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日漸轉暖,夜晚仍舊乍暖還寒。


    函穀關外,以魏國為首的五國聯軍正營壘分明地駐紮在漫山遍野,一座座營帳櫛次鱗比,各色的旗幟獵獵作響,紅彤彤的篝火星羅密布,將軍營照得如同白晝。


    五國士兵此時正圍著篝火燒烤,一邊烤著羊腿,一邊喝著醇酒,個個吆五喝六,大聲喧鬧,似乎完全沒有將對麵的秦軍放在眼裏。


    函穀關上,隔老遠燃著一根火把,將原本漆黑的夜色照得似乎更黑了,一眾秦軍正枕戈待旦,時刻警惕地注視著城外熱鬧的敵營。


    蒙驁此時正在兒子蒙武和一眾心腹將領的簇擁下登高遠望,敵營中的喧鬧令一貫行事謹慎的他眉頭緊鎖,己方如今兵力不如敵人,後勤糧草已斷,士氣極為低落,魏無忌為何在占據如此優勢的情況下圍而不攻?還表現出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他究竟有何圖謀?


    我蒙驁征戰一聲,大仗小仗經曆無數,可不曾想竟在兵力相當的情況下敗給了魏無忌,實在是可惱又窩囊。


    如今函穀關是秦國抵禦合縱敵軍的最後一道屏障,無論如何也不能有失,否則敵軍一旦突破函穀關,鹹陽城便將裸露在敵軍麵前,那時候己方將無險可守,甚至有亡國之危……


    無論如何,我也絕不能丟掉函穀關,哪怕賠上我蒙驁的這條老命,否則我將成為秦國的千古罪人!


    蒙驁目光幽深地望著敵營方向紅彤彤的夜空,心中已抱必死之心。


    聯軍帥營中,此時正圍坐著數名各國的高級將領,為首一位年約四十,生得儀表堂堂,英氣不凡,如鷹隼一般的雙目炯炯有神,形似鷹鉤的鼻梁無不彰顯他的睿智和果毅。


    此人正是此次聯軍的統帥——信陵君魏無忌。


    正是他當年帶領手下奪兵符抗王令最後大敗秦軍於邯鄲城下,從此他的名號和聲望傳頌於六國之間,成了一段不朽的傳說。


    此次合縱伐秦,如果不是衝著他信陵君的名號,五國很難放下成見聯手攻秦,如今河外一戰,自己率軍突襲秦軍華山糧倉,切斷了秦軍後勤補給,這才使得一向老謀深算的蒙驁退守函穀關,在他看來,沒有糧草補給,函穀關內的這三十萬秦軍遲早將不攻自破。


    “君上,如今那蒙驁老兒早已被嚇破了膽,隻懂得龜縮在函穀關不敢應戰,我們何不乘勝進攻,好一鼓作氣拿下函穀關?”韓樂亭侯韓勇扯著破鑼嗓問道,洶湧的聲浪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信陵君麵對質問倒也不生氣,隻見他微微一笑,道:“韓侯莫及,如今蒙驁已經沒了後勤補給,失敗是遲早的事,我們隻需養精蓄銳,蒙驁便隻有兩條路可選,要麽他出關與我們一決勝負,要麽棄關而逃,無論他怎麽選,都難逃失敗的結局!”


    一句話,登時令帳內眾人點頭稱善。


    楚國上將軍熊心捋須長笑道:“有信陵君坐鎮指揮,秦國也不過如此嘛,哈哈哈,等到咱們攻破函穀關,踏平鹹陽城,那時候我一定要向宰羊一般將秦國君臣一個個宰了,方泄我心頭之氣。”


    “這些年虎狼之秦從我們各國手中奪去了多少城池和土地,這次咱們滅秦後,一定要將秦國所有的土地瓜分殆盡,從此曆史上便沒了秦國,哈哈哈,此事光是想想便教人爽不可及!”趙國巨鹿侯趙霸得意忘形道。


    “哼哼,有些人似乎忘了自己也搶了別國很多城池和土地,狼子野心與虎狼之秦何異?”說話的是燕國上將燕壁,這些年趙國從燕國手中搶了不少城池,燕國自然對此耿耿於懷。


    “如果趙國重視合縱之誼,就該盡快將我燕國被占的城池歸還給我們。”燕壁伸手到趙霸身前,冷聲道。


    “吃到嘴裏的肉哪有吐出去的道理?”


    趙霸絲毫不理會燕壁伸過來的手,而是拎起案上的烤鹿腿,狠狠地撕咬一口,這才恍著鹿腿肉眼神凶悍地衝著燕壁叫囂道:“想要回燕國的城池就拿出真本事來搶,不然別在那裏如婦人般抱怨,丟人現眼!”


    “你……”燕壁聞言當場氣絕,戳指朝著趙霸點了半天,最後硬生生隻憋出了兩個字:“無恥!”


