已經沒有任何存活的生靈可以荼毒了。


    昔年繁花似錦的北陽關,如今儼然已經化作一座鬼城,比白晝下的陽關城還要陰森壓抑百倍不止。


    就在此時,從琅琊城方向,極速飛掠出數百道流光疾影,若飛蝗過境般馳騁在北荒的無垠天空中,迅速地向邊境圍攏而去!


    他們整體實力相當不俗,最弱的也有凡人五段,而且有超凡領域中身經百戰的高手領軍。


    這樣的隊伍規模陣容,足以在一夜之間將某些赫赫有名的凡俗大宗連根拔起,就算是攻克一些凶險秘境,也能穩包不失。


    這支百人隊伍一路疾馳,花了三個小時,終於到達了邊境,在北陽關城頭落了下來。


    待這幫人落在城頭之上後,立馬感受到一股令人心生懼意的森冷厲寒,直接鑽入他們的四肢百骸之中,不一會兒,便有數名境界低微者,麵露苦寒慘色,嘴唇發紫泛青,兩頰蒼白如紙,眼圈泛著如鬼般的殷紅,渾身感覺如墜冰窖,忍不住地劇烈顫動,仿佛浸淫煙毒日久荼毒,已然病入膏肓,將要死去一般。


    百人隊伍中的一道道身影被灰鐵色披風包裹的身影,如一杆杆風中獵獵作響的旗幟,所有人都很冷漠,都在冷眼旁觀,沒有任何人有對這幾名境界低微的修士出手相助的想法。


    其中,這名百人隊伍中心的為首者,向那幾人投去不屑的目光,他的雙目幽幽,宛如兩隻嗜血的狼目般,透著一股凶悍野獸的天然戾氣,在黑暗中閃爍著。他冷冷開口道:“好重的陰氣與怨氣!雖然你們是這裏境界最低的幾個人,可也是凡修中的一方好手了,體質異於常人許多,之前也幫組織麻利地殺了不少人,竟也抵禦不了這裏的負麵氣息蠶食……看來當年這裏死的人真的很多啊,這股能輕易侵蝕凡人五段的好手的怨煞氣息,不知是多少死難的亡靈匯聚凝結而成的。”


    “救……”這數人極度恐怖,他們能夠清楚地體會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被蠶食,同時隱隱覺得他們的身軀之中似乎被什麽東西滲透進來了,那東西在不斷地吃掉他們!!


    “哼!來不及了,你們太弱了,你們來之前沒有打聽清楚麽,六年前的那場血戰過後,這方邊境百萬裏地域皆化為死亡禁區,有種種恐怖的負麵氣息滋生,一旦入夜,這裏便是恐怖的修羅戰場。特別是這裏——北陽關,更是有百萬之眾的生民被狼族集中血祭淬煉邪法,這裏的怨煞之氣和死亡之氣都是最為濃重與集中的,一旦你抗不住被滲透體內,神仙難救。”那名為首者淡然地說道。


    “死吧——你們這種廢物,劍影還有很多!”為首者眸光冷冽,殘酷而無情地開扣,叫出了他們這個組織的代號。


    劍影,是血戰結束後,某些帝國的大人物牽頭,打著劍宗分支的幌子,組建成的一支暗殺集團,雖然成立時間不長,但是戰績驚人,為許多帝國大人物幹了很多見不得光的髒活。


    “不!這跟說好的不一樣!”有人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他們願意來到這座如森羅地獄般被禁止入內的死亡禁區,是來尋求一世的富貴的,但沒成想連富貴的影子都沒有看到,轉眼便要成為這寥寥禁區的一具死屍,他們自是滿是不甘與怨恨。


    正如那名為首者所言,那幾人已然完全被這裏的死氣與煞氣蠶食殆盡,渾身血肉皮囊完全幹朽,已無絲毫血色與人色,而那屬於生靈特有的命火氣息,就在方才已然完全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死靈特有的陰煞鬼氣,這象征著他們走入非人的領域。


    已然由人類轉變成了行僵死侍那種東西,淪為了怨靈亡魂的奴仆!


    “既然你們不助我,那就跟我們一起下地獄吧!”有人直接大吼,樣貌猙獰如惡鬼,到了這個地步,他們自然無所顧忌,泄底肆理起來。


    那些人紛紛向周圍的同夥撲殺過去,一個個均招出凜利,將自己的看家本事施展出來,欲要拉一個墊背的。


    但是能夠在這般死怨之氣交織之地仍能抵禦自如者,哪個又是凡俗之輩。


    眨眼之間,一道淒冷劍光掃過,撲殺而出的那些人,連眾人衣角都沒有觸及,就被半空斬切成數截,但劍光出手之快,甚至在場眾人中有多數都不知曉是誰在出手的。


    但是隻有這個百人隊伍中的精銳成員,才知曉這劍光的主人是誰。


    目睹這些被一劍斬成數段的昔日同夥,一名身披灰鐵色披風的女性成員沒有過多地將注意力投入其中,反倒是將目光投向更遠處的城中街道和廢墟民居,其中死靈怨靈漂泊遊蕩,在那裏發出撕心裂肺的幽泣之聲,如哭如咒。


