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小姑娘發了怒,楊應乾心裏不禁暗自發笑,當下站起身打起圓場。


    “這位姑娘請息怒,我這位隨從是個夯貨,還請姑娘千萬不要介意,我代他想你賠禮了!”楊應乾笑嗬嗬的衝小姑娘抱了抱拳。


    店老板這時也趕緊過來賠不是,他們這種升鬥小民,打開門做生意,可是誰都不敢得罪,來往的行商客旅人員駁雜,他們惹不起的人太多了。


    “各位客人,小女出言莽撞,實在是不好意思,各位客官這餐吃食,小老兒請了!”老漢神態極其謙恭,生怕一不小心惹惱了眼前幾人,尤其是女兒剛剛衝撞的那個壯漢,滿臉黑髯,形似鍾馗,模樣甚是駭人。


    楊應乾又是哈哈一笑:“無妨無妨,老漢不必如此驚慌,本來就是我這隨從的不是,言語衝撞了這位姑娘!”當下衝劉大牛又是一瞪眼。


    “還不趕緊給這位姑娘道歉!”


    “俺又沒說錯什麽,在俺老家俺都是這麽叫的……”


    劉大牛口中嘟嘟囔囔的還有些不情不願,但看見楊應乾那意味深長的眼神,終究還是耷拉下了頭衝小姑娘一抱拳。


    “俺錯了,對不起,給你賠不是了!”


    看見這個糙大漢服了軟,那個小姑娘也不好意思再揪著不放,衝著劉大牛輕哼了一句便轉身去忙了。


    楊應乾和孫大勇看著劉大牛吃癟的表情也是感到一陣好笑,看著老漢依舊賠著笑站在一旁,楊應乾衝著老漢和善一笑:“老人家,此處距離金陵還有多少路程啊?”


    老漢見眼前這位年輕人跟旁邊兩個大漢比起來和善了不少,當下有些忐忑的心也穩了下來,提起一旁的茶壺替三人又續上了一碗粗茶。


    “這位公子想必是第一次到金陵吧,小老這個地方名叫十裏鋪,從此地到金陵僅十裏,公子幾位騎馬的話,小半個時辰就能趕到外城了。”


    楊應乾聽後點點頭,三人將桌上的粗茶喝完之後,便走出了茶棚,牽過馬後準備繼續趕路,隻是幾人臨走結賬時,那個小姑娘依舊是一副氣哼哼的模樣盯著走遠……..


    三人在寬敞的官道上又行了半個時辰,金陵外城的厚重城牆就已經觸手可及了。


    金陵的山水格局,可以用龍盤虎踞來形容,北部依托長江與淮河為天然的防禦屏障,又有將軍山、牛首山、幕府山、紫金山為依托,再配以寬厚高大的城牆,這座城市可謂固若金湯。


    楊應乾幾人自神策門入城,行至城下,楊應乾再一次被這座宏偉的故都城牆所震撼,一塊塊巨大的城磚用石灰和秫粥混合著澆築在一起,堅固無比,朱老爺子為了這座城也是下了血本了。


    進城之後,粗粗一看,四處盡是人頭攢動,街道兩旁是茶樓、酒館和藥鋪,還有一些行走的賣雜貨的、賣小吃的小販不停地向身邊的人推銷著自己的商品。


    在已近黃昏的照耀下,此時的金陵城,依然可以給人一種太平盛世的繁榮景象。


    曹弘先的族侄曹潤在南京有家曹氏商行,就在石城門大街附近,慣做的就是走南闖北的行商生意,這次楊應乾來找他也是想通過曹潤的商路,將煙草生意擴展出去。


    曹潤的宅子就在大名鼎鼎的烏衣巷,這烏衣巷自南北朝以來便是達官貴人的聚居地,不過唐宋以來就逐漸沒落,這才有了劉禹錫“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千古名作。


    三人穿街過巷,很快便來到了曹潤的宅外,這個宅子給楊應乾的唯一一個印象就是——大!真的是應了財大氣粗那句話。


    孫大勇上前敲門,給門子遞上名帖,三人便在外等候。


    不多時,院門再次打開,一個身穿員外服的青年人走了出來,正是曹弘先的侄子曹潤。


    “讓賢弟久等了!”