    趙霸聞言一聲冷哼,將手中的鹿腿扔回桌上,起身就要拔劍。


    眼見二人就要刀劍相向,信陵君魏無忌唯有站出來當和事佬,隻聽他哈哈一笑,道:“二位何須如此,待到秦國的土地被瓜分,二位分得的土地一定比你們失去的多十倍……”


    話還未說完,隻聽帳外傳來軍報聲。


    一名魏軍校尉揭帳而入,衝著信陵君單膝跪地施禮。


    信陵君起身問道:“可是蒙驁忍不住出關應戰了?”


    那名魏軍校尉卻搖了搖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究竟何事奏報?快快道來。”信陵君一甩衣袖,麵帶慍色道。


    “啟稟君上,是大梁來的消息……”魏軍校尉抬眼朝信陵君一撇,後麵的話卻不敢往下說。


    “到底怎麽回事?”信陵君有些想要抓狂,帳內各國將領也一個個好奇不已。


    “王上……令你……即刻返回大梁……”魏軍的聲音越來越低。


    “什麽?”


    信陵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今秦軍已經退守函穀關,我們能否滅秦便在此戰,我如何能夠這時候回大梁?”


    帳上各國將領自然也都聽得清楚,可魏王為何此時要召信陵君返魏,究竟是何緣故卻無人能才明白。


    “蒼啷”一聲,韓樂亭侯韓勇抽出腰間配劍,劍鋒抵在魏軍校尉的脖頸處,大喝一聲道:“呔,你小子竟然敢假傳王令,是嫌命長了嗎?”


    再看那名魏軍校尉,此時早已被嚇得臉色煞白。


    “君上……這是王上……親自簽發的……王令,請君上過目……”魏軍校尉小心地從懷中掏出一宗卷軸,雙手奉過頭頂結巴道。


    信陵君忙走到魏軍校尉麵前,一把搶過他手中的卷軸,這才慢慢拉開卷軸查看了起來。


    隻見羊皮製成的卷軸上,赫然寫著:“無忌吾弟,速回!”一方朱紅色的王璽赫然蓋在卷軸上。


    驗完真假,信陵君隻覺眼前發黑,周遭事物突然在自己眼前轉了起來,一個沒站穩,信陵君差點當場跌倒。


    好在一旁的將領手疾眼快,忙上前將信陵君扶住。


    “昏君誤國!昏君誤國啊!”信陵君情緒失控,愴然道。


    “君上請保重!”一名魏將出言相勸道。


    卻聽另一名魏將道:“君上勿惱,俗話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君上大可不必理會就是了。”


    “不可!”


    信陵君一名心腹智囊出言阻止道:“如果君上此次不遵王命,便有了不軌之嫌,要是被有心之人借題發揮,隻怕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信陵君穩了穩心神,忽地雙目一凝堅定道:“王上定是受奸人所蠱惑,我決不能奉命返回!”


    “王命都敢不從,難怪有人說信陵君欲要去魏王而自代之,看來此言非虛啊!”隻見一名將領在一眾護衛的簇擁下揭簾而入,凝視著一臉憤恨的信陵君道。


    信陵君自然認得來人正是魏國禁軍統領公輸則,此人仗著是安厘王的心腹愛將,這時候出現自然是為了奪取自己的兵符,防止自己不遵王令。


    “信陵君如果此時乖乖交出兵符,即刻返回大梁麵見君上,我可以當做什麽也沒聽見,不然……”公輸則手按劍把,一臉邪笑道。


    “不然怎樣?”一聲咆哮,信陵君的一眾家將紛紛拔出長劍,護在信陵君左右,怒斥道。


    “哼哼……哈哈哈……”


    公輸則仰頭長笑,跟在他身後的魏國部眾也紛紛拔劍在手,雙方立時成為對峙之勢。


    其他四國將領眼見魏國眾人劍拔弩張,隨即紛紛退到一旁,準備作壁上觀。


    此時隻見信陵君一聲長歎,他按上一眾家將的手腕,痛惜道:“都把兵器收起來吧。”


    “君上……”一眾家將紛紛叫嚷,卻無一人願意收起兵器。


    “收起兵器!”


    信陵君一聲長嘯:“這是命令!”


    一眾家將這才紛紛收起兵器,人人無奈至極。


    “算你們識相!”


    公輸則還劍入鞘,隨即招呼一眾魏將收起兵器,這才對著信陵君傲慢道:“王令如山,請君上即刻成行。”


    信陵君失落地朝外走去,他的一眾家將也緊緊跟隨。


    “君上就這麽走了,我們該怎麽辦?”韓樂亭侯韓勇忍不住問道。


    信陵君則是無言搖頭,隨即一聲長歎,領著手下朝帳外走去,留下滿麵得色的公輸則和一個個大眼瞪小眼表示無法理解的其他四國將領呆立當場。


    轟轟烈烈的五國合縱伐秦,就這樣在信陵君的離開後瞬間土崩瓦解,各國將領見信陵君退出合縱,於是也跟著離開了合縱隊伍。


    等到第二日,蒙驁按慣例登高遠望時,突發發現合縱軍軍營內似乎異常安靜,幾十萬人馬竟然一夜憑空消失,隻留下一隻隻空空如也的軍帳。


    蒙驁揉了揉眼睛,對於眼前的事情表示難以置信之極。於是他先是派出斥候前去查看,同時命令部隊做好攻擊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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