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春很快把熱湯端入船艙,周瑜咬牙控製住腹內疼痛,把碗放到鼻下輕輕聞了聞,果然有一股淡淡的異香。


    這湯,果然有問題。


    周瑜突然把碗遞給霍春,一臉嚴肅說道:“我突然不想喝了,但辛苦熬煮這麽久,倒了怪可惜的,你代我喝了吧。”


    “我喝?”


    霍春指了指自己確認,心說伺候周瑜好幾年,對方還從未如此過。


    周瑜蹙眉冷哼:“你不願喝?”


    “不是.”


    “那就趁熱。”


    “哦多謝大都督。”


    雖然覺得今天周瑜很古怪,霍春依然老實喝了那碗湯。


    周瑜見對方咕嚕喝下都懵了,心說霍春喝得如此坦然,難道那碗湯沒問題?


    不行,得問問清楚。


    “滋味如何?”


    “挺好的。”


    見霍春答得輕鬆自在,周瑜略帶玩味地問:“我剛才仔細聞了聞,這湯裏除了有鹽佐味,似乎還有特別的香味.”


    “我”


    看到霍春低下頭去,周瑜突然心裏一沉。


    “營中食物佐料向來簡單,湯中異香顯然是它物調味,讓本都督吃沒有來路的東西,是想置我於死地乎?”


    “不不不小的豈敢如此?此香料有來路,是有來路的.”


    周瑜突然的發怒,嚇得霍春向後一跳,他吞吞吐吐地回應並解釋:“湯裏麵添加的藥粉,是周侍衛長送給我的,說有提神醒酒的功效”


    “周善?”


    “是啊。”


    周瑜聽到這個名字,竟讓他暫時忘了疼痛。


    驚訝、不解、失望、恐懼.


    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周瑜在那一瞬想了很多。


    原來黑手是他,多麽諷刺的結果。


    “周善一個區區侍衛長,他能找到提神醒腦的藥粉?你這麽隨意加在湯裏,就不怕吃死人麽?”


    “怎麽會?他不是吳侯親信?”


    霍春咽了咽口水,緊跟著補充:“幾年前華佗滯留江東期間,吳侯派周侍衛長去求解酒方子,這藥粉就是那方子上的藥材,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


    周瑜聽完一臉苦澀,心說你這名字就沒起好,反過來讀不就是蠢貨二字?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


    “原來如此。”


    周瑜微微頷首,又問:“今日是你第一次放藥粉?”


    “不是。”霍春直搖頭:“小的去年開始就放了,隻是今天大都督醉得厲害,所以略略多放了一些.”


    周瑜心髒拔涼拔涼的,果然是慢性毒藥無疑。


    沒有我周瑜,你能坐穩江東之主?


    沒有我周瑜,那幫老臣誰把你當回事?


    我為孫家殫精竭慮,到頭來卻用下作陰招戕害?何其卑劣也!


    周瑜從今夜毒發狀況判斷,估計自己已經命不久矣,還來得及反出江東,滅了這白眼狼麽?


    “大都督,您還有什麽事”


    周瑜正蹙眉糾結的時候,霍春小聲問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額,沒了,你下去吧。”


    “好的。”


    “等一等,替我準備紙筆。”


    “唯。”


    周瑜最終選擇了忍耐,他尋思即便揭露孫權的陰險,而孫權大概率會推給周善,到頭來還是會為他作嫁。


    想到自己兒子年幼,想到周家的族人和部曲,周瑜隻能選擇向現實屈服,他要坦然赴死換後人安康。


    不一會兒,紙筆取來。


    周瑜看著一旁研墨的霍春,意味深長地問:“周善是主公親信,你居然能和他成為朋友,真是讓我大吃一驚。”


    “額周侍衛長經常來送衣袍,小的一來二去接觸多了就認熟了,別看他生得凶神惡煞的,其實特別好說話”


    霍春小聲解釋著,心說周善不但好說話,出手也相當闊錯。


    “嗬嗬,原來如此。”


    周瑜冷冷一笑,心說孫權算計這麽早,這一點的確沒想到,怪自己驕傲自滿大意了,也錯估了對方的人品,他緊接著又吩咐:“你暫且放下墨棒,去把孫、呂兩位將軍叫來。”


    “唯。”


    孫瑜、呂蒙晚上也喝酒不少,他們才沒周瑜那麽好的興致,已把琴聲當著催眠曲沉沉睡去。


    兩人被護衛叫醒,迷迷糊糊來到周瑜艙房外,隻見周瑜左手緊緊摟住腹部,伏案在昏暗的火光下書寫,像一個步入暮年的佝僂老人。


    並立門前看了一會,呂蒙忍不住追問:“大都督?”


    周瑜伸出左手一擋,繼續保持姿勢書寫,口裏喃喃說道:“來了就找地方先坐,我這裏馬上就好.”


    “不妨事”


    呂蒙話剛出口戛然而止,他突然想起自己沒法替孫瑜做主,後麵客氣的話也就咽了回去。


    周瑜的艙房雖比普通將領的大,但除了床榻也沒有別的地方能坐,他不苟言笑站在門口繼續等待,周瑜更沒有多說一句話。


    過了好一會,周瑜將毛筆放在一旁,轉身看見孫瑜、呂蒙仍站在門口。


    他手指床榻一角,輕聲說道:“你們都不是外人,快找地方坐下,我有要事交待”


    “唯。”


    呂蒙點頭抱拳向前兩步,發現了周瑜的倦容,於是驚訝地問:“大都督,您酒還沒醒?怎麽好像很憔悴?”


    “我咳咳”


    周瑜突然急促咳嗽,手上、嘴邊都是烏黑的血漬,驚得剛坐下來的兩人,再次站立。


    “大都督!”


    “大都督您怎麽了?”


    “坐下.我突然染上惡疾,恐怕沒多少時間”


    周瑜從毒素發作到現在,已經調整好心態能坦然麵對死亡,他此時很淡定示意二將坐下。


    “惡疾?怎麽可能?大都督身體素來很好”


    年輕的呂蒙最為激動,他雖然是孫權手把手培養的心腹,但卻被周瑜的才華和威望折服,此時表現的詫異完全出於真心。


    孫瑜則相對沉穩,他一把拉住呂蒙,沉聲提醒:“子明,好好聽大都督說。”


    “仲異所言甚是。”


    周瑜對孫瑜頷首肯定,然後抓起桌上的信紙,伸手軟軟往前一送:“我自知時日無多,柴桑數萬大軍不能群龍無首,此乃我寫給主公的絕筆信,請二位找人盡快送去吳郡”


    孫瑜起身雙手接下,瞥見信紙上簡略寫了幾行,開篇情真意切追憶往事,言自己與孫策總角之好,與明主良將一起開疆拓土,可惜天不假年身懷惡疾,不能再為江東效勞雲雲。


    呂蒙、孫瑜正讀到關鍵之處,旁邊傳來周瑜微弱的解釋聲:“荊州遭逢天災,不可因周瑜而廢大事,蔣公奕作戰勇猛、深諳兵法,在軍中也有極高的威望,必能帶領大家.咳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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