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遠已經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


    隻記得自己很渴……


    “我的車……”


    徐遠透過前麵女人的身影,好像看見了自己撞壞的車。


    “我的車。”


    他撒丫子跑過去,卻一頭栽倒在沙裏起不來……


    昭南來到他身邊,冷冷看著他。


    徐遠再也沒有力氣同她說話了,他就很想睡覺。


    “喂!”


    “真麻煩!”


    昭南話裏不帶絲毫感情。


    現在哪怕她就把自己丟無人區,也隨她了。


    徐遠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夢見他爸徐邵在下海經商之前是個道士,專門抓妖的那種,然後又夢見他爸揪著他領子質問著他,為什麽要把那妖怪放出來。


    在他爸懟臉的質問聲中,徐遠驚醒了。


    眼前是燦爛的星空。


    城市裏是沒有那麽漂亮的星空的,隻有沙漠裏有。


    他真被丟沙漠裏了?


    “醒了就自己起來,難道還要扶你不成。”


    是昭南的聲音。


    徐遠翹起身,身邊原是有火堆難怪他不覺得冷,他那被撞廢的車也在邊上,原來真不是幻覺。


    “謝謝你,沒丟下我,還替我生了火取暖。”


    她雖然脾氣不好,來曆古怪,但目前看來心還不算壞。


    “謝我?”昭南不解:“若不是要靠你找你爸,我才懶得管你,我這個人最怕麻煩,以後少給我添麻煩。”


    “那這火……”


    “趕狼用的和你沒關係。”


    徐遠縮了縮脖子,全當他剛剛的話沒說過。


    起身從車上拿出保暖的衣服,這個季節沙漠的夜晚如同南方的冬天,妥妥精神攻擊。


    “你需要衣服嗎?”


    “你覺得呢!”


    昭南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她已經全然感覺不到溫度了,寒冷對她來說根本不存在。


    一件黑色的外套還是披到了她肩上,她抬眼對上了徐遠那幹淨的眼眸。


    徐遠遞給她一瓶水:“我覺得你需要。”


    看她穿的就很冷的樣子。


    昭南將水丟還給他:“我剛剛看過了,這片無人區很大,你還是將水省著些,不然我怕你真的走不出去。”


    徐遠掏出地圖:“隻要我們按照地圖走,用不了多久就能走出去。”


    昭南笑道:“你確定?”


    她指著遠方的黑壓壓的天空:“風,就要來了,我以前聽老人說過,沙漠的地形經常在變,尤其是風暴以後,你根本找不到原來的路。”


    徐遠扭瓶蓋的手一僵。


    “先別管那麽多,當務之急是趕緊找處避風的地方,否則我們都會被風沙埋了的。”


    “別找了,周圍就沒有比這裏更適合的地方了,”昭南淡定的坐在原地,“同我說說,你爸是怎麽失蹤的。”


    “沒人知道,他和他的司機就那麽離奇消失了,我們找了一個月,到現在就連個影子都沒有找到。”徐遠好奇:“你為什麽要找我爸,難道是我爸把你封棺材裏的?”


    那他爸到底是什麽人。


    把她放出來,他是不是闖禍了。


    “不是!”昭南道:“正因為不是,我才想知道,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


    她的宿敵白家現在才跟著徐遠找來,就表示白家現在才知道她在哪裏。


    究竟是什麽人,把她帶出了白家。


    又避開白家,將她藏了那麽多年。


    而這一切,現在好像隻有從這個叫徐遠的身上查起來。


    反正白家也知道她在哪兒了,她暫時也不急著去找他們,她時間有很多,就等他們自己找上來吧。


    “不是我爸,那會是誰?”


    對於徐遠這個問題,昭南沒回答。


    徐遠猜,這個妖怪跟他們家肯定是有關係的,不然他爸那些詭異的行為怎麽解釋。


    這妖怪身上有些秘密,說不定就和他爸失蹤有關係。


    “你被關在那棺材裏多少年了?”


