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石府收徒論時政


    石崢遭貶,太子雖是痛心無比,但他勢單力薄對此沒有絲毫回天之力。


    太子怏怏不樂回到了少陽宮,坐在齋室裏靜思了一陣,將當日朝堂之事向付果、岑燊簡單述說了一遍。


    付果聽了連連搖頭,唉歎道:“石大人這一去,朝堂上再也沒人敢為您說話了。”


    太子麵露難色:“父皇深受奸人蒙蔽,本宮自保不暇又怎敢為他多言呢。”


    付果“嗯”了聲,勸太子權且忍一忍吧。


    “不忍又能怎樣?”太子麵露淒苦之色,將目光轉向了岑燊,“石崢遠謫蒼梧,為了避嫌本宮又不能親往送別。岑卿,你且代本宮跑一趟吧。”


    岑火機諾了聲,轉身欲離去,又被太子又叫住了,命他盡快告知達複他們,近來風聲趨緊務必多加小心,切不可出一點差漏!


    岑燊接令後疾步出了屋子,恰逢著蕭良媛一身錦衣姍姍而至。原來她分外思念父親欲回蕭府看望他,來向太子道一聲別。


    午後,暖陽輕灑在玉華觀每一處屋頂上,仍稍覺有些寒意。


    雅室裏,平鈺打坐完畢,獨自飲茶小憩。才飲了半杯,侍女寧芯走了進來,說是不知何故石崢突然率隊離去,又趕回了京城。


    平鈺聽了頓覺釋然,長長籲了口氣。


    寧芯又說,淨塵法師已派人四處打探過了,仍沒有李雲翰的下落。


    平鈺聽了不禁輕皺眉頭,稍作思忖吩咐她收拾行李欲離開九蓮峰。


    此時,李雲翰正在石府和少淩交流著詩文,不時說些有關科考的趣事。交談了一陣,兩人見天色睛好不禁來了興致,打算出門去賞春遊玩一番。


    兩人剛出了屋子,迎麵撞見了曹管家,說是石崢有事相請。


    李、杜二人聽了不敢怠慢,急忙起身去見。


    一進客廳,石崢疾步迎了上來,麵露愁色道:“二位賢士,這幾日石某慢怠了。”


    “大人客氣了;每日閑來無事,且有美酒佳肴享用,已是備感知足。”李雲翰頷首回道。


    石崢想了想,道:“石某以為,二位才俊日後若想有所作為,當以考取功名為重;韶華易逝,切莫虛度哪。”


    “功名,也太難了,”杜少淩苦笑了下,“小生考了兩次也沒中榜。”


    見石崢麵露尷尬之色,李雲翰微微頷首道:“大人的好意晚生當然明白;雖說科考以文優者勝,可是對於那些沒有門路的人來說,中榜難比登天。”


    “可不是麽,沒等開考,名次早就內定了,”杜少淩帶著怨氣,“至於文章優劣,還會有誰在意!”


    石崢微閉雙目思量了一陣,道:“當下世風確是不正;不過,就推舉與科考而言,科舉還算是公平多了。”


    李、杜二人聽了一時黯然無語。


    靜默了一陣,石崢仰邁著臉兒兀自長歎了一聲;李雲翰問他何故長歎?


    石崢有些神色恍惚,說再過幾日他就要離京了,也許此一別就再也見不上他們了。


    李、杜二人聽了心頭一震,問他為何要走?


    “因受林弗等奸人陷害,陛下以擅自挖寶、破壞龍脈為由將我貶謫蒼梧。人走茶涼,石某答應二位的事怕也要落空了。”


    “大人不必介意;”李雲翰淡然一笑,“在下原本一布衣,平素散漫慣了,還受不了那份約束呢。”


    “好,有誌氣!”石崢站起身來對著屏風高呼了一聲,“蕎嬤嬤,帶上楠兒來。”


    話音剛落,隻見蕎嬤帶著石楠從屏風背後緩步走了出來;小楠麵色稍黃,有些病怏怏的。


    “楠兒,給李先生跪下。”石崢大聲喝道。


    小楠看了李雲翰一眼似有些不樂意,慢慢跪倒在地。


    石崢緊盯著李雲翰道:“石某膝下三子,長子早夭;次子征戰河西時不幸傷了右腿、落下殘疾;幼子楠兒自小喪母,今尚不過七歲,我走後實在不放心哪。”


    李雲翰聽了一時揣測不定:“大人之意……”


    “先生品行端正,兼有文武之才,我想讓小楠拜先生為師。”


    李雲翰聽後趕忙離了座,欠身道:“這,確是難為晚生了。”


