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無雲,熾熱的太陽高懸天空惡毒地投射下陽光,那陽光也從銀白的浪花上反射向亞瑟。於是,下巴、大腿、脊背、胸膛無有一處不暴露在了陽光之下,他就像被攥緊的海綿從身體裏不斷湧出汗液,幹枯至極。


    他雙手機械地劃著槳,眼睛卻盯著水桶,意識恍惚。


    小巴基坐在亞瑟的身後,貪婪地感受著輕拂的海風,但是那讓人感到涼爽的風很少,大多時候他隻感到陽光照在身上的灼熱。他的皮膚已經一片通紅,火辣辣地疼,他是沒出過海的孩子,還沒長出可以長久暴露在陽光下的堅韌皮膚。


    獅子刀疤坐在小巴基身後,吐著舌頭,胸口起伏,急速喘息著。它喘出的熱氣撲到小巴基的脖頸上,而長長的尾巴則耷拉在海水裏,汲取難得的涼意。


    “休息一下,喝口水吧。”亞瑟想著,把船槳放進了船裏,從水桶裏打出一瓢淡水。他狠狠地灌了一口,又止住自己對水分的欲望,把水遞給了巴基。


    巴基咕咚咕咚地喝著水,身後的獅子刀疤咽著口水,靜靜等待著輪到它。


    但是巴基把水喝完了,他把水瓢遞給了亞瑟,亞瑟把水瓢在海水裏洗了洗,放進了水桶。


    刀疤發出一聲低吼,這把巴基嚇得一個激靈,他要求坐在亞瑟身前。亞瑟答應了巴基的要求與巴基換了位置,並輕輕拍打著刀疤的胸膛安撫著焦躁的刀疤。


    “爸爸,不要帶刀疤上船,它……”


    “沒事的,巴基,我們很快就能到達陸地或者碰到商船得到救援。”當時的亞瑟這樣說道,但是僅僅登上捕鯨船半天,刀疤就已經焦躁不安了。


    太陽終於沉入深海,進入深眠。


    群星從夜幕女士的深藍色的裙擺上灑落,被銀白色的浪花推成一堆,在塗著白漆的木船邊撞碎。


    亞瑟坐在船中央,拿著釣竿,看著群星浮沉的墨色大海。他提起杆子,魚鉤上的肉條已然消失,光潔的魚鉤在月光下閃光。他歎息一聲,重新把切下的肉條掛在魚鉤上,拋入了大海。獅子刀疤臥躺在了船尾,他伸出自己帶著倒鉤的舌頭,舔舐著自己的鼻子好保持濕潤,而被太陽曬得腦袋昏沉的小巴基趴在了船上沉沉睡去,海風輕撫他赤紅脫皮的脊背,帶走他痛苦的呢喃聲。


    亞瑟繼續坐在浮沉搖晃的船上,他手中的釣竿猛然壓低,幾乎欲要脫手。亞瑟驚叫一身,右腳踏著船欄,身子往後仰去。


    但那條魚沒那麽大,銀色的它被釣竿的力量飛釣在了空中,遊曳過深藍的天空和群星,最終在潔白的皎月之中被獅子一口吞下。


    還懸掛在魚鉤上的魚頭在海風中搖晃著,亞瑟睜大了眼,看著那享用著鮮血盛宴的獅子。


    “刀疤……”他輕聲叫著,卻不能使那獅子回頭看上一眼。


    透過它並不茂密的鬃毛旁,亞瑟能看見碎落在甲板上的鮮紅魚肉,和魚類並不充裕的鮮血。


    “刀疤……”他又叫了一聲。


    那醜陋的獅子終於回頭,鮮血飛濺在了它深刻著刀疤的臉上,缺水而充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亞瑟。它伸出腿一步步地走向亞瑟,身後是支離破碎的銀魚。


    一瞬間,亞瑟渾身顫栗,握緊了插在腰帶上的雙槍握柄。這是女海盜留下的,其中一把奪取了諾裏斯的生命。


    獅子強橫地擠開了亞瑟,它身上的毛從亞瑟的胸膛上滑過。亞瑟向後撐著船欄,隔著野獸的胸腔,他似乎能感覺到那正在複生的野性之心。


    獅子跨過了躺著的小巴基,拍落了水桶蓋子,趴伏在了水桶上,暢快地喝著。舌頭砸入水麵的聲音應和著沙沙的海浪聲。


    亞瑟緊緊盯著獅子,直到它喝飽,趴伏在了船頭。獅子感覺到了亞瑟在看它。它回看了一眼,沒有在意,扭過頭,將頭趴在了自己兩個前爪之間,靜靜睡去。


    海浪仍推動著船,小船在海中浮沉著。一個念頭出現在了亞瑟腦海,他的眼裏湧出熱淚,一步一步,輕悄悄地走到了獅子刀疤的身前。


    他從褲腰裏抽出了雙槍,一隻抵住了獅子的下顎,一隻接近著獅子的耳朵。他的手插進了那並不濃密的黑色鬃毛,仿佛在撫摸著獅子的脖頸。


    兩聲槍響,幾乎融為一聲,在這寂靜的夜幕中響起,隨後是獅子痛苦而悲慘的咽嗚聲。小巴基從夜幕中驚醒,隻看到皎月和群星之下,父親站在獅子身前,一灘鮮血從船頭,粘稠地流下了船艙,是漆黑的顏色。


