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照亮了整個空間。


    反射的光芒讓多莉絲睜不開眼,可她卻能模糊看見周圍都是忙忙碌碌的白大褂,她好像坐在椅子上,右手被人拉著,多莉絲看不清對方的臉,隻覺得惡心和害怕,對麵醫生白大褂上的紫羅蘭胸針晃得她眼疼,對方用酒精球擦拭著她的胳膊動脈處,她卻沒有感受到冰冷。


    她好像有些暈針,下意識將頭轉到了別處。


    可多莉絲卻覺得自己看見了,她的鮮血流入玻璃管,玻璃管裏液體的顏色紅的發黑,卻在搖晃間折射出一抹幽蘭。


    那不是一個人類應該有的血液光澤。


    多莉絲竭盡全力想要睜開眼睛,她想知道自己怎麽了,可惜半睜開的眼睛隻看見一絲幽蘭色的光調,高聳入天花板的書架,倒地的書本,她的右手似乎觸摸到什麽堅硬的表麵,她下意識想要抓緊,卻發現自己周身無法動彈。


    什麽白色的牆壁,什麽被抽離的鮮血,這一切就好像是她剛剛做的夢,隻有身下冰冷的地麵,讓她能感受到一絲自己真正存在的感覺。


    多莉絲捂著發痛的額角,想要站起來,可被書架壓住的左腳用疼痛提醒她的主人,她剛剛的指令不切實際。


    她,這是在哪兒?


    “是在這裏嗎?馬上將人抓過來。”


    皮靴落到地上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多莉絲卻連挪動一寸都做不到。她的身體盡職盡責在提醒她,快逃!


    可腦子懶洋洋的,似乎在反問,逃什麽?


    眨眼睛,一隊人湧了進來,多莉絲被人拉了起來,“是他嗎?”


    “是,是,他就是奧卡姆。”


    “帶走。”領頭的大手一揮,高聲道。


    藏書室一邊的窗戶大開著,可所有像是完全沒有看見般,拖著地上的多莉絲離開了。


    多莉絲被壓著離開這裏,暈乎乎的腦子令她眼前都像是蒙了一層霧般。


    等多莉絲真正恢複神智時,就發現自己被圈在一處空地,前方有穿著白袍子的人在指揮人建造高台。


    可周圍放置了很多珊瑚,甚至他腳下踩的也是砂石,結合飄在空中的海藻,甚至是剛剛從遠處悠閑遊走的一隊小魚,多莉絲不得不得出,現在自己在海下的結論。


    可她為何既沒有溺水也沒有任何不適?


    多莉絲下意識想要摸摸自己是不是和魚一般長出了鰓。


    “奧卡姆,你醒了?”一道蒼老的聲音,在多莉絲左邊響起,打斷了多莉絲的動作。


    “你是?”


    多莉絲望過去,看見的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剛剛說話的人便是他。難道她又穿了,這次幹脆又換了一個名字,叫奧卡姆?


    其實多莉絲這個名字挺好的,畢竟那是……給她的名字。


    她下意識看著老者,他叫她奧卡姆,她這次好像是男性?


    老者小心又靠近了多莉絲一點,“多莉絲,別擔心,你隻是服用了變性魔藥,將來是有機會解除的。多莉絲,我知道你現在很傷心,可你想想你的母親,想想她這些年的不容易,想想她對你的好,哪怕是為了你母親,你就認了吧。”


    奇怪的夢境,蘇醒後麵對的抓捕者,還有這老者話中蘊含的意思,一無所知的多莉絲聽的腦袋疼,忍不住摸了一把後腦勺,沒想到右手居然沾上了鮮血。怪不得從醒來開始,就覺得腦袋疼,原來真的受傷了。


    想想她之前醒來的藏書室,應該是書架倒了,她被書砸到了頭,書架壓到左腿。


    看著多莉絲手上的鮮血,老者眼中的歉意更甚,“對不起,多莉絲,我想奧卡姆他不是故意的,他隻是怕極了……”


    聽老者的話,似乎是奧卡姆打傷了她。


    多莉絲左手手腕燙的發痛,她下意識用沾血的右手握住,多莉絲沒有發現手腕內側沾上多莉絲的鮮血後,血色遊走,在她的手腕描繪了一枚銅錢大小的書卷形狀紋身。


    書卷封麵有一枚漂亮的貝殼,貝殼占據了封麵的四分之三,在封麵的四角描繪著奇妙的紋路,似乎是植物,又像是文字。


    紋身卷軸在滾燙的溫度中被打開,第一卷人物卷展開,上麵多莉絲三個血字亮的發光。


    還好多莉絲提前捂住了手腕,沒有讓任何人發現。


    隨著人物卷徹底展開,多莉絲眼前一黑,無數殘存的記憶碎片從腦海浮現,若不是多莉絲靈魂強大,怕是會被這些記憶撐爆。


    原來,她現在的確是在海底,準確來說是海底一處偏僻的海域卜敦海,現在她見到的所有人,都不是人類,而是海洋生物。


    多莉絲是一隻月光魚,從小就沒有父母,和很多隻負責生不負責養的海洋種族一般,她從出生開始,就不曾見過自己的父母,隻能獨自生存。


    多莉絲很小時就能化形,哪怕隻是半人半魚,在卜敦海也是極為難得的。卜敦海的老神官將多莉絲交給了奧卡姆的母親收養。


    奧卡姆從小跟隨老神官學習,希望能成為一名神官,可在多莉絲14歲時,老神官因為對抗海獸受了重傷,不能再擔任卜敦海的神官,按照神殿的規矩,隻有通過神殿試煉的神殿人員,才有資格繼任神官。


