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琨帶兵經驗豐富,有自己的戰鬥節奏,他口頭上應付孫權,事後隻是簡單應付。


    營中將官不敢向孫權告狀,獻計的張紘也不敢和他較真,戰爭的時間由此慢慢拉長,不知不覺就進入了七月。


    七月盛夏,酷暑難耐。


    無論攻城還是守城,雙方不但要拚體力,還要和太陽抗爭。


    通常戰鬥開始不久,將士們汗水就如雨水淌下,手心因為濕滑而握不穩兵器,江東士兵此時向上仰攻,消耗的體力比守軍更快。


    陸續有人中暑暈厥,徐琨便當機立斷調整作戰,將全天十輪的攻城計劃,直接調整為早晚兩次。


    夜裏蟲聲嘰嘰,白天蟬聲擾耳。


    孫權除了前幾天在城下督戰,新鮮勁兒一過就隻在大帳等候,但自從徐琨調整了作戰計劃,白天大帳內烏泱泱全是人。


    燥熱中夾雜著汗臭味,讓孫權在帳中午休睡不著,於是叫上周泰外出散心,美其名曰尋找破敵之策。


    不知不覺間,孫權一行頂著烈日,來到了城外屯田區。


    夏侯惇種植的稻穀,比別的地方晚了二十天,禾苗的高度雖然夠了,但因為沒人除雜草、施肥,所結的果實不盡如人意。


    孫權駐馬田邊,伸手摘下一縷稻穗,發現穗上顆粒不但小,其中空秕粒還多,於是揚起稻穗開始譏諷:“聽說城中那各瞎子,專門為曹操在許都屯田,結果就種出這貨色?難怪曹操在官渡缺糧”


    周泰接過稻穗看了看,補充道:“主公,此稻似乎還未成熟,到了月底估計會好些。”


    孫權不屑地搖頭:“昔日我主政陽羨,也曾到田間勸課農桑,知道稻穀生長的情況,隻能說夏侯惇是個廢物。”


    周泰點頭肯定之際,突然靈機一動,遂抱拳給孫權獻計。


    “主公,如果月底還不能破城,要不要分幾千人來收稻?咱們當著夏侯惇吃了他種的米,城中將士還不暴跳如雷?這算不算瓦解士氣的法子?”


    孫權聽完一怔,心說你也會用計?


    看著周泰手裏的稻穗,孫權皺眉搖頭:“稻穀收割、脫粒晾曬,不但費時還費力,咱們是來攻城了?還是種田來了?”


    “呃”


    周泰被孫權懟得尷尬,手捏稻穗莖條轉了幾下,便偷偷扔在腳下。


    孫權抬頭望向遠方,舉目皆是成片的禾苗,田間還伴著蛙聲陣陣。


    “不是我不肯收其糧,是夏侯惇種的稻穀實在太差,用來喂養牲畜還差不多,咱們軍中也不缺糧,何必勞心勞神.”


    孫權話到中途,突然意識自己不缺糧,不代表壽春城內不缺,他尋思眼前這些稻穀,或許可以用來做點文章。


    心裏有了想法,孫權急切想與徐琨分享,於是催促周泰返回。


    小半個時辰之後,孫權返營走到大帳門前,竟發現徐琨、張紘、紀靈等人來得整齊,眾人圍在一起說著什麽。


    “咳咳.”


    在孫權咳嗽示意之下,張紘滿臉笑容迎了上去。


    “主公,您回來了。”


    孫權微微頷首示意,隨後到北麵尊位就坐,並借機詢問張紘:“我觀東部喜形於色,究竟何事這般興奮?”


    “還是請徐將軍來說。”張紘向徐琨拱了拱手。


    徐琨抱拳答道:“剛才收到幾個好消息,劉備與黃巾龔都在汝南舉事,攻克了郡治所平輿,另外有多縣賊寇響應,劉備今年比去年鬧得更大,估計許都已經震動,也不知河北曹操作何想法。”


    “還有呢?”


    孫權麵無表情虛著眼睛,心說劉備竟也渾水摸魚,莫非也想攻占許都代替曹操?看來攻打壽春得加緊了。


    徐琨補充:“廣陵方向也有消息,大都督與陳登已交戰數次,基本都以我軍勝利收場,陳登再繼續敗下去,很可能會放棄沿江土地”


    “大都督果然會用兵.”


    孫權嘴上雖在誇讚,心裏卻罵陳登是個廢物,當初阻擊自己足智多謀,如今麵對周瑜怎麽不行了?你是故意與我找不痛快,還是兩個人都在演我?


    心裏不悅,張紘又沒眼色,拱手向孫權附和,說道:“伯符將軍在時,就常誇大都督能用兵,此戰若能徹底擊潰陳登,將廣陵郡控製在咱們手裏,則又多一條水路通淮。”


    孫權強忍不爽,沉聲說道:“古邗溝泥沙沉積嚴重,且距離遠遠長於施淝渠,完成開鑿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再者隻要我們拿下壽春,便能通過潁水直達許都,也就不需要增加通淮水路。”


    “哦”


    張紘這回聽出了孫權不悅,應答完畢就閉嘴不再開口。


    孫權又看向徐琨:“外舅,有沒有袁曹大戰的消息?”


    “咱們戰船能到穎水、汝水偵察,但不敢過分深入敵境,也就打探不到河北的消息.”徐琨雙手一攤,表示鞭長莫及。


    孫權聽完徐琨的話,表情突然變得凝重,眾將都看出主公情緒不對,所以沒有人胡言搭話。


    沉思了好一會,孫權輕輕敲打案幾,意味深長說道:“公瑾在廣陵敗陳登,劉備在汝南舉事,對於我們的確是好消息,但對於曹操、夏侯惇可不友善,得讓城內的守軍知道才是。”


    徐琨小聲提醒:“前番用過流言計,但效果似乎不好,現在就算咱們講真的,城中守軍也未必相信,夏侯惇已經三天沒上城督戰了.”


    “哼,我自有妙計讓完體將軍現身。”


    孫權冷麵自信一笑,緊跟著向徐琨詢問:“我們圍困壽春已經月餘,又封鎖夏侯惇的糧道,城中糧食還能支撐多久?”


    “這不好說.”


    徐琨麵露難色,見孫權盯著自己要答案,他隻能拈著胡須解釋:“按正常駐軍慣例,一般會依照月、季、半年的周期,向邊境據點運送軍糧補給,壽春能堅守月餘而不亂,夏侯惇應該還有部分餘糧.”


    “怎麽不早說?若是城中有半年餘糧,那豈不要年底才破城?然後冬天去攻打許都?就不怕中原那幾條河流結冰?”


    孫權止不住連續發問,他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心說若是打壽春都需要半年,後麵的許都需要多久?到時曹操很可能已回軍,江東渾水摸魚就失敗了。


    “如果壽春有半年存糧,夏侯惇怎會在壽春種稻?這批稻子的收獲期就在月底,我估計城中存糧已捉襟見肘,說不定下月初就會斷糧”


    聽完徐琨分析,孫權終於有了底氣,眼中露出一絲狡黠。


    “既然城中糧草將盡,夏侯惇這些日子不出現,應該著急上火在安撫部曲,我們應該給他添把火。”


    “添把火?”


    帳內眾人存疑之際,孫權按住前方案幾,微微俯身向前傾斜,故作高深說道:“如此這般.”


    三日後的清晨,江東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趁天涼攻城,而是在壽春南門外燃起烈焰。


    燎天的大火,就像太陽落在地麵。


    夏侯惇聞訊登上城樓,僅存的右眼瞳孔中,有真火,更有怒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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