    “巴基啊,繼續睡吧!”流著淚的父親回過頭,露出一個笑容。


    那是巴基從未見過的,最溫柔的笑。


    ………………


    靜謐的夜散去,海鷗翱翔於天空之中,聒噪地鳴叫著。


    熾熱的太陽再次曬在了巴基曬得通紅的皮膚上把他刺醒。巴基用結著鹽粒的手擦去眼角的分泌物,睜眼向船頭看去。


    亞瑟正坐在船頭,他的雙眼通紅,屁股下是處理好的黃色的獅子皮,獅子的鬃毛被他蓋在了船頭梢,被海風吹拂抖動著。


    處理好的赤紅的鮮肉堆積在了船頭,醃製之後足夠一個成年人吃上一個月。


    再向遠處看去,先是淺藍色的海洋,然後是白色的岩石海島,上麵是星星點點的綠色,在這綠色之上,則是白色的海鷗。


    “爸爸,海島!”巴基指著亞瑟身後。


    “我知道,巴基,我知道!”亞瑟說道,他的雙手捂著臉。


    巴基又看著船頭那堆赤紅的肉,他知道那是刀疤。


    他有些透不過氣,但他覺得爸爸太累了,於是拿過船槳,用力地劃著。


    一直到了太陽重新掛在天空中央,船隻才碰撞在了堅硬的岩石上靠岸了。在這時,亞瑟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地圖右上角粘附著的記錄指針正混亂地瘋狂轉動著。


    亞瑟跑上那赤裸的堅硬的白色岩石,核對著地圖上的一切,他從未感覺如此地精力充沛。滑稽的小醜生涯正在遠去,他再也不必在那可怕的群笑中謀生。


    他將去一個遠離胖羅比的島,去做一個富翁,再給小巴基找個身材姣好,幹活麻利的女人當媽。他要住進白色磚石堆砌的二層大別墅,要帶院子的,他能在裏麵種上蔬菜。等到天色晚了,他能躺在躺椅上抽上好的卷煙,哼著歌。或許閑暇時,他還回去港口釣釣魚。他會把巴基送大城市去,學會計。如果他的腦子不靈光,那就花上一筆錢,讓他進海軍,有些危險,但這總比當平民強。


    當海盜都比當平民強!


    “爸爸,爸爸!”在亞瑟身後,巴基尖叫著。但亞瑟走得太快了,巴基隻能看見他的背影卻跟不上。


    “巴基你得快點,好日子就在眼前!”亞瑟在高處轉過身,笑著對巴基揮手。


    當氣喘籲籲地巴基終於追上亞瑟時,亞瑟正坐在一個白色的岩石上,他的身邊散落著十幾頁的黃色毛皮。


    毛皮上有文字,還有惡魔符號般的符文錯落著畫在五條線的橫欄上。


    “寶藏!我的寶藏!這算是屁的寶藏!”亞瑟惡狠狠地罵著,雙眼湧出淚水:“隻有金銀財寶才算得上是寶藏啊,混蛋!”


    亞瑟先是哭泣,然後發出悲慘的笑聲。雖然他沒畫著小醜妝,但巴基卻覺得,他的的確確是小醜的樣子了。


    亞瑟忽然把槍對準了巴基,巴基尖叫著爸爸,亂跑著閃躲。


    裸露的白色石頭割傷他的腳踝,沾染鮮血。


    亞瑟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眼前是明晃晃的刺眼的太陽。


    他舉起了殺死了朋友和朋友的槍,抵住了自己的下巴,發出歇斯底裏的大笑。


    於是,明晃晃的太陽下,一聲槍響,亞瑟倒在了白色的岩石上。


    海浪聲依舊一下一下拍打著白色的礁石,一艘海盜船正駛向這白色的島嶼。海盜們從海盜船上走下,嬉笑著登上這座島嶼。


    他們遇到了正填著土的,紅鼻子小孩。


    “小家夥,你也是來尋找寶藏的嗎?”留著黑色大胡子的海賊笑道,他的身後站著一群海賊。


    “你說這些可惡的東西!”巴基用一個扁平的大貝殼往坑裏填著土,頭也不回:“要的話你全部拿去好了,這些東西才算不上寶藏!”


    “哈哈哈……這東西可有三百年的曆史,是大音樂家邁巴赫留下的曲譜!它描述了當時一個偉大國家的情景,風土人情!”


    “那我能拿它賣出多少錢?”


    “如果是我找賣家,那大概會是五千萬貝利。如果是你,小家夥,一文不值。”


    “那它就是破爛!”


    巴基仍在挖著坑,淚水滴落在了白色的堅硬土地上。


    留著黑胡子的海盜坐在了巴基身邊,看著坑裏的男人,他有著和男孩一樣大紅鼻子,下巴有個槍打出的黑洞,頭蓋骨整個掀開了……他是自殺的。


    …………………………


    夜已深,冥王雷利講完了這不長不短的故事。


    紅發海賊團的海賊們沉默地看著他。


    紅發的身子已幹,他站起了身,留下貝利,往酒館外走去。


    雨已停,他們一行人沉默地走在了剛被大雨衝刷過的道路上。


    本·貝克曼點了根煙,靜靜地抽著,在這根煙終於被抽得隻剩煙頭時,他丟下了煙頭,打破了沉默。


    “船長……你們是給終末之島取名叫拉夫德魯吧。”


    “嗯!”紅發低聲應道:“拉夫德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海賊裏的狂笑小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喵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喵書並收藏海賊裏的狂笑小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