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誌沒有叫手下人去找花牧雲,而是一個人親自去。他想給自己一個緩衝,讓自己有個思想準備,不想讓花牧雲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麵前,搞得自己會手足無措。而且,自己去找她,也更有主動權。


    轉角就到花牧雲呆的地方了,沈誌的心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越往前走越緊張。他甚至已經聽到了自己的心在砰砰亂跳。為了平複一下心情,他戴上耳機,在手環上播放了《出埃及記》,讓雄壯激昂地音樂推著他往前走。


    他笑自己,見一個人,竟然需要借助音樂的力量。不過,好像……管用!


    經過窗戶時,那個令他心跳的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掠過,當沈誌走到門口時,他看到花牧雲正在和523號聊天,臉上洋溢著幸福甜蜜的笑,而外星人伸向空中的觸手,正在不停地舞動著。


    沈誌知道這是一個熱戀的場麵,隻是覺得有些詭異。他不忍心,或者更準確地說沒有勇氣去打斷那兩個“人”。


    他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並沒有看到沈誌。


    花牧雲突然站起來,舉起雙臂,也學著523號的樣子在空中揮舞。


    這是沈誌看到的最詭異的雙“人”舞,他感覺一陣陣惡心襲來,趕忙用手捂住了胸口。


    花牧雲正跳得興奮時,一轉頭看到了沈誌,臉上的笑容和幸福像火山岩漿遇冷凝固成了石頭。


    “你怎麽來了?是來看看我們有沒有在好好工作嗎?恐怕讓你失望了,我們開了個小差,談了一會兒戀愛,你想怎麽懲罰,隨你吧?”花牧雲冰冷的語氣裏透著挑釁。


    沈誌的臉上痛苦地抽動了一下:“我有事想找你談一下,不過,我現在在想還有沒有這個必要?”


    “你是領導,隨便你啊,你想談,我就陪你談。”


    沈誌深深地看了花牧雲一眼,沒有說話,轉身離去。


    花牧雲跟了上去,留下呆立在原地的523號。


    “說吧,找我有什麽事?公事可聊,私事免談。”花牧雲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語氣。


    沈誌輕輕歎了一口氣:“小雲,你還記得當初加入我們的初衷嗎?”


    “別叫我小雲,我叫花牧雲!記得怎樣?不記得又怎樣?”


    “我……我怕你沉溺於愛情,忘了……忘了我們的任務。”沈誌覺得自己的話語裏沒有一點底氣。


    “我沉溺於愛情!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嗎!當初讓我和外星人談戀愛的是你,現在提醒不要沉溺愛情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樣?!你以為我的感情是可以用按鈕和程序操作的機械嗎?我是一個人啊!一個有感情的人!不像那些隻會搞研究的人,為了達成目的,可以變成冷血機器。”花牧雲怒吼著,眼睛裏浸滿了淚水。


    “小……花牧雲,我知道你對我……”


    “我對你沒興趣!你別自作多情了!要是沒什麽事,我就走了,別耽誤我談戀愛。還有,我想起來了,在你這裏,我談戀愛算工作,這是你定的!”


    花牧雲白了沈誌一眼,起身離開了。


    沈誌看著花牧雲的背影,一籌莫展,無可奈何。


    花牧雲走到門口,忽然停下了,轉頭看著沈誌:“不管你對我怎麽樣,我說過的話算話。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我拎得清!”說完甩門而去。


    沈誌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心裏升起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他看著花牧雲越走越遠的背影,嘴角抖動了一下,想要擠出一個自嘲的笑,卻怎麽也做不到。


    “怎麽樣?”林風看著沈誌臉上無奈而不是擔憂的表情,又補充了一句,“看來……你擔心的事情沒發生?”


    “也許吧。”


    “什麽叫也許吧?又是你猜的?”


    “花牧雲沒有明確說,但我能感覺到她的態度,她還是能公私分明的。”


    523號和花牧雲的感情還在急速地升溫。他教花牧雲學會了很多外星人的文化,比如舞蹈、音樂,還有語言。


    地球人接受不了這些外星文化,受外星文化浸染的花牧雲被當成異類,遭到地球人的抵製。但是她在外星人那裏卻炙手可熱、大受歡迎,甚至被奉為上賓。


    在外星戰士眼裏,花牧雲的魅力無人能比,她是地球上最有魅力的人,沒有之一。


    總督有一次在監視屏上看到她的舞姿,也兩眼放光,愣了好一會兒。那一天,他竟然寢食不安,腦子裏一直回放著花牧雲的身影。


    他很奇怪,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在這個星球上,他是至高無上的總督,他要掌控一切,也能掌控一切。可是現在這種感覺除了奇怪之外,更讓他恐懼。因為他發現了自己在這個星球上有控製不了的東西。


    他站在大廈的最高層,透過巨大的玻璃窗看向遠方,整座城市都在他的眼底,都在他的腳下。隻有藍色天空中飄浮的雲高過他的視線。


    今天的雲有些奇怪,帶著一點粉色,不過很好看。


    “尊敬的總督閣下,您該用餐了。”一個機器上端著一個盤子向總督走過來。


    總督沒有理會,依然望著遠方。


    機器人又提醒了一遍,總督的觸手微微抖動了一下,然後依然沒有再動。


    當機器人第三次提醒時,總督的一隻觸手猛地向後麵甩過去。


    隨著“咣當”一聲,盤子掉在了地上,食物灑了一地,機器人的身體也飛了出去,撞在牆上。然後伴著一陣火花和“劈裏啪啦”的聲音,機器人的頭無力地垂了下來。


    “總督神武不減當年啊!”室火豬走過來,揮舞著觸手恭維道。


    總督回過頭來,看著室火豬,看得他有些發毛:“你說這個世界上,有沒有我控製不了的東西?”


