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城。


    祁真的府宅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是個身穿黑袍,頭戴鬥笠之人。腰間有一柄青色寶劍,臉上覆著麵巾,看不清真容。


    祁真坐在石亭中飲茶,對於此人的到來,他絲毫不感到意外,仍是喝完杯中茶,才問道:“你來做什麽?”


    黑袍鬥笠之人坐在祁真對麵,給自己倒了杯茶,說道:“來你這取經,想問問祁大劍客跟李瀟過招的感悟。”


    鬥笠下傳出來的是個女人的聲音。


    祁真不為所動,麵無表情的說道:“如果你是來取笑我的,那你可以走了。”


    黑袍女子放聲大笑,說道:“堂堂雲夢城城主,天下劍客第三人,麵對一個之前聽都沒聽過的人,連劍都不敢出,你真是丟臉。”


    祁真沒有搭理她的嘲諷,嘴角反而勾起一抹笑意,說道:“李夢,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跟李瀟的那點恩怨,李瀟壓根就沒放在心上,是你庸人自擾罷了。”


    這個女人祁真不算熟,卻也有所耳聞。


    李瀟是被他師父收養的,名字也是師父起的。他師父是有個親生女兒,曾因師父更器重李瀟而負氣出走,與李瀟勢不兩立。


    當年李瀟誤殺師父,未必沒有這個女人的暗箱操作。


    李瀟那個名義上的師妹,便是如今站在祁真麵前的李夢。


    李夢冷哼一聲,說道:“你一個劍都不敢出的人,也好意思說我?”


    祁真針鋒相對,說道:“你能在李瀟的劍下留條命再說吧。”


    李夢眼神冰冷,沒有說話。


    祁真站起身,拱手道:“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李夢也站起身,說道:“你真的不打算與我聯手?若能殺了李瀟,你不僅能找回顏麵,名氣也要比現在大很多,一舉兩得,為什麽不做?”


    祁真譏諷道:“若不是你雇人到處散播我敗在李瀟劍下的事,我的顏麵又怎麽會丟?這筆賬,我還沒找你算呢,在我還不想對一個女人出手之前,我勸你早點離開。”


    李夢握緊拳頭,她很想一拳打爛祁真不開竅的腦袋,但她隻能忍住。哪怕祁真在李瀟跟前連劍都不敢出,可他仍是天下第三人,不是浪得虛名。


    祁真快步離開石亭,在走出幾步後,他突然駐足,轉頭說道:“你不要以為你這些事做的很隱蔽,李瀟的頭腦不比劍術差,他早就知道是你在搗鬼,不然以他的本事,早就一劍要你命了,而不是刺傷手臂這麽簡單,他不殺你,大概是怕髒了他的劍吧。”


    說完,祁真看了眼李夢左臂上的傷口,頭也不回的離去。


    李夢盯著祁真遠去的背影,眼神晦暗難明。


    ……


    金潘國,京都。


    金潘國京城的城樓修的氣度恢宏,一眼望去,皆是青磚牆,白玉階,琉璃瓦。五十步一城樓,十步一守衛。


    金潘國的京城如今格外熱鬧。


    進出城門的,皆是平時很難見到的“山上神仙”和江湖豪客。


    有白衣勝雪的翩翩公子哥,有大刀闊馬的粗壯漢子,更有氣質出塵的山上仙子。


    一個小國的京城,能聚集這麽多人,都要歸功於離著京城不遠處的魚池口福地。


    再過三天,便是魚池口福地對外開放的日子。


    城門外,有腰間懸劍的黑袍中年大步而行,身邊跟著個背負雙劍的白衣少年。


    正是從金潘國最南端的昆石鎮趕來的李瀟和史煜。


    “這金潘國國土不大,京城倒是氣派。”史煜駐足城門前,眯眼看向城樓。


    “氣派是氣派,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個花架子,挨不挨得住我一劍。”李瀟不以為然,悠哉悠哉的向城中逛去。


    史煜快步跟上。


    進了城,便又是另一番景象。


    街上商販成群,不同於其他城鎮,這裏的商販賣綢緞點心的不多,反倒是賣寶甲寶劍、秘籍符籙的居多。


    史煜駐足在一處符籙攤位前,撚起一張左右打量。在九劍門的時候他就聽說過符籙,是道家一種玄之又玄的學問。隻是此時看著上麵歪歪扭扭的符文,他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客官真是好眼光,您手裏這張符籙,是‘百符經’裏記載的一種上等符籙,名‘禦風符’,貼在腳底便可禦風而行,實在是外出遠遊的必備之物啊。”攤主立馬眉開眼笑,指著符籙給史煜介紹其作用,十分殷勤。


    史煜看向李瀟。


    李瀟喝了口酒,不以為然。對他來說,這種品質的符籙,如同雞肋。


    史煜便問攤主:“怎麽賣?”


    攤主兩隻手攤開,放在麵門兩側,說道:“十兩銀子,童叟無欺!”