    頓時,她的麵容上流露出了複雜的神色,不知是悲戚還是別的,開口便道:“昔日北荒巍巍的第一大城,如今已經變得這般赤地萬裏,鬼魅橫行,陰氣衝天蓋地,好似來了陰曹地府。”


    此時,另一個聲音傳出,聽聞聲音便知曉是個少年人,語氣中有獨屬於他這個年紀特有的跋扈與驕傲:“六年前曆經那場‘北荒血戰’,以斬鬼關和北陽關為延展,貫穿百萬裏之長,如一道毒刃將北荒大地的地脈完全捅穿,這百萬之地的地脈已經完全崩壞,滋生出無窮的負麵氣息,白日還尚可,受到帝星光焰普照,這些負麵氣息會被壓製在地麵之下,那時即便是這幫廢人也可以抵禦一二,但一入夜,失去了帝星光芒壓製,這些負麵氣息就會成倍驟增,而在這裏屈死的萬千生靈,所留存的不甘與怨念,也會隨這些負麵氣息顯現,不過這裏並非受災最嚴重之處,若是動手,我一劍便能全部平掉!”


    他正是方才揮出那一劍的人,其懷中抱持有一柄遮裹嚴實的劍器,灰鐵色的披風之下流露出俊美如玉石般的容顏,這樣的人本不應該出現在行走在黑暗的獵人團體中,而是應該在某座安寧繁華的大城中,盡享盛世繁華,笑看人世風流。


    “別做多餘的事情!”那名為首者再次開口,冷然斥責他道。


    他的氣息強悍霸道,猶如這無邊夜幕般深邃幽暗,僅僅是一聲輕斥,就讓在場所有人感到極端的威壓,不敢再肆意妄動。


    隻要他想,能夠一瞬間將這裏的人斬殺掉一大半。


    “是……”那名桀驁的少年人雖然盛氣淩人,但畢竟已經在這行當中行事日久,也逐步建立起了些黑暗獵手的規矩。


    那名為首者冷對眾人,伸出手指,緩緩指向北陽關外,百裏之外的斬鬼關方向,開口說道:“這次的目標就在那裏……下令,將斬鬼關連根拔起,殺個片甲不留!”


    “大人,目標真的是那個人嗎?”那名女性成員幽幽開口詢問,目光中流露出說不出的忌憚意味。


    “據我們布設在斬鬼關中的暗樁傳遞來的消息來看,那個人與當年那個人似乎完全沒有相仿之處,不過是一個修為不到超凡的凡俗修士,但上頭對當年那個人所留痕跡極為敏感,畢竟他煌煌全盛時,縱橫天下不敗,許多比他境界高深、經驗老辣的天人修士都死在他的手裏,你叫上頭怎能不忌憚。”為首者幽幽地說道。


    說著,他還看了剛才那個盛氣淩人的少年,就道:“我說的沒錯吧?劍妖——蕭遙?不然,身為玉京三貴蕭族宗家的你,怎麽也甘心加入這網羅天下劍修,遁入黑暗陰影之中的‘劍影’組織呢?”


    黑狼提及往事,那名桀驁少年的渾身氣勢再度變得梟狂桀驁起來,即便是比他境界修為更高的為首者,也難以壓倒他骨子裏的那份好勝欲和自信心,他的雙眼頃刻間變得淩厲而熾烈,開口道:“我沒有敗……六年前的龍血湖刺殺中,我刺中了他一劍,奪命而淩厲的一劍!!”


    為首者對此嗤之以鼻,冷冷地說道:“哼!沒有三大貴族中的大人物聯袂出手展開圍獵,就憑你,有什麽資格去挑戰那個人,縱然他重傷未複之下,境界實力朝不保夕,但即便那樣,超凡修士在其眼中亦是螻蟻雜碎!”


    蕭遙被刺中痛處,淩厲開口反擊道:“你放屁!超凡領域中能有幾人殺傷天人修士,憑借此功績我足以傲視於家族中,不要以為你境界修為高於我,就能肆無忌憚,我是蕭氏嫡係,你和劍影算什麽?在我蕭族來看,不過螻蟻彈丸,彈指可滅。”


    為首者仍舊不屑地冷哼一聲,道:“嗬,你刺中他一劍不假,但被他反手一擊重創根基的事情,你怎麽不說?”


