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影逐漸逼近,葉無憂皺了皺眉。


    這一次,他不會在弄錯了。


    若說之前,是因為葉無憂剛來此地,不太清楚王淵明在這裏的身份地位的話。


    可此刻,那些苗寨之人,有很大一部分手裏拿著利器。


    棍棒,鐵鍬,鐵鏟,斧子。


    來意不善。


    “罷了,反正也要呆幾天,就幫一幫忙吧。”


    葉無憂自顧自的說道,然後拔出了臨淵劍。


    他攔在那條前往房區的小道之上,一人持劍而立,頗有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那群苗人見著葉無憂擋在了路上,當下也是神色不善的開口道。


    “找死啊?快點讓開,莫要耽誤我們去上課。”


    葉無憂輕笑道。


    “讓開?那就先問問我手中的劍吧……等等,你們說啥?上課?”


    那群苗人點了點頭,神色不善道。


    “還不快讓開,我們要見王師。”


    正當葉無憂有些思維錯亂時,身後傳來王淵明略有焦急的聲音。


    “唉呀,葉兄,莫要動手,這些都是我的學生,快讓他們過來。”


    年輕劍客此刻在原地沉默了一會,然後用手指了指前方那群人手中的利器,道。


    “帶這些東西,是來上課的?”


    王淵明解釋道。


    “我與他們說好了,今天幫我開辟下耕地,還有砍些柴火來,權當是學費了。”


    葉無憂不死心,眼珠子轉了又轉,指著一名扛著鐵棒,身後還挎著一把開山刀的漢子道。


    “那這人,這人總不是吧。”


    那被葉無憂指著的漢子不耐煩道。


    “老子上完課,等會還約了人決鬥,怎麽,有意見麽?”


    葉無憂無言以對。


    但隨即,他也跟在了王淵明身後,前去聽一聽這所謂的講課。


    為人師者,傳道受業解惑者也。


    今日天氣還算晴朗,一群人便坐在外麵,擺放了一些石塊,權當是椅子了。


    王淵明坐在中間的一塊青石上,手中並未拿著書本,而是就這麽緩緩講述起來。


    “世間萬物,終究是逃不脫一個理字,這個理,可以說是天理,也可以說是道理。”


    “我們常人所做一生之事,其實不外乎對於道理的探索,先代聖人曾言……”


    葉無憂聽了半天,然後揉了揉眼皮,覺得有些困了。


    說實話,這不能怪他,純粹是王淵明講述的……


    不是說他講述的不好,事實上講述的很好,也沒有扯那些古樸饒人的言語,是個人都能聽得懂。


    但他講述的語調,實在是太為平緩。


    再加上今日風和日麗,溫度適宜,pm指數非常清新。


    卻是讓葉無憂有一種前世熟悉的感覺。


    頂不住了,先眯一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葉無憂被周圍的笑聲驚醒,他睜開有些朦朧的雙眼,打量了一下周圍。


    無論是書生們還是苗疆之人,此刻臉上都顯得極為歡快,而坐在中間的王淵明,臉上更是有無奈的輕笑。


    “所以說,格物致知這個說法,是有錯誤的,當然,也並非全部錯誤。”


    “隻是,大家以後千萬不要像我一樣,對著竹子格了七天七夜,結果什麽都沒格出來,反倒落了大病,還是講究從心而為。”


    待到講述完畢,一個上午也已經過去。


    那些苗寨之人,並未離去,而是帶了些吃食,與大家一同吃完飯後,便開始幫王淵明這邊開辟耕地,上山砍柴。


    王淵明走到葉無憂身旁,微笑道。


    “感覺如何?”


    葉無憂回應道。


    “講的很好。”


    王淵明接著道。


    “那你聽懂了麽?”


    葉無憂爽朗一笑,神氣道。


    “沒聽懂,不,壓根沒怎麽聽。”


    王淵明神色一愣,隨即苦笑搖頭道。


    “那葉兄你還說的這麽得意,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全懂了呢。”


    葉無憂嘿嘿笑道。


    “不是你說的嘛,唯從心而已,沒聽懂就是沒聽懂咯。”


    王淵明苦笑道:“這句話可不是這樣用的。”


    葉無憂打斷道:“都一樣。”


    說著說著,葉無憂走到一旁背過身去,從儲物空間裏掏出了一壺酒,飲了一口後,遞給對方。


    “怎樣,要不要來點,我看你嘴唇說的都幹了。”


    王淵明眼中一亮,這可是好東西,在這偏僻地方,他幾個月都不見得能喝上一壺酒。


    當下他伸手接過,直接仰頭便是一大口,隨即稱讚道。


    “痛快!”


    葉無憂想了想,問道。


    “那麽王先生,你這樣做,是為了什麽呢?”


