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歡把糧給了少年,少年就撐著不適下了床,跟宋歡道謝後就迫不及待的要回家了。


    宋歡到現在都沒勇氣開口,隻能默默跟在後麵。


    萬一有個萬一,她也能幫把手。


    少年見宋歡和阿弟跟著過來也沒說什麽,家裏確實是揭不開鍋了,若是不信,那就看看吧。


    宋歡和阿弟目送少年進了中堂,姐弟倆卻在院中等待著。


    阿弟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不跟著進去,但依然乖巧的陪著阿姐。


    不過片刻功夫,裏麵就傳出失聲慟哭。


    聲音哀痛欲絕,讓人聞之動容。


    阿弟仿佛知道了什麽,看著自家阿姐,牽著阿姐的手逐漸抓緊。


    眼底劃過難受和慶幸。


    阿弟一直知道這幾個月發生了什麽,可是知道跟了解是兩碼事。


    災害給他帶來的,也不過是那次入夜來家裏搶劫。


    卻也被阿姐輕描淡寫揭過。


    接著,因為他一直在家念書習字,慢慢又恢複了往日沒出事之前的樣子。


    所以從來沒見過災害的他,對這場災害是沒有什麽概念的。


    現在,他再一次受到了災害帶來的衝擊。


    雖然對象不是自己。


    但比上次更直觀,更直擊靈魂。


    他好像明白了,為什麽以前村裏的爺爺叔叔伯伯們,每年祭祀祈求風調雨順的原因了。


    在這之後就是給少年的阿奶入殮,可惜城裏已經死了太多人,棺材鋪已經沒有棺材賣了。


    因為城內沒地兒埋人,最後隻能由衙役用竹席一裹,把屍體帶去義莊了。


    於家婆婆被抬離的當天,少年就病了。


    少年發了燒,臉上通紅,額頭發汗,意識不清夢囈。


    宋歡沒法置之不理,直接去醫館請大夫,卻根本沒找到人。


    大夫太少,特權階層的人太多。


    縣裏的那些“貴”人們早就已經花大價錢把大夫“霸占”了。


    宋歡沒辦法,最後隻能用折耳根煮水給他喝。


    折耳根是之前她囤來以備萬一,沒想到還真派上用場了。


    折耳根有清熱解毒的功效,也具備消炎止痛的作用,發燒之後適當的喝它煮的湯,是可以緩解病情發展的。


    宋歡隻能死馬當活馬醫,這少年能不能熬過去,全看他的求生意誌了。


    她已經盡人事,就剩下聽天命了。


    今年的除夕沒有響炮,也沒有刻符咒的辟邪桃木牌。


    整個鹿縣被名為淒涼悲慘的薄紗籠罩著。


    直至正月二十七,受災地區和非受災地區才等來了曙光。


    朝廷頒布的政令下來了。


    首先,查辦不服政令,有害救災之人。


    有害救災的人不止官員,還包括某些商人和農民,他們逐利賣糧,導致非災區出現饑荒。


    這一步的目的是朝廷通過抑製借危機謀利者,來消除百姓各種敵對情緒,以維係天下的穩定。


    其次,設立倉廩,有餘糧者納糧以救災。


    這裏主要麵對的對象還是商人,特別是有糧鋪的商人,其次才是百官。


    接著,平抑物價,懲處囤積居奇者。


    這道政令出來並沒有實際意義,天高皇帝遠,平抑物價的情況全看縣令的執行能力。


    至於懲處囤積居奇者,朝廷並不知道誰在囤積,糧鋪也不可能實名登記買糧。


    當然,有一種直接的方法能夠知道,讓官兵破門而入,查看是否有囤積糧食的情況。


    可是這行為又影響了民心,等於跟第一條衝撞了,所以這條可以直接忽略。


    最後,要求農民節儉用度,減省禮儀。


    類似祭祀嫁娶之類的,能減省就減省,能薄禮就不要厚禮。


    鹿縣屬於非災區,這個冬季死的人也不在少數。


    一條巷子十家有七家掛起白布,等一切安定下來的時候,已經進入了五月。


    如今宋歡已經不用每天接送阿弟去學塾了,因為有於栄(rong)少年的幫忙。


    每天早上他都會來到後門,喊一聲後就和阿弟一起去學塾,下學也直接把阿弟送到家,讓宋歡省事不少。


