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參與孫權的合議,顧雍懷揣心事歸家,根本沒胃口用晚飯。


    回家不久,顧雍便去書房獨處,通過練習書法靜心。


    顧雍隸書筆力遒勁,字體骨相洞達有神,頗有恩師蔡邕的風範。


    二月初春,夜裏涼氣若冬。


    顧妻陸氏(陸康之女),見夫君散值回來不用晚飯,猜測他遇上煩心政務,便讓廚房熬了羊肉湯,打算讓顧雍禦寒。


    陸氏端湯至書房,顧雍正全神貫注書寫,她隻簡單交代了幾句,就合上門退了出去。


    人言字如其人,陸氏雖然不懂書法,但以外行的眼光來看,顧雍今夜寫下的字,與往日相比少了美感。


    陸氏不知那是飛白體,顧雍試著模仿蔡邕的獨創,隻是得其法沒得其韻,沒有正常書體那麽美觀。


    誤以為顧雍心情鬱結,陸氏便遣走書房周邊仆人,把安靜的環境留給顧雍。


    陸氏想法雖好,但架不住家裏有急事。


    就在她送去羊湯不久,又急匆匆來到書房。


    由於陸氏闖入甚急,顧雍行筆節奏被推門聲打斷,在紙上留下一處敗筆。


    顧雍遂停筆不書,端起微涼的羊肉湯,麵對陸氏一飲而盡。


    “湯已喝,勿再催。”


    見顧雍言語不善,陸氏急忙辯解:“夫君誤會,妾身不是來催您喝湯,是家裏出了事。”


    顧雍蹙眉反問:“家裏能出什麽事?連夫人都解決不了?”


    “不是咱們家,是子通(顧悌,顧雍族弟)家有大事,妾身的確解決不了。”陸氏直搖頭。


    “子通?”顧雍驚訝代替不悅,忙問:“他家能出什麽事?”


    陸氏回答:“是子通妻兄,幾個月前盤下一個商鋪,在剛才入夜前被兵丁抄查,子通請夫君過府一敘。”


    顧雍聽後不以為然,輕蔑說道:“一間商鋪而已,至於這麽大驚小怪?子通妻兄怎突然開始經商?掙不了幾個錢不說,還作踐了自己的身份,想讓我找呂岱(吳郡郡丞)求情?顧家顏麵這麽不值價?”


    陸氏搖頭解釋:“不是普通商鋪,是那賣內衣的姚記,聽說去查抄的兵丁,都不是郡府派去的人.”


    “姚記?還不是郡府的人.”


    顧雍眼睛一跳,本能覺察到不簡單,隨即從架上取下披風,對陸氏囑咐曰:“立刻讓人備下馬車。”


    “子通來人已準備好.”


    “那好,夫人早些歇息,為夫去去就回。”


    不待陸氏把話說完,顧雍係好披風便匆匆出門。


    陸氏見顧雍火急火燎,她一個人哪裏睡得著?忙完手頭的事便在前廳等候。


    直到亥時前夕,顧雍才黑著臉歸來。


    顧雍去在顧悌家一趟,得到了一好一壞兩個消息。


    好消息是,顧悌妻弟沒有親自出麵,而是在外找了個人充當牌麵,所以顧家的顏麵至少沒有丟,而且當時盤下姚記,還拉了吳郡張家人合夥,損失也自然攤到兩家人身上。


    而壞消息比較紮心,查抄姚記的那群兵丁雖身份不明,但是商行中抄出的銀錢、貨品,最後卻拉到吳侯府後門。


    原來黑吃黑的始作俑者,竟然是那年輕的江東之主。


    難怪今日大搞攤派,你還準備帶頭捐款,敢情這錢不用自己出。


    姚記被扣上細作帽子,後台無論是顧家還是張家,都隻能吃掉這啞巴虧。


    戴球也算死得其所,至少孫權不能再拿姚記說事。


    顧張兩家此次算是破財消災,隻是想到還有攤派的錢糧,弄得顧雍心裏很不是滋味。


    “夫君,沒事吧?”


    “沒事,都處理好了。”


    “那就好。”


    “主公要對合肥用兵,顧陸兩家又要擔起籌措錢糧重任,你過幾天派人去趟海昌,請伯言來家裏聚一聚。”


    “哦好.”


    姚記商行被抄次日,有人在海昌縣衙門口,秘密放了一本賬簿。


    不久,那賬簿被衙役發現,然後交到縣令陸議手裏。


    陸議簡單翻看後大受震撼,幾天後受顧雍所邀去赴宴,他也帶上了那本賬簿。


    飲宴結束,顧雍邀陸議書房說話。


    “伯言到海昌兩年,聽說縣令做得很不錯,屯田有很大成效吧?此次主公攻打合肥,陸家可能要多分攤一些。”


    “海昌屯田雖有成效,但縣內多地都有旱災,府庫存糧也多用於賑濟災民,除了正常上繳的糧稅,恐怕對合肥作戰支援不多,如果等到夏季稻米收割後,可能會有一些結餘。”


    “嗬嗬.”


    顧雍聽後露出苦澀笑容:“我也建議夏收後再開戰,奈何主公意氣風發聽不進,最後還是朱君理勸諫,才把出兵時間改到四月,很快攤派任務就會下到海昌,伯言的任務一定不會輕鬆,隻有動用陸家的家底。”


    “我們每年都有捐錢糧,陸家就是座金山也頂不住,顧公怎不去爭取?”陸議言罷蹙起眉頭。


    顧雍答曰:“孫伯符窮兵黷武遇刺而亡,本以為孫仲謀會消停一些,沒想到他比其兄更好鬥,朝中文武都不是江外人,我與虞仲翔實在式微了些,況且主公已許諾不白捐,有淮南土地、人口作回饋”


    陸議滿臉質疑之色,問曰:“這也要勝利了才行,萬一戰敗如之奈何?”


    顧雍吃驚反問:“主公打算出兵十萬,按說應該勢在必得,但伯言剛剛言辭懇切,莫非有不同看法?”


    “我暗中觀察龍驤數年,發現此人低調隱忍,卻有相當厲害的本事,拿姚記商行內衣來說,他用那麽簡單幾片布,每年換走我江東多少資源”


    陸議說話時察言觀色,提到姚記時見顧雍臉變得難堪,便及時終止了這個話題。


    “哼哼,姚記所得之利,也未必全回了合肥”


    顧雍吐槽的話剛說完,陸議心中便打起鼓來,心說難道那賬簿他也有?


    “伯言繼續說說理由,雖然主公出兵時間倉促,但我很難相信會敗給合肥,畢竟那是十萬大軍。”


    “兵多未必能勝,顧公忘了官渡的袁紹?”


    陸議搖頭繼續說道:“雖然我給不出什麽理由,但龍驤精明又謹慎,敢同時得罪曹操和江東,說明他一定有所倚仗,很有可能布下了陷阱,所以我並不看好這次北伐。”


    “既然明知要敗,那為何浪費兵馬錢糧?伯言猜到有陷阱,何不諫之?”


    “勸得了麽?”


    陸議一聲苦笑,從懷裏取出賬簿,遞給顧雍道:“這可能就是龍驤的陷阱之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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