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薦“白川”褚慶起疑心


    太樂署,樂坊。


    黎清和王詰正在指揮著一幫樂工們編練新曲,賈升黑著臉走了進來,徑直走到了黎清跟前,大聲道:“黎清,從明日起你不用來樂坊上班了!”


    黎清一愣,問這是為何?


    “你已被辭退了!”賈升冷冷的道。


    “這,”黎清囁嚅了片刻,“辭退,總該有個原由吧。”


    “你當真不清楚?”賈升陰笑了下,“這兩年你身為樂丞目無尊上、庸碌無為……上一次慶賀戈將軍凱旋,你竟然撂了挑子,楊大人對此很是不滿。”


    “大人,那日在下病重確實動不了身子,況且事先也給您請過假了……”


    “趕快走吧,別再狡辯了!”賈升麵若冰霜,“你得罪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王詰上前一步,對著賈升道:“黎樂丞做事一向勤勉,雖是有些小過,可也是恪盡職守了。還望大人開恩,且繞他一回。”


    “王樂丞,這也是你該管的?”賈升板起了麵孔。


    “那,可有任免文書?”


    “敢跟我較真;”賈升白了王詰一眼,“在太樂署,老子一人說了算!”


    “王兄,別跟他講什麽理了,黎某一人做事一人當。”黎清拉了下王詰,轉過身子高聲道,“大人不必多費口舌,黎某走人便是。”


    黎清說罷整了整衣服,揚頭而去。


    王詰愣怔了一會,追到了樂坊門外,遙望著黎清遠去的背影不禁黯然神傷。正凝思間,忽覺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王詰回頭一看,卻是平鈺公主。原來明日將過七夕節,平鈺要他陪著同去見聖上。


    王詰小心翼翼,探問道:“可是為奏樂?”


    “不,是咱倆之間的事。”平鈺意味深長的說,隨之嫣然一笑,“多年來皇兄一直牽掛我的婚事,他見過你也就放心了。”


    王詰聽了登時心頭一震,手中的折扇險些落地。


    “怎麽不高興?”平鈺察覺出來了。


    “殿下,此事太過突然……”


    “怕什麽,遲早都得告訴他的。”平鈺頓了下,“他見過你也就放心了。”


    “好吧。”王詰心生一計,假意答應了,“不過,婚嫁之事甚重,還需回家稟報過父母,以示孝敬。”


    平鈺“嗯”了聲,輕撫了他一陣,柔聲道:“記著,可不能食言喲!”


    王詰無心再繼續排練節目,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太樂署,一路心慌意亂回了家。


    他惦記著七夕夜約見樓月之事,又想起平鈺的交待,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打開了一壇酒,自斟自飲、借酒澆愁,不一會兒便喝得酩酊大醉,倒在了桌上。


    少陽宮內,太子與付果商量著明日皇宮舉辦的七夕夜宴之事,長子李聿在一邊聽著。


    付果說他都已準備好了,勸太子放心前去。


    太子告訴李聿到時候隨他一同赴宴,被付果勸止住了;說他再三思慮,還是帶幼子李莧更妥些。


    太子愣了下,道:“小果子,這豈不有違父皇旨意?”


    付果幹笑了下,湊近了他,道:“奴才也是為殿下著想……”隨後,付果將他心中所計細說與太子;太子聽了有些遲疑不決,在付果的一再懇求下,才勉強同意了。


    夜色深沉,進奏院的西廂房內燈火通明。


    杜少淩和小佟等幾個菩提印坊的夥計手拿著刻刀,在模板上費力的雕刻著字。李雲翰站在一邊仔細查看已經刻好的模板,


    不時提出一些建議。


    “都大半夜了,還沒刻完。”妙錦拎了隻水壺進了屋子,眼神充滿了焦慮。


    “催也沒用,”杜少淩耷拉著臉,“看來今晚又得熬一通宿羅。”


    “姑娘不急,”李雲翰接過了水壺,輕輕放在了桌麵,語氣平和,“萬事開頭難;隻要挺過了這一關,後麵就輕鬆了。”


    “唉,有了這玩意兒,以後就用不著李兄了,”杜少淩瞅了眼雲翰,“你呀,就等著失業吧。”


    “失業,”妙錦對著少淩輕輕一笑,“別瞎說了,到時候我會勸爹留下他的。”