    “先生,且給石某一個薄麵吧。”說畢,石崢向他深施一禮。


    李雲翰見盛情難卻,急忙還了禮,說他答應了。


    石崢聽了放下心來,眼裏露出了一道暖光,緩緩道:“犬子自小體弱多病,全賴蕎嬤嬤悉心照料;我走後,先生可長居府內教他讀書習武,老朽也就心安了。”


    隨後,石楠向李雲翰叩了頭,行過拜師之禮,又隨蕎嬤離開了屋子。


    到了午間,石崢吩咐下人們備了七八樣飯菜,與李、杜二人用餐、暢談。


    酒過三杯,石崢臉色微紅對著李雲翰道:“先生才堪大用,可惜埋沒於市井僻巷,著實有些委曲了。”


    “大人言過了,在下一介寒士,能遇上恩相這樣的知己已是知足。”李雲翰輕聲回道。


    “不,先生之誌我一眼就看出來了,”石崢輕歎了聲,“石某老朽之身,雖遭貶謫不足為惜,隻是放心不下太子呀。”


    “大人何出此言?”


    “太子身為儲君,為人寬厚仁孝;這些年來,他屢遭林弗一夥奸佞陷害;太子若是不保,則危及李唐社稷哪。”石崢慨然道。


    李雲翰聽了沉思了一陣,道:“林賊一心廢掉太子,莫非他已選好了替代之人?請問諸皇子之中,哪一位最有可能?”


    杜少淩搶先道:“據坊間傳聞,當然是福王聲望最高了。”


    “杜小弟錯矣,”石崢瞅了他一眼淡然一笑,“昔日其生母沈麗妃在世時,有林弗一黨支持,福王大有奪嫡之勢;不過自沈麗妃一死,懿妃入了後宮,形勢一下子全變了,福王早就沒了希望。”


    杜少淩“嗯”了聲,問道:“那其他皇子呢?”


    “除去廢太子、鄂王、光王被殺,加上因病夭亡者七八人,如今在世者尚有十餘位皇子,不知你指的哪一個?”石崢板著麵孔。


    杜少淩一時囁嚅著答不上來,低下了頭。


    “十六皇子,荊王呢?”李雲翰笑道。


    “荊王,他不是鎮守江陵麽;依老夫看來,此人好大喜功,剛猛有餘而失寬厚,難繼大位也。”石崢回道。


    “不,大人,”李雲翰輕輕搖頭,“若是林弗等人鼎力擁戴,怎就說他沒有希望?”


    “哦?”


    “林弗欲置太子於死地,必會不餘其力另立他人。”李雲翰輕啜了口酒,輕輕道,“昔日在下遊曆江淮時,常為荊王幕府賓客,覺其有異誌,並不滿足隻做一個守成的親王而已。”


    石崢聽後思忖了片刻,皺眉道:“難道真如先生所言,他會擁立荊王?”


    “這,隻是雲翰私下猜測罷了。”


    “不,”石崢語氣凝重,“無論林賊擁立何人為儲,一旦事成他豈不更為所欲為!”


    見李雲翰默然不語,石崢對著他長施一揖,道:“請先生賜教,當如何保住太子之位?”


    李雲翰聽了心頭一震,輕歎了聲,道:“唉,不知不覺我已身陷黨爭的漩渦了。”隨之他又勸石崢勿憂;說是若林弗真要擁立荊王,那事情反倒會好辦一些了。


    石崢聽了急問緣由?


    杜少淩插話道:“李兄又說大話了,宮諱之事豈是你能管得了的!”


    李雲翰瞥了少淩一眼,不慌不忙道:“荊王自幼喪母,在十王府時頗受太子照顧;若是太子能與之結好、曉之於情,我想荊王也不會過於難為太子。”


    石崢聽了恍然大悟,長長籲了口氣。


    暢飲了一陣,李雲翰放下了酒杯,道:“大人此去蒼梧行程漫漫,一路也太孤苦了。”


    “生若孤蓬、四海飄零,隻要有一杯薄酒相伴足矣,”石崢雙目突然放亮了許多,“突遭罷相,反倒讓人釋然了;遠離了廟堂,不也正好圖個清閑自在?!”


    說畢,石崢起身走到了桌前,拎起筆蘸滿了墨汁,在粉牆上揮筆飛舞,題寫了一首五言絕句。寫罷,他將筆甩在了地上,仰天大笑。


    杜少淩湊到了近前,對著那首詩念道:“致仕且讓賢,憂君醉複眠。笑問何能爾?寵辱一杯間。”


    念罷,李雲翰跟著拍手稱快,道:“好詩,好詩。石大人胸襟之開闊,著實令人佩服。”


    話音剛落,隻見曹管家急步進了屋子,說是陳業碩前來求見。石崢聽了一愣,問他來做甚?


    “說是來給大人送行的,隨身還帶了兩壇佳釀。”曹管家小心回道。


    “不見!”