    這人員可以是神官的學徒,也可以是神殿的侍衛,當然,同等條件下,神官學徒優先。


    可老神官的學生中沒有一位通過神殿神官考核,按照神殿規定,本海域沒有一位符合條件的繼任神官人選後,就從旁的海域通過試煉的神殿人員中隨機派取。


    所以,神殿從旁的海域派來了一位新任神官。


    這位新上任的神官正好是來自隔壁海域的神殿騎士,因為兩個海域之間爭奪食物等的衝突,和老神官有私仇,他故意提出繼任要求為神殿最嚴苛的血祭。


    既然兩任神官有新舊接替,必然就有一個儀式。


    血祭是新舊神官接替中最殘忍的儀式,可在幾百年前,也是神官接替中,被承認最正統的儀式。


    隨著時光推移,神殿很少再選擇以血祭作為繼任神官的儀式。


    可惜,接任儀式默認由新上任的神官指定,現在新任神官要求血祭,而且是最殘忍的換血血祭,也就是說,老神官,包括所有神官的學生都必須將自己的血肉獻祭給神,以祈求神祗保佑卜敦海。


    這也是最幹脆維護新任神官的權威,為新任神官掃清勢力殘餘的手段。


    而多莉絲的哥哥奧卡姆身為老神官的學生,自然也在血祭名單上。


    原身小傻瓜知道了奧卡姆的危機,就跑到卜敦海的神殿想要通知哥哥奧卡姆逃走,甚至本身也打算留下代替多莉絲去死。可惜多莉絲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哥哥突然拿起一本書砸暈,之後哥哥便獨自逃走了。


    而來抓捕奧卡姆的人看到昏倒在藏書室的多莉絲,以為她是奧卡姆,而老神官和周圍神殿的人,都默認了多莉絲是奧卡姆。


    現在,等祭台搭建完成,老神官和他的學生們就將回歸神的懷抱。


    哪怕多莉絲跳出來說自己不是奧卡姆,在新任神官和侍從的眼中,不過是貪生怕死的借口。


    不過,她剛剛看到的白色牆壁的景象應該是夢。


    暈倒在藏書室的多莉絲被趕來抓捕神官學徒的神殿騎士壓到了祭台前,而剛剛老神官的話,多莉絲也算是明白了。


    老神官一見到被壓來的人是多莉絲而不是奧卡姆,就知道是她代替了奧卡姆,她頭上的傷也隻有一個解釋,所以,老神官讓多莉絲原諒奧卡姆。


    也就是說,她的容貌和奧卡姆應該是不同的,但身體卻變成了男性。變性魔藥顧名思義是改變性別,而不是完全取代另一個人。


    剛開始說什麽哪怕是看在多莉絲養母的份上,不就是害怕多莉絲怨恨奧卡姆,對神殿騎士說出真相嗎?


    其實,奧卡姆是老神官最看重的學徒,多莉絲理解他想要保護自己學徒的心情。至於其他學徒不開口揭發就更好理解了,一是不敢得罪老神官,二則是都要被血祭了,何苦多牽連一個人。


    但也從側麵證明了老神官對神殿的掌控力度。


    “多莉絲,你還好吧?”


    多莉絲沉默的搖搖頭,“悉尼神官,我沒事。”


    她沒有想過勸說老神官反抗,因為這是神殿的傳統,哪怕新任神官選擇的繼任儀式太過血腥,老神官身為神的信徒,絕不可能反抗。


    也許對老神官而言,他能默認多莉絲是奧卡姆,已經是他最大的勇氣。


    老神官看著多莉絲,似乎想要確認她為自己哥哥犧牲的心,是否真誠?


    也許是多莉絲默認的態度太過可憐,多莉絲居然從老神官的眼睛深處發現了一閃而過的愧疚,但這份愧疚卻因為其他的原因,瞬間變得堅定起來。


    “奧卡姆,神官大人是沒有辦法了,誰讓我們不爭氣,連那麽簡單的神殿神官資格考核都通不過,否則,神官大人就不用冒險去獵殺海獸……”


    “還不閉嘴?”老神官嚴厲的製止了他的學徒,“這是宿命,是神早就在命軌上記載好的歸宿。也許,是我妄求了本不該屬於我的東西,這是神的懲罰,也是神的寬容。”


    多莉絲有些好笑,都死到臨頭了,這老神官對神居然還如此虔誠。


    不過,一個知道攜恩威脅小姑娘的神官,真的是一個好人嗎?


    而突然嗬止自己學徒的話,又是想要隱瞞什麽?


    多莉絲壓下眼中的若有所思,而老神官在觀察多莉絲似乎對此不感興趣後,才警示了剛剛差點說漏嘴的學徒。


    跟在老神官身邊的學徒後怕的縮了縮脖子,卜敦海的普通人都以為這次的海獸襲擊是卜敦海倒黴,卻不知是老神官主動去狩獵海獸,他怎麽把這茬忘了。


    剛剛說錯話的學徒就像一隻瀕臨死亡的小海龜,在麵對無法戰勝的命運時,選擇了將腦袋埋回厚厚的甲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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