    史煜嗤之以鼻,不動聲色的將符籙放回原處,看也不看那攤主的眼神,起身就走。


    身後傳來了攤主的聲音:“客官,誠心要的話可以便宜……”


    史煜並未回頭。


    就在史煜和李瀟一前一後在街上瞎逛時,街上突然響起急促的馬蹄聲。


    人群頓時慌亂起來。


    李瀟拉著史煜的胳膊閃到一邊。


    隻見不遠處煙塵滾滾,一個佩刀的女子帶著扈從縱馬狂奔。


    街上行人紛紛向兩側散開,有閃避不急的,便被撞倒在地。


    不遠處有個行動不便的老太太拄著拐杖,背對著騎馬人的方向緩慢前行,似乎沒有察覺到周圍的異樣。


    很快整條街上的行人都靠向兩邊,等老太太察覺異樣的時候,為時已晚。


    佩刀女子的馬離著老太太不足十步,那囂張跋扈的女子也沒有勒馬的意思。


    老太太被嚇得癱坐在地。


    史煜正欲動手,卻被人搶先一步。


    有個身穿灰色道袍的年輕道士憑空出現,擋在二者中間。隻見他雙臂伸展,道袍無風自動,兩袖鼓鼓,如有乾坤。


    佩刀女子非但不收斂,更是咧嘴而笑。她一鞭子抽打在馬背上。在她眼裏,這個不知好歹的道士,已經是她馬蹄下的肉泥。


    很快,她便笑不出來了。


    那道士一掌覆在馬麵上,輕輕一按。


    卻是這輕飄飄的一掌,生生將那匹馬按倒在地,屈膝跪在道士身前,膝蓋已然碎裂。而那道士紋絲不動。


    佩刀女子被慣性帶出,擦著道士的身子而過,在地上翻滾兩圈,才穩住身形。


    她站起身,拔刀指向道士,喝道:“牛鼻子,你找死?”


    她的一眾扈從將年輕道人團團圍住。


    “沒點眼力見的東西。”李瀟搖頭歎息,在他眼中,那佩刀女子已是死人。


    果不其然,那道士一瞬間便來到女子跟前,一掌握住她的脖子,生生將她從地上拔起來。


    “囂張跋扈,視人命如草芥,你也配活在世上?”年輕道士目光如炬,聲如洪鍾,一字字敲在佩刀女子心頭。


    佩刀女子臉色漲紅,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一旁的扈從急了,沉聲喝道:“快住手!她可是當朝皇帝最疼愛的三公主!”


    眾人了然,金潘國三公主是皇帝最疼愛的女兒,皇帝的溺愛讓她養成了囂張跋扈的性子,自幼便視人命如草芥。


    年輕道士麵色譏諷,看向扈從,問道:“那又如何?”


    說著,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金潘國三公主痛苦哀嚎。


    扈從臉色陰沉,厲聲喝道:“你想與我金潘國為敵嗎?”


    年輕道人譏笑道:“你以為我不敢?一個大夏的狗腿子罷了,以為我會怕?我倒要問問你們皇帝老兒,這些年我不在,膽子怎麽這麽肥了?”


    說完,便提著金潘國的三公主拔地而起,向著金潘國皇城的方向禦風而去。


    街上,那老太太尚未回過神來。三公主的扈從也顧不得老太太,匆忙上馬,向皇城追去。


    李瀟拍了拍史煜的肩膀,說道:“走,帶你看出好戲。”


    史煜點點頭,李瀟便一手抓住他的後領,縱身躍上城樓,踩著屋簷向皇城的方向奔去。


    李瀟和史煜停在一處高高的飛簷上。


    史煜說道:“為了一個老太太,那道士就殺進皇宮,有些太不講理了吧。”


    李瀟微微一笑,說道:“山上人做事,哪有道理可言?而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人應該是武當山的某位高人,武當山與金潘國皇室淵源極深,怕不是為了一個老太太那麽簡單。”


    史煜撓撓頭,便不在說話,這世上的恩怨情仇,不是他這個小腦瓜子能想明白的。


    皇宮中。


    年輕的灰袍道士破空而至,一掌砸下。


    金潘國皇室重金請人打造的劍陣自行開啟,一柄柄劍氣凝成的長劍衝天而起,如雨點般飛向年輕道士。


    灰袍大袖一揮,又是一掌砸下。


    這一掌聲勢浩大,竟是憑空出現陣陣波瀾。


    轟然一聲在皇宮炸響,震耳欲聾。竟是一掌破開了金潘國花費百年時間打造的劍陣。


    皇宮中頓時陷入恐慌,太監、宮女亂成一片。


    “趙之秉,滾出來見我!”


    一聲爆喝在皇城中炸響。


    皇宮中人紛紛抬頭望去,想看清是何人直呼皇帝陛下名諱。


    不久,便有一個穿著儒衫的老人現身屋頂。卻不是金潘國皇帝,而是皇帝最器重的相國。


    儒衫老人一手負後,一手撫須,對宮中慘象視而不見。他笑眯眯的看向年輕道人,說道:“王勉前輩,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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