    被貶到這種地方,本就是一件讓人極為絕望的事情,但對方卻是開起了學堂,若說心中沒有什麽想法和抱負,那是不可能的。


    王淵明又飲了一口酒,隨即微笑道。


    “我隻是在遵從本心罷了,順便弄清一下,這世界上的道理究竟是為何物。”


    他伸出手指了指這整個龍場,然後神色有些沉重的緩緩道。


    “葉兄,你有所不知,這處地方生存下去,實在是太為艱難了,我不可能一直等著朝廷什麽時候想起我來,重用我,我如果不做好當下的事情,怕是連那一天都見不到了。”


    “初期,我遇到了許多問題,當時一度有些絕望,但都堅持了下來,現在的話,雖說看上去還好,但還是有著很多很多問題。”


    “這裏有著數不勝數的毒蟲,毒蛇,而且醫術極為落後,就在前兩個月,我的一個徒弟病死在了這裏。”


    “這裏有瘴氣,有酸雨,還有野獸會來襲擊人類的營地。”


    “這裏萬山叢薄,苗僚雜居,為了與這邊的人們正常交流,我付出了很多努力,結果,你也看到了,似乎還不錯。”


    他說著說著,再度飲下一大口酒。


    王淵明的語氣突然有些激動起來,神色也有些難以名狀,隱隱透露出一絲淡淡的不甘。


    “可是還是有許多問題,問題是處理不完的,憑我的能力,根本無法完全解決


    我一直在想,在想,若是聖人在此,他們會怎樣做,如果是聖人的話,我那徒弟就不會被毒蛇咬死吧。”


    “我到現在,數十年時光,都未曾能明白這世間的所謂“真理”。”


    “即便有無數學生請教於我,可我還是不能明白,心學的根本,我到底有何能去當他們的老師呢?


    他們放棄了書院的安康舒適,跑來這窮鄉僻壤尋我,去學習這被當今朝廷儒士給唾棄,視為無用,視為大逆不道的學說。”


    “可我自己,卻還未曾有明白心學的真正含義。”


    王淵明的臉色有些微紅,眼中也有些微醺,想來是許久沒有喝酒,如今卻是醉了。


    葉無憂神情有些愕然。


    他目光望向前方,望向這整個龍場地域。


    有著簡易搭起的房屋,有著一些放養的雞鴨,有著房屋內的朗朗讀書聲,有著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菜田耕地。


    嫋嫋炊煙升起,一旁的耕地內,傳來苗寨特有的歌聲,卻是那些正在幫忙的苗人,一邊唱著山歌,一邊做著農活。


    如果單論今日的天氣來看,那麽這幅場麵,就如同一副山水畫卷一般秀美。


    但在苗疆山林之間奔波了小半個月的葉無憂,卻是很清楚的知道,這般美好的場麵,是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來完成。


    他自身是二品武者,翻過了七座山,山間到處是蚊蟲,平地到處是泥沼,土壤貧瘠,連日降雨,而且存在著極為濃鬱的瘴氣,你避無可避。


    在本就極為惡劣的環境下,對方一個可以說是身有傷病的中年不入流武者,能做到這一點,其實是很為不錯了。


    他葉無憂能想到,最初的時候,一直咳嗽的王淵明,帶著幾名弟子,在這貧瘠的土壤上播種,在滿是瘴氣的山中砍柴。


    葉無憂眼中突然多了幾分笑意,他緩緩伸了個懶腰,然後一把奪過對方手中酒壺,在對方驚訝的眼神中,一口飲盡。


    他將酒壺丟在地上,拍了拍手,笑道。


    “好了,別抱怨了,該回去了,你個大叔酒量還這麽菜,這才幾兩就醉了。”


    見著王淵明還是一副有些愁苦的神色,葉無憂不由得笑罵道。


    “王大哥,王先生,你在糾結著什麽玩意,雖然我不怎麽懂你的心學啊,但是悟道這種事情呢,其實有的時候啊,一步就悟了。”


    王淵明此刻顯然是已經徹底醉了,打著酒嗝道。


    “瞎扯,曆史上的聖人,要麽是生而知之,要麽是年輕就悟了,哪會像我一樣,都快四十歲了,還是這般如此。”


    葉無憂眼中露出無奈,當下隻能厲聲道。


    “你就說你想不想成聖人吧?”


    王淵明眼中有些微微迷茫,撓了撓頭,然後喃喃道。


    “還是……有點想。”


    葉無憂直接拖著對方回到房屋那邊,道。


    “既然想,那你就先去歇著吧,困一覺就好。”


    王淵明雖說是喝醉了,但腦子不笨,有些疑惑道。


    “睡覺,跟成聖人有什麽關係麽?”


    葉無憂白了他一眼,丟下一句話後,負劍遠去。


    那句話是。


    “洗洗睡吧,夢裏啥都有。”


    王淵明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笑意,然後身子一仰,就向著後方倒去。


    房間內有徒弟此刻跑出來,見著師傅醉倒,連忙將王淵明扶起。


    王淵明輕笑道:“莫慌,為師無礙,喝了點酒罷了。”


    那一旁的徒弟此刻猶豫了半響,道。


    “師傅,我知道你無礙,但是……”


    “但是下次喝酒,能不能叫上我們,咱們好幾個月沒喝酒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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