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撤軍退兵,合肥解除戰時狀態。


    城內各府衙、營所,就像周末的菜市場,突然就忙得厲害,尤其以魯肅的主簿府為最。


    戰後損失清點、功勞登記入冊、新進流民身份考核、救濟糧統計發放等工作,都歸口主簿府匯總處理。


    龍驤趕到主簿府時,魯肅還在忙著和小吏們核實用度。


    見到龍驤的瞬間,魯肅便指著他迎了上去。


    「雲起?你若不來,我也要去尋你。」


    「哦?子敬找我有事?」


    魯肅鄭重點頭:「廬江來了萬餘流民,而且半數都是工匠,知道這意味什麽嗎?」


    「難道不是好事?這些匠人涉及各行各業,隻要善加引導和使用,合肥基本能自給自足,說實話我比較擔心商人流動,搞不好又是鄧當那種細作...」龍驤眉頭蹙起。


    魯肅搖頭歎息:「雲起隻看到匠人的好處,卻沒看到其中的風險...」


    「匠人建設城市、改進生活,他們還能有風險?」龍驤萬分驚訝。


    魯肅苦澀解釋:「袁術當初養這麽多匠人,是因為他在淮南有百萬人口,合肥現在隻有不到七萬人,算上匠人營的三千餘人,合肥現在的匠人占總人數一成有餘,持續下去是養不起的...」


    龍驤吞了吞口水,小聲追問:「合肥這兩年屯了些糧,加上鄭寶那邊收繳頗豐...」


    「合肥存糧再多,入不敷出早晚耗盡,所以才需未雨綢繆。」


    「官倉現有存糧,夠多久用度?」


    「最多兩年...」


    「這麽快?」


    「人多自然消耗快,特別是突然湧入大量流民,即便他們馬上能種地,也需幾個月才能收糧,預支這部分很多都收不回...」


    龍驤秉持屯糧扛風險的好習慣,就像華夏人喜歡存錢一樣。


    當知道存款隻夠花兩年,龍驤心裏突然有些緊張,擔心出現大災荒和戰爭,兩年時間也是相當快的。


    「子敬的意思是...」


    龍驤望著魯肅欲言又止。


    魯肅捋須諫曰:「正所謂開源節流,開源在前麵乃重中之重,合肥毗鄰施水土地肥沃,以前北有壽春袁術,南有巢湖鄭寶,為了弱化合肥的存在,隻在下遊小麵積屯田;


    現在袁術、鄭寶皆亡,是時候將兩岸沃土都利用起來,我們可趁此時農閑墾荒,待到來年即可播種。」


    「善。」


    龍驤點頭肯定,跟著又問:「那節流呢?」


    魯肅繼續補充:「節流自然是合理規劃,隻有循序漸進才能持續,合肥對流民的接納,是不是也有個限度?總不能無休止接收吧?


    合肥的容納是有限度的,另外屯田收益的分配比例,是不是再調整調整?給百姓留得太多了...」


    「合肥這麽大的城市,裝下十萬人不在話下,眼下才不到七萬呢;另外我不建議調高稅賦,沒有黔首百姓的支持,咱們哪能守得這麽輕鬆?別說他們在戰時送糧送物,光是嚴守秩序聽從指揮,就已經很不錯了...」龍驤給出不同意見。


    魯肅苦澀解釋:「皖縣兩日被孫策攻下,而合肥卻把孫策擋了回去,合肥必會成為附近流民首選,你以為十萬人會等很久?咱們最好往長遠考慮;低稅賦、惠民政策,雖能快速收獲民心,但卻很難長久,也不利於國家...」


    「正所謂人多力量大,有人來投豈可拒之?城內若安置不下,可令後來者居城外,實在不行再建一新城又何妨?子敬剛才說低稅難長久,更不利於國家,何解?」


    龍驤一副求教的神情,他很想聽聽古人怎麽想。


    在龍


    驤以前那個世界,有專家說高房價不利於年輕人奮鬥,心說魯肅這論點好像有點相似。


    魯肅捋須解釋:「以低稅饋民,於民是大善,於國是小善。原因有三,其一民富而國貧,必為外邦覬覦,兵禍不斷也;


    其二民有餘足,其必生惰,貧時守序,富而生狡,此乃私利本性;


    其三富則貪生,貧時可為餐飯一死,富後豈為鬥米折腰?彼時任你民望再高,何人還願上陣廝殺?」


    龍驤自信答道:「賦稅過低是不行,但過高百姓沒希望,咱們搞好平衡就行;目前合肥官民各一半,暫時讓百姓多留些也無所謂,咱們用其他方式換回來;


    比如磚、水泥、房屋、家具等等,把這些百姓需要之物,全部做成鹽鐵那樣的官營;隻需不停拔高百姓期望,就不會存下懶惰、貪生之餘糧,也不會讓國家積貧。」


    「那就得看為政者本領...」


    魯肅仔細回味合肥的一切,龍驤似乎正在按他想法實施,於是話到一半戛然而止。


    龍驤指著魯肅笑曰:「我有子敬相助,有何懼哉?」


    魯肅搖頭的同時,亮出兩根指頭,他似乎在告訴對方,自己還有不到兩年時間,希望龍驤別太依賴自己。


    龍驤突然臉變嚴肅,小聲說道:「三年之約我隨時記得,現在帶我去個隱秘之所,有極重要的事情與你講。」


    「嗯,雲起隨我來。」


    魯肅見龍驤如此鄭重,立刻引路找了個空房間。


    「出了什麽事?」


    魯肅合上房門,就忍不住追問。


    龍驤從懷裏取出謄抄的「衣帶詔」,遞給魯肅神秘說道:「子敬先看看這個。」


    「嗯?」


    魯肅雙手接下帛書,立刻展開瀏覽書上內容,開篇第一個字就驚到了他。


    「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為先;尊卑之殊,君臣至重。近者權臣操賊,出自閣門,濫叨輔佐之階,實有欺罔之罪...建安四年春三月詔。」


    「這...這是...」


    魯肅震驚得說不出話,那帛書上分明是天子之詔,而且是托付給某個重臣,怎麽會出現在龍驤手裏?


    龍驤靠在魯肅身邊,小聲解釋:「此帛為謄抄之作,真跡乃陛下以指血所書,藏在玉帶內中瞞過曹賊眼線,由董國舅帶出禁宮。」


    「那為何...」


    魯肅此時聽到國舅之名,誤以為董承是龍驤之主,但又覺得可能性不大,所以沒有直白問出來。


    龍驤正色說道:「子敬以前問我,心目中的明主是誰?想現在可以給你答案,現在天子的血詔就在他身上,幾個月前借口攔截袁術而逃離許都,他便是漢左將軍、宜城亭侯、領豫州牧...」


    「劉玄德!」


    魯肅喊出最後三個字,便馬上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一雙清澈的眼睛寫滿了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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