    被為首者再次提及不能言說的瘡疤,蕭遙心中頓生悍然殺意,在這支隊伍中,的確以為首者的綜合實力最強,獵殺經驗最為豐富,但蕭遙同樣是身經百戰的各中好手,真要撕破臉皮,縱然為首者境界段位要高蕭遙一段,蕭遙仍有足夠的底氣和能為與其展開捉對廝殺。


    霎時間,蕭遙周身陰冷氣息暴動洶湧開來,化作一道道淒厲陰狠的劍光直撲黑狼麵門,速度快似冷電,當場的百多位劍修霎時間都止住了呼吸,麵露駭容,神色驚恐不已!


    這樣的距離,這樣快詭奪命的劍氣,對於現場中的絕大多數劍修來說,都是完全難以招架的瞬殺手段,一劍劈下,足以滅絕生機!


    而為首者則怡然不懼,周身騰出深邃霸道的幽暗氣息,化作一頭崢嶸凶惡的黑狼,朝著迎麵而來的劍氣撲殺過去,兩股氣息激烈碰撞,但強弱分明,轉瞬間,那深邃霸道的幽暗氣息,就將那咄咄逼人的陰冷劍氣鎮壓下來,直接將蕭遙轟落出去,重重地砸在殘破的陽關城頭之下。


    這一擊雖然聲勢駭人,但黑狼並未用足勁力,否則縱然是有劍妖諢號的蕭遙,也非要遭受不輕的內創。


    “你……”蕭遙惱羞成怒地瞪著他。


    為首者瞳光沉重堅毅,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蕭遙,不想再多費口舌,冷冷開口道:“不要再吵,此次任務一切聽我安排,若是你真有能耐,就取下那個人的首級,這不也是你加入劍影組織,苦修六年的原因所在?若是你能取得他的首級,你自可以大搖大擺地回到蕭族宗家裏,向你的父親和兄長證明自己,否則你隻能活在劍閣的暗影之下,做一隻籍籍無名的螻蟻偷生。”


    “你等著……這次我一定會親自殺了他!六年前,他就該死了的,要不是那時他擊出的一掌,我何至於如今還沒有突破超凡,進階天人領域!我不甘!我不甘!”蕭遙渾身陰冷氣息激蕩進射,猶如柄柄寒氣森森的利劍盤旋,周身衣襟無風自動,同時散發出陣陣尖銳的鋒鳴聲。


    六年前震動東陸的龍血湖刺殺事件中,蕭遙正是玉京三貴派遣出的新生代種子級天才之一,那個布局者計劃通過同代修士間正常的對鬥,將君莫笑一步步引入三大貴族布設下的絕殺死局中,將流火軍團最後的一株薪火徹底熄滅。


    但君莫笑的實力遠遠超出了布局者的預估,即便他在陽關血戰中身受劇創,但那些被玉京三貴視為家族存續和未來希望的種子級天才,即便君莫笑將境界實力下壓至與他們對等的水平,每個人也很難走出兩個回合,就被擊潰了。


    唯有寥寥數人頂著其霸烈無匹、縱橫天地的野火拳力,將他引入殺局之中,才使這個年輕的將星徹底消失在人前。


    而那數人之中,表現最為出色的便是劍妖蕭遙,他以自己詭譎驚異的超凡快劍,竟然殺傷了君莫笑,雖然這是在君莫笑與九名超凡絕頂高手及一名天人修士對擊之餘,才讓其撿漏所致。


    但以超凡領域殺傷天人領域,的確能夠吹個一輩子了,因為兩者的差異之巨,隻有內行人才知道,超凡領域間時常有驚才豔豔的天才,憑借自身的高超悟性或千錘百煉的殺戮手腕,連跨數個段位展開逆伐,這在妖孽橫生的種子級天才間並不少見。但在天人領域有關於逆伐的局麵和事件卻是少之又少,而這類逆伐難度與超凡間的逆伐不可同日而語,簡直以難如登天形容都不為過,而能做到在天人領域中展開逆伐的無一不是最終成為了大道巨龍的人道修士魁首或神話傳說級數的存在。


    可見超凡與天人的差異之大,這也是蕭遙能夠如此膨脹囂張的底氣所在。


    但即便如此,蕭遙也受到了莫大的反創,自身的根基差一點被那人打壞,即便是蕭族傾瀉資源修複他的創傷,也足足花費了四年光陰之久,同時這根基之傷也給他衝擊天人領域帶來了莫大隱患!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開始畏懼衝擊那道天凡之間相隔甚遠的天壑了,他怕自己失敗,這幾近化作困縛他的一道心魔,讓他六年之內甚至可能一生都不敢做出嚐試。


    於是,他加入了劍影組織,他要去殺死那個帶給他這份恐懼和迷惘的人,這樣他便能破除心魔桎梏,再進一步,登上那個一人之下,萬靈之上的尊位。


    他要替代那個人成為最年輕的天人修士!那個人是在18歲成就的天人修士,他今年才17歲,還有機會!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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