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以客人身份回到橋府,龍驤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主母陳氏表現出的客氣,讓他很不自在。


    就連咄咄逼人的橋薇,此時也表現出了應有的禮貌,雖然還是冷若冰霜的樣子,但已經正眼在看龍驤,還有那難得不露齒的假笑。


    原來的高貴與冷漠呢?大族和黔首間的鴻溝呢?


    前倨而後恭,不會是鴻門宴吧?


    橋伷友善的眼神,橋婉甜甜的笑容,讓龍驤感受到了真誠。


    在原來世界,龍驤參加過的酒局無數,任何場合都能輕鬆應付,所以此番來橋家赴宴,他時刻保持謙卑的態度。


    該微笑就微笑,該敬酒就敬酒,有禮有節的回答,痛快爽利的吃喝,這些舉動讓橋蕤暗暗欣賞,心說是個混官場的苗子。


    眼看著宴席在愉快熱鬧中結束,但陳氏的一番話讓廳堂安靜下來。


    “雲起,我想找你借個人,不知可否割愛?”


    話音剛落,橋蕤、橋伷幾乎同時扭頭看向陳氏,橋蕤眼神中一陣複雜之色,心說夫人你也太沉不住氣了,不是告訴你等段時間再說麽?


    橋伷則是對母親滿懷感激,而橋家姐妹則把目光投向龍驤。


    “呃...”龍驤聽得一怔,連忙笑著回應:“當然沒問題,夫人莫非想借洛義成?”


    陳氏對橋蕤使了個眼色,好像在說龍驤答應得爽快,就你自己在胡思亂想,而後回頭微笑點頭。


    “雲起果然一點就通,伷兒已年滿十一歲,慢慢在接觸營中之事,現在缺個能提點他的隨從護衛,洛義成對將軍有救命之恩,我想把他借來教導伷兒,絕對不會虧大他,隻是如此英才,你真舍得嗎?”


    龍驤起身抱拳:“我是將軍的兵,夫人要用洛義成,是他修來的福氣,末將回去就安排,明早讓他來橋府報到。”


    “那就多謝了,我敬你一杯。”


    陳氏此時舉起酒杯示意,龍驤才在眼中看到真誠,心說母親對子女的教育擔憂,看來千百年來家長都一樣。


    “末將不敢領受,末將敬將軍、敬夫人...”


    龍驤彎腰提起酒杯一飲而盡,不經意間顯露出的豪邁之情,讓橋伷看得豔羨不已,心說自己將來也要這樣,做個豪氣幹雲的漢子。


    酒宴結束以後,橋伷主動起身去送龍驤。


    看到那一高一矮的背影消失,陳氏滿臉欣慰地對橋蕤分享,“將軍,伷兒真的長大了,咱們不說把他培養成孫策,至少不能比龍驤還差吧?”


    “龍驤可不差...”橋蕤輕輕擺手,獨自向寢房走去。


    將軍這是惱我自作主張了?陳氏打發橋薇、橋婉去休息,挪動蓮步往橋蕤的方向而去。


    橋蕤夜裏的腳步也快,陳氏直接回到寢房關上門,意味深長地問:“將軍是在責怪妾身?沒看見龍雲起很爽快麽?”


    “爽快?那是雲起會做人...”橋蕤聽得直搖頭。


    陳氏皺起眉頭,帶著嗔怒反問:“妾身不會做人嗎?今日宴上有魚有肉,隻怕龍雲起這輩子,都沒吃得這麽盡興,也不知找他要個人怎麽了...”


    “夫人有所不知,前次龍驤因丟糧降職,麾下戰死士兵的眷屬,官府是不給發撫恤的,為夫曾試著去說情,結果上麵沒同意,哎...”橋蕤話到一半,深深歎了口氣。


    “青壯尚能耕種活命,老幼若無軍糧接濟,恐無法過活...”


    因為龍驤的緣故,陳氏對兵戶有粗淺認知,普通士兵不直接發餉,當家中壯丁被征召從軍,官府會定期給家眷發口糧。


    當年龍垣戰死在封丘,遺孤龍驤雖然得到了些撫恤糧,但失去了長久的生活來源,所以才被橋蕤養在府中,而戰敗喪命的士兵眷屬,大多被官府選擇性遺忘了。


    對於沒有價值的普通人,在統治者眼中不算人。


    “這些人應該被接濟過,但最終熬不住饑餓,陸陸續續離開了壽春,想必龍驤他們已經盡力了...我有愧啊...”橋蕤說完一頭倒在榻上。


    陳氏這才知道橋蕤為何不願開口,她頗為內疚地走過去坐下,輕聲說道:“生逢亂世,多有無奈,將軍以後多照拂便是...”


    即便陳氏不提及,橋蕤也會這麽去做,他有對士兵家眷的內疚,也有對龍驤、洛義成的感恩。


    回到壽春後,橋蕤有空就去南城門轉悠,一則分享帶兵經驗,二來是表明看重龍驤,也有震懾曹性的意思。


    橋蕤在袁術軍中雖能排得上號,放在整個漢末卻是平庸之將,治軍與用兵能力並不突出,而龍驤自問不是大將之才。


    結果就像三本畢業的老師,給隻能考上專科的同學分享高考心得,老師那邊講得頭頭是道,學生這頭聽得‘大受震撼’。


    至於橋蕤對曹性的震懾,則完全是屬於錦上添花,龍驤作為項目經理、職場達人,帶團隊的能力比橋蕤高出一個量級。


    龍驤平時幾乎不發怒,卻被麾下將士人人愛戴,曹性習慣了‘以武服人’的上級,反而對於‘笑麵虎’心中沒底,所以在龍驤麵前謹慎又乖巧。


    經過一段時間募兵、訓練、整備,龍驤的曲部被調離壽春城防,重新劃歸到橋蕤麾下聽用。


    蝗災、旱災漸漸成勢,席卷徐、豫、揚、荊等州,其中以淮河流域最為嚴重,當年糧食減產已成定局,沒有戰爭任務的各營部,日常口糧也被大幅調整削減,以至於新兵老兵皆有怨言。


    秋七月,張勳、橋蕤等將領集體上書,告各部有缺糧嘩變的風險,請求袁術增撥將士的口糧。


    不管百姓、將士日子多苦,袁術的生活絲毫沒變。


    見諸將上書求糧,袁術把難題丟給閻象,說道:“既然各軍這麽艱難,就讓各郡縣打開府庫,把存糧往壽春調一調,存糧不夠就提前收一年租稅。”


    閻象聽得咋舌,忙拱手出班稟報:“陛下,我們連連用兵,各郡縣府庫已空,加上今年天災欠收,哪裏還能收到租稅?各地恐怕還得賑濟災民,否則又是流民四起、餓殍遍地的景象...”


    “可將士們餓肚子,誰來幫朕打天下?”袁術根本不顧百姓死活。


    閻象答曰:“正所謂開源節流,唯有裁撤些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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