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諺有一句,“八月八落雨,八個月無焦土”。


    所謂“八個月”,就是從農曆八月開始,一直到明年農曆三月份,這個時間段還是比較長的,直接跨越了今年秋天、冬天以及明年春天。


    所以當頭頂上又開始下蒙蒙細雨的時候,不遠處的幾個少年又開始歡呼起來。


    明明昨天也下了雨,可是今天的雨對他們甚至對百姓來說是具有特殊意義的。


    那是老天借著雨告訴大家,來年依然是風調雨順的一年。


    對於百姓來說,沒有天災,沒有戰爭,沒有苛政,即便再苦再累,隻要地裏能種下莊稼,能看到一點希望,他們就能勒緊褲腰帶努力活下去。


    這雨來的猝不及防,宋歡也沒有猶豫,馬上收網準備回去。


    在這裏,有時候普通感冒就能讓人沒了。


    阿弟年齡還小,宋歡不想冒險。


    阿弟雖然有些失落,但是總體來說,他還是很開心的。


    看到了新的景象,見到了更多的的人。


    宋歡把網收了上來,裏麵隻有三條手掌寬的魚,也不算白跑一趟。把魚放進桶裏,再把漁網和阿弟放進背簍裏,經過一片野芋頭地,她順便摘了一張葉子讓阿弟頂在頭上,然後踏上坑窪的路麵趕回家。


    河邊的野芋頭一般不能吃,會導致過敏和腸胃不適的情況發生,具體來說就是皮膚發紅發癢腫脹,胃部惡心嘔吐,腹瀉腹痛,百姓都說是毒芋頭。


    所以一般不到活不下去的局麵,為了不做一個餓死鬼,這種野芋頭是不會有人冒險吃的。


    雨勢雖然不大,但是宋歡到家的時候衣物也潮潤了,再加上背上背著的和手裏拿著的,汗流浹背,更不用說了。


    宋歡一進院子,傅淵之就聽見聲音了,他剛從廚房出來。


    宋歡見此喊到他,“傅淵之,過來幫忙。”


    傅淵之看著在背簍裏整眨巴著眼睛看著自己,笑得開心的阿弟,“大哥哥,抱!”


    傅淵之不由得加快腳步,接過已經探出身的阿弟。


    宋歡隻覺背上一輕,確認阿弟人已經出來了後她就直接放下背簍。


    背後的衣裳都濕透了,貼著背部讓人有些不自在,若是就穿成這樣在家裏晃蕩也有失禮節,更不用說家裏還有個跟自己差不多年齡的少年。


    她一溜煙就回房裏,阿弟扭頭看向傅淵之,“大哥哥,我們去燒水吧。”


    傅淵之提起裝有魚的桶,就跟著進了廚房。


    阿弟把今天去到水邊的事情都用自己的視角講了一遍,傅淵之隻覺得那個他從來沒覺得有什麽特別的地方被他這麽一說都美麗生動了不少。


    阿弟說的和他以前看到的很不一樣,若不是知道阿弟說的地方他去過,他隻覺得很陌生。


    其實傅淵之早在發現下雨的時候就燒水了,所以夕食之前阿弟就被宋歡勒令洗了澡。


    山雞沒有多少肉,再加上有三個人吃,第三餐的時候也不剩下什麽了,晚上也隻是用剩下的,沒什麽油花的一碗雞湯,兌了兩瓢水煮菌子繼續吃。


    昨天飽餐一頓,今晚就不吃肉了,吃了寡淡無味地一道菌菇湯後,三人老樣子隨著夜色就睡下了。


    傅淵之輾轉難眠,隻覺得這一夜很漫長,腦子裏閃過很多畫麵,已經被模糊了麵容的溫柔的娘親,帶著自己書寫念書的爹爹,還有學堂上熱鬧讀書場景,不過美好總是很短暫。


    這些畫麵後,便是冬天的夜裏蜷縮坐在一角,發抖漫長等天亮的日子,一天一個拳頭大的米糠餅。


    米糠餅就是用稀碎的米和著稻殼研磨出來攤成的,碎米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稻殼磨的不細膩,卡嗓子。


    每次吃一口都得用口水慢慢把它浸軟,同時還得喝水輔助咽下去。


    等他慢慢長大後,開始夜裏偷偷出去打牙祭,偶爾還會碰到那個送自己山雞的高大魁梧的身影。


    直到上個月那個身影也沒有後,他終於下定決心,偷了幹糧和衣服準備破釜沉舟時,現實又給了他一個巴掌。


    細細聽著隔壁兩個淺淺地呼吸聲,傅淵之緊握的拳頭慢慢鬆開,或許,這個巴掌也許不是巴掌,而是那顆棗。


    傅淵之不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醒來時隻聽見外頭傳來聲音。


    “阿姐,大哥哥還沒醒哦。”


    “大哥哥居然比阿姐還能睡。”


    “睡懶覺怎麽了?小大人,現在不睡懶覺你想啥時候睡,成親生子後想睡懶覺都不行了,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阿姐你說的不對,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而且我才五歲,成親離我還很遠,但是念書離我很近,現在是我要念書考狀元,給阿姐掙誥命,這樣阿姐就不用辛苦了。”


    “阿弟說的沒錯,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但是阿弟得記住保護好眼睛,要勞逸結合,要知道多少人因為眼不離書導致眼睛看不見的?到時候狀元可就離得越來越遠了啊。”


    “聽阿姐的,每半個時辰後我就揉眼睛,看遠山。”


    傅淵之勾唇一笑。


    今天是院試的第一天,因為這個原因而沉重的心情也被這對話衝散了不少。


    餐桌上,傅淵之提出了要跟著一起。


    宋歡和阿弟對視一眼,宋歡接著又看了看傅淵之的腦袋,“你的頭好了?”


    傅淵之點頭,“好多了,除了偶爾的惡心之外,沒什麽大問題。”


    宋歡又疑惑問道,“你怎麽想著要跟我去?”


    傅淵之也用疑惑的眼神回望,“明天是集會,若是陷阱的獵物多,你一個人拿的了那麽多?”


    傅淵之看著宋歡的眼神又繼續道,“即便獵物不多,但是昨天又下了一場雨,我也可以幫忙采菌子。”


    宋歡想了想覺得也是,多個勞力確實是能多幹點,但是,“你對山裏的情況不熟悉,為此我還得分心照顧你,這麽下來能做的事兒並不多。”


    傅淵之沒想到,自己的存在對於宋歡而言居然是累贅,他辯解開口道,“我之前隻是因為受傷的緣故才會如此,其實我體力尚算可以。”


    宋歡見他堅持,也不多說,不知道他還得在家裏住多久,且他身無分文,既然他有幫忙的意向就不能拒絕,他主動總比被自己逼迫好吧?她可不想多養一個祖宗!


    另一個祖宗並不知道自己又被自己親愛的阿姐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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