    那會兒於栄終於還是熬了過來。


    雖然宋歡每次看著他都覺得他半隻腳都快踏入棺材了,但他的生命力確實頑強。


    他最值得宋歡佩服的就是思想積極向上。


    他不一味的沉浸在哀傷中,把悲慟轉換成動力,讀書習字已經到了瘋魔的程度。


    頭懸梁錐刺股形容他都不為過。


    他是時刻都不放鬆。


    端午這天,宋歡收到了一個包袱,還是上次的小廝送過來的。


    宋歡進到中堂拆開包袱,裏麵有兩套衣裳,一套淺雲色的是阿弟的,一套淡綠色的顯然是自己的。


    袖口、裙擺以及領口上都用天縹色的絲線繡了祥雲。


    還有兩個精致的荷包,依舊是祥雲的繡樣。


    純淨淡雅,底色用高明度的淺藍色為主,搭配白色絲線,整體清新雅致,含蓄秀美。


    旁邊還有一個錦盒,宋歡打開,裏麵有一疊紙。


    宋歡打開看,是一些文章的注釋和解析,跟譯文相似。


    應該是傅淵之上課做的筆記,這玩意兒放在這個年代可是非常珍貴重要的。


    說起譯文,宋歡覺得自己又有話說了。


    譯文有利有弊。


    在這個年代,譯文為什麽重要?


    那是譯文重要嗎?


    那是翻譯譯文的人重要!


    著書立說的大儒寫出來的譯文和普通秀才的譯文能一樣?


    不一樣!


    府學教諭多為進士出身,是由朝廷直接任命。


    府學訓導以及縣學教諭、訓導、囑托,多為舉人、貢生出身,由藩司指派。


    這些人都是十年寒窗,從萬萬人中選拔出來的精英。


    其學識淵博能力突出,對事件對文章的看法自然更深刻長遠。


    宋歡連忙小心把它放好,下學後交給阿弟。


    包袱裏還有一個沒有任何花樣的靛藍色荷包。


    宋歡打開,裏麵是一塊銀子和一些銅板。


    這像是傅淵之零零散散存下來的。


    一共是一兩又七十八文。


    宋歡拋了拋荷包,眼底的愉悅仿若要凝成實質,嘴角的笑意怎麽壓也沒壓下來。


    不同於上次的那筆銀子,這次的錢並沒有讓宋歡有什麽抵觸心理,反而有種喜悅。


    是那種肩上的擔子,被卸下一半似的輕鬆。


    宋歡數了好幾遍銀子後,這才把壓在最底下的信件打開。


    “宋姑娘,見字如晤,展信舒顏,猶記……


    茲際炎暑,希自珍重。


    淵之。”


    信裏的大致意思就是一別就是一年,因為災情,原來有的田假被取消。


    但是九月份的授衣假,他可以有一個月的假期能回縣城。


    這個朝代有旬假、田假和授衣假。


    旬假每十天休息一天,類似於周休製度。


    田假是農忙假,農曆五月份放假,時長一個月,類似於暑假。


    授衣假是在農曆九月份,方便學生回家取冬衣,類似於寒假。


    因為陽江府地處位置獨特,氣候特殊,這裏的百姓一年隻種一季稻子。


    在陽江府,清明前後就得撒秧種田了,所以這裏放田假是在農曆三月。


    而授衣假時間則不變。


    現在五月,還有四個月傅淵之就可以休假回縣城。


    宋歡一邊心裏計算著日子,一邊把信折疊放好。


    阿弟下學回來肯定會看信,若是看到自己把信件隨意丟一邊指定又會被念叨。


    把包袱又重新綁好,阿弟下學回來也能增加拆包袱的參與感。


    宋歡哼著小曲又慢悠悠的去廚房燒火煮粽子了。


    這個粽子是,肉啊豆子啥的都沒放,也沒有那個條件。


    隻用了一種糯米秸燒成的灰,拌在糯米裏染成黑色,再包成三角粽。


    這樣煮出來的粽子帶著些黑色。


    這粽子也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長壽粽,寓意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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