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當歌,人生幾何?”


    帶著醉意的話從房間中傳出,一個人把著劍坐在床側,手裏握著銅錫,一口口的喝著酒。


    房門被推開,黑魆魆的房間出現微弱的光。蘇淩天站在門口,看著床側的那個喝酒的男子,慢慢的走了過去。


    “喝酒嗎?”坐在床側的那個男人手腕一轉,把銅錫一歪,露出裏麵清澈的酒水,“喝醉了,才會有故事。”


    “我不會喝酒。”


    “那就是沒故事嗎?”男人的語氣倏忽間輕緩下去。


    蘇淩天沉默,他躺在了床上,後腦勺壓著他的手臂。他們二人之間的床隻隔著四步之距,連彼此的呼吸聲都可以聽到。


    “不醉的人,說的是別人的故事。喝醉的人,說的是自己的故事。”在黑暗之中,男人傳出爽朗的笑聲,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你想聽我說別人的故事嗎?我從江湖而來,將要去那高堂之上,我有酒,有故事,也曾流浪。”


    “你醉了嗎?”蘇淩天扭過頭去看了一眼男子的側臉,那半側眸子的餘光極為憂鬱,他雙眼輕眯了眯,“我不聽別人的故事,那些都與我無關,你叫什麽?”


    “牧淺風,一個來自江湖的浪客。”黑暗中,男人的手抬了起來,淺淺的飲了口酒,“你呢?”


    “蘇淩天。”黑暗中傳出聲。


    “來自哪裏?”


    “長城外,黎昕族的鬥獸場,從小就生活在那個地方。”蘇淩天沒有回避這個問題,他語氣頓了頓,“牧是皇室的姓,我在大船上聽過大秦開朝帝王的故事。”


    兩人間沉靜了下去,片刻,牧淺風繼續的開口,“可我不是皇室的人,我來自江湖,有酒有故事,劍從不離手。”


    蘇淩天翻身坐了起來,在黑暗中死死的盯著那個模糊的輪廓,聲音壓低的開口,“可你剛才說自己要去高堂之上。”


    “高堂?哈哈,一個從長城外而回的人居然也知?”他笑了聲,忽地晃了晃自己手裏頭的銅錫,“這裏麵裝的全是水,結束書院後,我想考起功名。”他說著,聲音變得越來越輕柔下去,“再過兩年是我滿十八的時候,成年了就該想成家之事,不再去流浪。”


    “這個跟你喝酒有什麽聯係?”蘇淩天盯著牧淺風,看了看他單手扣在劍格上的左手,慢慢的開口。


    “有酒的地方就有故事,有故事的地方就有江湖。”牧淺風蓋上壺蓋,躺在了床上,“這是一個教我禦劍術的男人告訴我的,他說握劍喝酒的人一生都在流浪。我要佩著劍,步上高閣,睥睨天下。”


    蘇淩天躺下,他有故事,可他沒酒,也不在江湖,他隻想兩年後進入軍營,成為新兵各項考核的前一百名,這樣他才能得到一些關於她姐姐的有用線索。


    “你多大了?”牧淺風翻了個身,看著蘇淩天,伸出手捅了捅蘇淩天的手臂。


    “大概十六了,應該是吧。”蘇淩天想了想,他蹙著眉頭回答,掰著自己的手指,“在長城外,我沒什麽時間觀念。”


    “那一定很痛苦吧。”牧淺風抽回自己的手臂,他蜷起了右腿,摸了摸邊上的銅錫,使勁的晃了晃,抿起嘴來,“我聽說晚上還要準備好書籍,花上一個時辰看書。”


    “嗯,戌時。”蘇淩天點了點頭,算算時間,也沒多久就要準備了。


    “唉.”牧淺風聽到蘇淩天的回答,他重重的歎了口氣,再次捏開壺蓋,喝了口水,吧唧了下自己的嘴巴,“淩兄,你聽過一句詩嗎?”他說著,目光變得越來越惝恍。


    蘇淩天看著他,平靜的搖了搖頭,他一個在長城外長大的野孩子,大字都不認識幾個,更何況是詩文。


    “月上柳梢頭,相約去青樓。”牧淺風惆悵的說著,“戌時,本是你我勾肩搭背一起去喝花酒的時候,”他說著,爽朗的笑出了聲音,“在燭火下看書可不是一件好事,你說呢?”


    蘇淩天蹙起眉頭,剛才那個胖子也說出了“花酒”二字,他不知道這“花酒”到底是什麽。


    遲疑了片刻,他看著牧淺風,“花酒是什麽酒,好喝嗎?”


    “好喝,花前月下的酒最暖浪子的心。”牧淺風笑了起來,他從蘇淩天的語氣中聽出了對方的不解,翻身坐起,手腕壓著劍柄一轉,臉向蘇淩天湊了過去,嘴角一挑,“改天,我帶你去。”


    “不去,我沒錢。”蘇淩天搖了搖頭,掂量了懷裏的錢袋子,心裏惦記著商販手裏頭的食物,他避開了牧淺風的眼睛,使勁的搖了搖頭。


    “欸,相識就是有緣,不用你花錢,改日我們一起去花酒。”牧淺風笑了笑,站起,甩了甩挽住長發的灰色布條,“快到戌時了,淩兄,我們一起走吧,今日輔導師應該會提前為我們安排位置。”


    牧淺風摸了摸自己的包袱,從裏麵摸出兩本書,丟給了蘇淩天,“今晚就看這個吧,明日可早些去書院的書閣找些書。”


    蘇淩天一把接住書,由於光線有些弱,他隻能依稀憑著手感摸出書籍的封麵是張牛皮革。


    “我不認識字.”蘇淩天揚了揚自己手裏頭的書本,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臉有些紅,可還是倔強的說了出來。


    “這是《大唐風雪錄》,嵇汎之作,上麵還有一些插畫,你可以先看看上麵的插畫。”牧淺風笑了聲,“改天,我教你認字。”他說著已經往房間外走去,“走吧,時間不早了。”


    蘇淩天看著門口的那個背影,翻身坐起,看著牧淺風擱在床上的銅錫,他心裏有點好奇,在猶豫了下後,捏開壺蓋,狠狠的灌了自己一口,而後劇烈的發出咳嗽聲,仿佛他的聲帶要被生生扯斷一般。


    銅錫裏裝的是酒,而且是浦丹草原上蠻族之人的烈酒。蘇淩天這一口狠狠灌下去,沒有一點酒性的人頭腦會變得越來越遲鈍。


    “嗬嗬.”牧淺風轉過身,看著被嗆著的蘇淩天,他大笑了起來,慢慢的走過去,拍了拍對方的後背,長眉一挑,“現在你有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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