    曹潤行至門下拱手說道。


    楊應乾上下打量一番,這曹潤的年紀應是比自己稍長幾歲,文質彬彬的樣子不像個商人,倒像個秀才。


    “這幾日怕是要叨擾曹兄了!”楊應乾回禮道,初次見麵,曹潤給他的感覺還是很舒服的,並沒有普通商人身上濃濃的銅臭味。


    曹潤將楊應乾三人請進府中,二人在正堂分賓主落座,孫大勇和劉大牛則分站於楊應乾左右兩側,曹潤打量了二人一眼,也不禁在心中暗暗讚歎楊應乾帶來的這兩名親兵的幹練。


    “大伯在信中已經和我將事情交代清楚了,賢弟這煙草為兄也已嚐試過了,頗有一番風味!”曹潤一邊說著一邊咂了咂嘴似乎是在回味。


    “這南京城,為兄雖說不上手眼通天,但士紳名流為兄還是結識了一部分的,賢弟且在為兄處寬住幾日,為兄各處活動一下,盡快給賢弟聯絡幾條路子,”曹潤抿了口茶微微一笑說道。


    “如此小弟就先謝過兄長了!”楊應乾衝曹潤抱拳謝道。


    曹潤聽後微微一擺手,“賢弟先別著急謝我,為兄可是有條件的!”


    “兄長但說無妨!”


    “雖說大伯待我如親生,我與賢弟也是一見如故,於情於理,為兄不能再向賢弟提條件。”曹潤臉上仍是掛著淡淡的笑意看著楊應乾。


    “可是我畢竟是個生意人,手底下幾百張嘴等著吃飯,所以,賢弟之後每出一批貨,我得商行都要抽取一定的分成,不知賢弟可否同意?”曹潤說完之後便緊緊地盯著楊應乾的眼睛。


    楊應乾卻是哈哈一笑:“我當曹兄要說什麽,就是曹兄不說,小弟也是要提這件事的,正該如此!隻是不知曹兄認為如何分成才妥當?”


    “每筆生意我要三成利!”曹潤豎起三根手指說道。


    “成交!”


    楊應乾當即同意了曹潤的想法,大明雖然官府和百姓都比較窮,但是各地的士紳可是肥的流油,不然後世也不會出現流寇洗劫官紳動輒就能獲得幾十萬白銀的事情。


    隻要曹潤的路子夠廣,賣的多了,利潤也就多了。區區三成利,楊應乾還是舍得給的,況且克裏斯往大明運的煙絲是論斤,而自己賣煙草是以根計算,怎麽著也是有賺頭的。


    曹潤卻是沒有想到楊應乾會答應的這麽痛快,不禁有些愕然。


    “賢弟,你不還價嗎?”


    楊應乾又是哈哈一笑:“我與曹兄一見如故,曹大人在衛所又對我多有照拂,曹兄隻要三成,小弟還感覺曹兄吃虧了!”


    說到此處,二人相視哈哈一陣大笑。


    曹潤道了聲好將手掌拍在桌上:“沒想過賢弟如此痛快,賢弟這個朋友我曹潤交定了,以後賢弟的事情就是為兄的事情!”


    “今夜晚晴樓,我為賢弟接風洗塵,正好我得表弟尚政今日也來了,他可是個武舉人,你們肯定有很多共同的誌趣,今晚,咱們來個不醉不休!”