    曹管家聽了頗覺為難,猶豫了一陣,道:“陳大人還說了,您要是不見,他就候在門外不走了。”


    “這老家夥,葫蘆裏到底裝的什麽藥?”石崢細思了片刻,隻好答應了。


    李、杜二人見狀趕忙向石崢告退,離開了客廳。


    陳業碩進了廳內,對著石崢拱手行禮,溫言道:“大人委曲了,陳某來晚了。”


    “不晚,我還沒離京呢。”石崢神色冷峻,“說吧,此來何事?”


    “那陳某就直說了吧。前日朝堂之事,也怨不得林相;皆因那楊嗣郎欲取代您,在背後搗鬼。”


    “官都沒了,說這些又有何用!”


    “大人怎麽還在氣頭子上?也罷,陳某不說便是。”陳業頗覺尷尬,悶頭喝了幾口茶,一時無所適從。他抬起頭來四下張望了一陣,忽見那粉牆上題了首詩,尚墨跡未幹,頓時來了興趣。


    走到了粉牆前,陳業碩將那首詩輕聲吟誦了一遍,連聲讚道:“好詩,好詩。大人何必哀怨,陳某這不是來看望您了?”


    石崢麵無表情“嗯”了聲。


    陳業碩湊近他身邊,道:“陳某有一句勸,不知大人肯聽不?”


    “說吧。”


    “林相說了,隻要大人答應一件事,他定會向陛下求情,保您官複原職。”


    石崢聽了一愣,問何事?


    “告發太子私通邊將阿思諾,欲圖不軌。”


    石崢聽後十分驚訝,怒道:“太子恭孝仁厚,何來此事!”


    “這麽說來,你是不想答應了?”


    “哼,你看錯人了!”


    “石大人,陳某也不想為難你。”陳業碩冷笑了聲,“不過,林相的手腕你也清楚……”


    “你敢威脅我?”


    “不,陳某是為大人惋惜哪。”


    “別假惺惺了;你去告訴林弗,此事我做不了!”


    陳業碩聽了仍心有不甘,口氣變得稍軟了些,勸道:“這可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休再多言!”說畢,石崢對著門外揮了下手,命人送客。


    陳業碩自覺沒趣,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送走了陳業碩,石崢心裏久久難以平靜;他焦躁不安思慮了一陣,又派人找來了李雲翰。


    聽罷石崢講述,李雲翰內心一陣忐忑,道:“大人斷然拒絕了陳業碩,晚生欽佩之餘卻深感不安哪。”


    “老夫就要遠離長安了,又有何懼哉!”


    “嗯,目下是不足為慮;”李雲翰緩了緩,忽又想起了什麽,“方才大人提到了阿思諾,不知他與東宮是何交情?”


    “唉,說來話長。阿思諾原為東部突厥一部落首領,後為我大唐所俘;陛下欲降旨殺之,幸得太子極力求情才幸免一死。阿思諾降我大唐後屢立戰功,被封為歸德大將軍。此人雖是恃功傲物,卻與太子一向私交深厚。”


    李雲翰“嗯”了聲,問:“他現在何處?”


    “這些年他率部駐紮於受降城。半年之前,他奉旨隨河西節度使戈長風前去征討吐蕃了。”


    “噢,原來如此。”


    兩人正說間,曹管家來報,說是太子府參軍岑燊來訪,在西廂房候著。


    石崢聽了臉上登時掠過一絲光彩,笑道:“來得好,老夫正想派人去給他捎個話、道聲別呢。”說畢,他匆忙告別了李雲翰。


    一見到岑燊,石崢問他此來何事?


    “大人被貶出京,太子於心不忍故命在下前來送別。”岑燊恭聲道。


    石崢聽了心頭一熱,道了聲謝,笑道:“臨行之前,石某正好有句話捎與他呢。”


    “哦?”


    “為保儲位,還請太子與荊王結好。”


    岑燊聽了深感困惑,問他何出此言?


    “林弗意欲易儲,或會擁立荊王;太子如能以撫育之恩感念荊王,或可保一時無虞。”


    岑燊聽了頗為不屑,幹笑了聲,道:“大人未免想的太多了。”


    “岑大人誤會了,此議乃鄙府一雅士所提。”


    岑燊“嗯”了聲,問:“不知是何方高士?”


    “青城子——李雲翰。此人乃當世才俊,若是太子能將其招至麾下,來日必堪大用。”


    岑燊聽了大喜過望,笑道:“噢,原來是他!”


    “怎麽你認識他?”


    “嗯;實不相瞞,太子也在找他呢。”


    “太好了,李先生現借宿於府內,要不我去請他一見。”


    岑燊稍作思忖,說不必了,待他稟報過了太子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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