    “問這做甚?”


    “我問問。”昭南一個眼神,徐遠立刻別過頭:“我不問了。”


    昭南想了想:“百來年了。”


    從她最後記得的年份算起來,快百年了。


    她就這麽睡了百年。


    還沒死……


    “百年,你真不是妖怪?”


    徐遠但凡在其他地方發現她,肯定是要報警的,但這是在自家地上解釋不清楚啊,而且無人區也沒信號啊!


    “我是人。”


    昭南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格外堅定。


    徐遠反駁道:“哪個人像你一樣能活百來年不死的?”


    昭南生氣了,又重複了一遍:“我是人!”


    徐遠見她生氣,也不反駁了:“行,你是人,你是我祖宗都行,話說你拿什麽生打火?”


    昭南拿出身後的打火機:“百來年過去,著世界變化倒不小。”


    徐遠感慨著:“百來年過去,您老這適應的倒也挺好,都會用打火機了,誒,那風我怎麽感覺越來越近了。”


    昭南淡淡道:“風馬上就要過來了。”


    “真不用跑?”


    “不用跑,你且出去瞧瞧,周圍哪裏還有可以避風的地方,這坳口尚且還能避一避,我此前未曾來過沙漠戈壁,也不知道這風何時能停,我倒是不要緊,橫豎我死不了,你,可得仔細著些。”


    “我若是死了,還請您老人家給我拋個坑埋了如何?”


    “你若是死了,不必勞煩我,自有狼群解決?”


    徐遠想了想,他還是盡量活著吧。


    蜷縮在後座,身邊還坐著個來曆不明的女人,徐遠忽然想到了從前的日子,整天和朋友想的從來都是今天中午吃什麽哪個姑娘好看,哪家又出了新車。


    若是這樣的晚上,不是在和那些富二代一起飆車,就是在江邊吃烤串喝啤酒。


    總之,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在無人區戈壁灘裏過夜,還得時刻警惕周圍的風沙和狼群。


    還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找到地圖上的標識,能不能走出這片無人區。


    昭南就坐在他身邊,闔上眼卻沒睡著。


    現在的她,或許真的不能被稱為人了吧……


    “啪嗒!”


    昭南聞聲扭頭,是徐遠打開車門下去了。


    她也沒管,繼續閉眼養神。


    徐遠就是心煩睡不著,車裏又悶便想下來透口氣,結果看見遠處的風沙心裏更不是滋味。


    “爸,老徐啊,你到底死哪兒去了。”


    車載導航最後顯示他們消失在甘肅境內的無人區裏,他派人去找過,連個渣都沒有,如果他爸跟他一樣也是在被困在無人區裏,都一個月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哢噠!”


    徐遠回頭望著身後,他那報廢的愛車就在不遠處,身後除了黃沙並無其他東西。


    “昭南是你嘛?”


    怎麽還準備嚇唬他不成?


    “哢噠,哢噠……”


    聲音不停回響在這片無人區裏。


    徐遠哪怕穿著厚重的棉襖背脊也忍不住一陣發涼,那聲音就像有人在敲骨頭。


    “昭南!”


    “怎麽,害怕了?”


    昭南從車裏出來,站在原地打趣著他。


    徐遠示意著她聽:“你聽見了嗎?”


    昭南不解:“什麽?”


    “哢噠!哢噠!”


    徐遠忙跑到車後備箱裏拿出備的手電,掃視著周圍:“有東西。”


    昭南表現的比他淡定多了,尋著聲音爬上山丘,靜靜站著那山丘上。


    徐遠喚著:“昭南,你看見什麽了?”


    昭南未曾搭話,像石頭一樣立在那裏,徐遠一陣擔心費力爬了上去:“怎麽了昭南?”