    青樓是古代夜生活文化極其重要的一環,大明立朝之後建立教坊司,官方的承認進一步推動了這一行業的發展,金陵地區的青樓產業更是異常迅猛。


    十裏秦淮河,兩岸遍布著無數的秦樓楚館,而晚晴樓正是這秦淮兩岸牌子最響的五家青樓之一。


    明代的文人士子大多喜歡流連青樓,吟詩作畫,懷抱佳人,醉談風花雪月,以此為雅事。


    曹潤雖不是文人,但卻時常來這晚晴樓,一來是因為平時生意上的應酬,二來曹潤自己閑來無事也常來此地消遣。


    今日為了給楊應乾接風,曹潤包下了晚晴樓最大的雅間,還特意讓表弟謝尚政請來相熟的幾個好友作陪,一行九人浩浩蕩蕩的走進了晚晴樓。


    晚晴樓是一座三層的裝飾極其奢靡的建築,內部是回廊式的建築,中間有一處寬大的院子,三層樓的挑高使得院子有了極大的空間,院子中間有一處木質的舞台,想來是歌姬妓表演所用。


    這三層樓上分布著若幹的雅間,每個雅間都可以看清楚舞台上的表演,曹潤包下的這個雅間在一樓,正對著舞台的中央,正是整個晚晴樓視野最好的雅間之一。


    眾人分賓主落座之後,曹潤站起身笑吟吟的看向楊應乾。


    “楊老弟,初次見麵,哥哥給你介紹介紹這幾位賢弟!”


    不自覺間,曹潤已將與楊應乾之間的稱呼改為了“老弟”“哥哥”,將二人之間的關係拉的更近了一步。


    “這是我的表弟尚政,這兩位是洪安瀾賢弟和湛濯之賢弟,兩位賢弟和尚政都是武舉出身。”


    楊應乾笑著衝三人拱拱手,三人也都微笑還禮。


    “這兩位是秦六郎和陳子龍賢弟,二位賢弟也俱是舉人出身!”


    聽著曹潤的介紹,楊應乾不禁心中暗暗吃驚,舉人在明代就已經是官員身份了,這個曹潤一介商賈,身邊的朋友竟有這麽多的後備幹部,此人的能量,當真不可小覷。


    曹潤又是給眾人介紹了楊應乾的身份,眾人聞聽楊應乾年紀輕輕就已經做到了衛所的實職同知,當下也是對楊應乾多了幾分重視。


    以酒為媒,幾杯酒下肚,桌上的眾人氣氛便熱烈的起來,席間楊應乾拿出煙草給眾人品嚐,更是將氣氛推向了一個高潮。


    “楊兄,這煙草吸入腹中確實別有一番滋味,以美酒佐之,竟有飄飄欲仙之感!”一旁的秦六郎吐出一口煙圈,醉眼蒙矓道。


    “我看六郎這飄飄欲仙不光是因為煙草,還因為眉生姑娘今晚要登台獻藝吧!”同樣已是醉醺醺的洪安瀾麵色促狹地調笑道。


    聽見眉生這個名字楊應乾不禁有些熟悉,好像在那個十裏鋪的茶棚中聽那個俏麗的小姑娘提起過,那個小姑娘應該就是這位眉生姑娘的侍女了。


    “不知這位眉生姑娘是?”


    “這眉生姑娘姓顧,芳名橫波。乃是這晚晴樓第一花魁,色藝雙絕,號稱南曲第一!”謝尚政接過話頭說道。“也是咱們六郎傾慕的姑娘!”


    見被說中心事,秦六郎本就因飲酒而泛紅的臉顯得更紅了。


    “哎哎哎,快看快看,眉生姑娘姑娘出來了!”


    一旁的洪安瀾和湛濯之興奮的喊道,眾人忙向外看去。


    一個莊妍靚雅,鬢發如雲,桃花滿麵,腰肢輕曼的女子身著一襲粉紅色紗裙,款款自秀樓走出,明亮的眸子,恰如一泓秋水,雅間中的眾人,在這一瞬間竟是全都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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