    室火豬愣了一下,用極快地速度揣摩著總督的話,然後小心地回道:“總督神威,所向披靡,誰敢不聽?”


    “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總督又轉向玻璃窗外的城市。


    “那就踏平他們,將他們碾為塵土。”說著,他指了指偶爾還會冒火花的那個機器人,“下場就像他一樣。”


    “要是這個不受控製的東西來自內心呢?”


    “來……來自內心?”室火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好久才囁嚅道,“總督大人威武,心力強大,怎麽會受到內心的……”


    “你說得對,我是這裏至高無上的統治者,內心怎麽能夠脆弱!”總督轉過頭來,瞪著身後的室火豬,“我要你們都拜倒在我的腳下,不能讓你們見到我的脆弱,是不是?!”


    “是!是!”室火豬被總督的眼神看得瑟瑟發抖。


    “可是,你看到了!”總督的眼神變得陰鷙。


    “我……我不會說的,不!我……我什麽都沒有看到。”室火豬更加慌亂了。


    “什麽都沒有看到?當著我的麵,居然還敢撒謊!罪加一等!”


    室火豬見識過總督的凶殘,他看著總督,驚恐地說不出話來。


    總督抬起一隻觸手,輕輕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腦袋,輕描淡寫地說道,“你說,少一個隻會拍馬屁的手下,應該沒什麽影響吧?”


    “不!不要啊!總督大人!總督大人饒命啊!饒……”室火豬後麵的話還沒有說完,隨著一道光射過來,室火豬已經化為了一灘灰燼,真得變成了塵埃。


    總督似乎還不解氣,他用觸手卷起牆腳下的機器人,用力地向玻璃窗扔去。


    “咚”地一聲,機器人撞到玻璃上,彈了回來,掉在地上。


    “關閉窗戶的防護模式!”總督怒吼道,再次卷起機器人,將它扔向窗戶。


    這次隨著“嘩啦”一聲,窗玻璃破碎了,掉在地上,散成了一片片六角形的片狀顆粒物。機器人從窗戶飛了出去,快速地墜向地麵。窗戶上又“長”出了一塊新的玻璃。


    路上幾個行人隻覺得頭頂上有呼呼的風聲,好奇地抬頭望去,看見一堆東西向自己砸來,本能的抱起頭就要跑。一道光射到那個機器上身上,瞬間化成了粉塵,飄落到了那幾個人的身上。


    他們連打了幾個噴嚏後,再次望向頭頂,什麽都沒有,這才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總督不想給他統治下的人民造成不好的印象,所以關鍵時刻出手將機器人化為粉末,以免傷及無辜。為了統治,他要展現自己的善良。


    近臣和機器人都被毀滅了,總督的怒氣也已經消了大半。但是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湧上來了。他有一種強烈的願望想見花牧雲。


    身為總督,在這個被自己殖民的星球上,應該想幹什麽就可以幹什麽。要見花牧雲,更是動動手指頭的事。可是麵對這樣一件極其稀鬆平常的事,為什麽自己會糾結?甚至還有一點點緊張和膽怯呢?我是總督啊,怎麽會有這樣的反應呢?


    “我是總督,我是要主宰銀河係的總督,怎麽能有讓我畏縮的事?!”總督低聲吼道,一隻觸手狠狠地砸向桌子上的按鈴。


    一個親衛走了進來,衝著總督行了個禮,然後靜等他的命令。


    “你去把花牧雲帶來見我。”


    見親衛有著躊躇,總督又說道:“你不知道花牧雲是誰嗎?”


    “屬下知道的,親衛們都知道。”


    “好,那就去吧。”


    親衛依然沒有動,結結巴巴地說道:“隻是……隻是……”


    “隻是什麽?”總督嚴厲地質問道。


    “是……是要把花牧雲抓來見您嗎?”


    “是把她帶來,不是抓來。明白嗎?”


    “明白了。”親衛敬了個禮,轉身離開。


    “等等。”總督從親衛的語氣裏,察覺出他好像鬆了一口氣,“你不想抓她是不是?為什麽?”


    “因為……因為……恐怕您的整個親衛隊沒有人想抓她。”


    “嗯?這又是為什麽?”


    “花……花牧雲現在是整個親衛隊的偶像。其實,不……不隻是親衛隊,其他的部隊也都把她奉為女神。”


    這個回答讓總督大吃一驚。他揮了揮手,打發走了親衛,慢慢走到窗邊,繼續眺望那一片粉色的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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