    昭南掃了他一眼:“你不該上來,趕緊回去。”


    越是這樣,徐遠越是壓抑不住內心的好奇,往山丘那邊望去。


    戈壁灘上有無數雙綠色的眼睛,是狼。


    那哢噠哢噠的聲音,正是它們在啃骨頭的聲音,隔的太遠徐遠看不清它們的食物是什麽,不過他肯定,如果讓它們發現他,他就會成為食物。


    “昭南……”


    他回神時昭南已經返回,他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跟了回去,也不覺得車裏悶了關好車窗鎖好車門,今夜他是不敢在出去了。


    徐遠醒來時,隻看見被沙埋了大半的車窗,窒息的感覺襲來,忙從另一端下了車。


    昨晚的火堆也被沙埋得不見了蹤影。


    這可不是好跡象,如此一來地圖上的標識很可能也會被風沙掩埋。


    “醒了就走。”


    昭南手裏拿著地圖,正找著路。


    徐遠忙拿出包裝著水和食物,惋惜著:“可憐了我那麽好的車,再回來怕也找不到了吧。”


    “你要是覺得可惜,你也可以把它帶走,當然前提是你得拖得動它!”


    昭南空著手,就出發了。


    身後,徐遠不舍的與愛車告別,緊跟上昭南:“你會看地圖嗎?這路沒錯吧?”


    “你跟著就是。”


    徐遠慶幸今日這太陽不是很大,走在戈壁上雖然累但並不是很曬,反正他是看不出這路與地圖上標識有什麽關係。


    水消耗的很快,入夜徐遠甚至覺得更渴。


    他們在一處夾縫裏躲著狼群。


    昭南不知道又去哪裏找了些生火的幹草回來:“如果我們沒有走錯,明日便能離開這裏了。”


    “如果走錯了呢?”


    “那,你就得為水和食物發愁了。”


    昭南瞧他今日消耗了很多水,剩下的水並不多了。


    徐遠裹緊棉襖:“如果實在不行,你就放棄我吧,我知道如果沒有我,以你的本事想離開這片無人區不成問題,我隻拜托你,出去以後幫我找一下我爸,我猜我爸失蹤跟你多少是有些關係的。”


    昭南將身上的黑色外套也給了他:“怎麽這樣就打算放棄了?這才哪兒到哪兒啊,曾幾何時,我身無分文連著三日滴米未食都未放棄,你這,還早呢!”


    徐遠將衣服給她披了回去:“你,不是不需要吃東西嗎?”


    今日他給她食物和水,她都沒碰過。


    他還以為,她不吃不喝也行呢。


    “我的本事?”昭南苦笑著:“我也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說完,一瓶水就遞了過來。


    對上的是徐遠真誠的眼神:“喝點吧,你今天一天沒喝水了。”


    昭南未接:“不需要,現在的我就算不吃不喝也能活,還是留著,你明天靠它走出去吧。”


    徐遠見火要熄滅了,將包裏能燒的都丟了進去:“你沒有家人嗎?”


    “家人……”


    曾經有過,現在。


    “沒有。”


    “也是,都一百年了,就算曾經有,現在也應該不在了。”


    徐遠身邊遇見的姑娘不是沒有身世淒慘的,他也遇見過家裏貧困的,都是平日能多幫襯就多幫襯些。


    可像昭南這種情況。


    他也是第一次遇見。


    她在這個世上,現在當真算是,孑然一身了。


    “你若是想見以前你認識的人,等出去以後我可以派人去幫你打聽,沒準兒哪個人長壽還活著呢。”


    徐小爺作為一個富二代,別的沒有,就是錢多。


    “早在我這樣以前,他們就不在了,我那個年代每天都在死人,身邊的人留不住,倒是有一個……”


    昭南想起他難得淺淺笑著。


    徐遠一瞧,便猜到了:“莫不是心上人?”


    很難想象,像昭南這樣的人,心上人得是什麽樣子。


    昭南語氣柔和幾分:“心上人?在那個時候哪兒來那麽多心上人,每個人每天不是在思考今日該如何填飽肚子,就是在思考該如何活著,他是說過有朝一日要娶我,可百年過去,誰還會記得這約定呢,承諾,是這世間最無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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