    次日清晨,當東方露出了第一縷朝霞時,少淩和小佟等人終於雕刻完了十張版麵。


    李雲翰對照著邸報樣稿又仔細較對了一遍,確認無一字差錯了,這才吩咐出清樣。


    不一會兒,小佟出了一張清樣;因油墨調製的太輕,字跡有些模糊不清。


    李雲翰說別急,讓他再試印一張。


    眾人又忙活了一陣,終於印出了第一份清晰的邸報。


    李雲翰看罷心裏終於踏實了。由於勞累了一宿,他感覺身子十分疲憊,於是叮嚀了幾句,轉身回了寢室去歇息了。


    妙錦一早起來,迫不及待的到了西廂房,見到了新印出的邸報,不由得激動萬分,拿起一份就去了書房。


    駱峰拿起了那份新印出的邸報與樣稿一一比對過後,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嗯,字雖是稍大了些,頁數也多了幾張,可是工整無誤,看起來倒也清爽悅目。”


    “爹,這回你該放心了。”


    “嗯,不錯;還是白先生腦子活絡、做事有方,一下子幫我解決了多年來的大難題!”駱峰嘖嘖讚歎道。


    昨晚,褚慶因擔憂著砂金押運之事,也是一夜未曾安睡,次日一早起來,騎著快馬直奔進奏院。


    他帶著兩個隨從進了院子,見西廂房仍亮著燈火、人聲嘈雜,不禁心生困惑於是進屋察看個究竟。


    此刻,少淩正在和小佟等人印製邸報。忽聽得門外腳步聲響,少淩一抬頭瞥見了褚慶,驚慌之下將油墨塗抹在了臉上,一邊俯下身子伺弄起了模具。


    褚慶大步進了屋子,踢了一腳少淩,問:“做什麽呢?”


    杜少淩佯裝沒有聽見,仍低著頭沒吭一聲。


    一邊的小佟聽了趕忙直起了身子,說正在趕印邸報。


    “趕印邸報……”褚慶有些驚訝。


    “是的,是進奏院頭一回試印。”


    “嗯,不錯。”褚慶聽了似懂非懂,掃視了一下屋內,擰身出了門。


    褚慶進了書房,對著正在翻閱邸報的駱峰高聲道:“駱大人,過七夕了也不歇息一下。”


    駱峰見了慌忙起身相迎,一邊解釋道:“又新出邸報了,駱某正在審閱。”


    褚慶拿起了一份邸報,翻看了下,道:“為何改成印製了?”


    駱峰輕歎一聲,道:“這些年來,每次抄寫邸報,少則百八十份,多則兩三百份,不得出一丁點差錯,也太累了。這下好了,有印坊幫忙,隻需事先刻好版麵、調較好油墨輕重,兩日之內便可製完。”


    駱峰說著遞上了李雲翰抄寫的邸報:“公子請看,除了印出的字稍大了些,效果呢,與這張手抄的沒有什麽差別。”


    褚慶覺得那張手寫的邸報筆跡有些眼熟,可一時半會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他翻看到了後麵,見寫著“白川拙筆”四字,不禁皺緊了眉,問:“白川……他是何人?”


    “白先生呢,是剛剛進府的一位新人,專司抄錄的。”駱峰小心回道,“就是他想出了印製之法。”


    “新人,”褚慶頓了下,“這位白川呢,我倒是想見他一麵。”


    “這,怕是不行吧……”駱峰有些為難。


    “哦?”褚慶睜大了眼。


    駱峰趕忙解釋道:“為趕製這批邸報,白先生又是排版又是雕刻,昨晚累了一宿,這會兒正睡的香呢。”


    “好吧,那我就等他醒來。”褚慶悠然喝了口茶水,道。


    見褚慶到了,杜少淩趕忙去寢室通知了李雲翰。


    李雲翰聽了腦子嗡嗡直響,再也無心睡下去了。他緊皺著雙眉思索了一會,自語道:“怕什麽,該來的遲早都會來的……”


    少淩打了個嗬欠,說他手頭上的活已忙完,想回榴花客棧歇息一下。不待李雲翰反應過來,他便離開了屋子。


    褚慶與駱峰交談了一陣,說蕭關那批砂金今晚便到,有勞他親自跑一趟漁陽。


    駱峰聽了麵露難色,道:“公子,駱某近來公務纏身,實在難以成行。”


    “這批貨失而複得,可不能再出什麽差錯了!”褚慶陰沉著臉,“隻有駱大人親自押送,我才放心哪。”


    駱峰惶恐道:“公子有所不知;後日,聖上要在含元殿宴請各國使臣;初九,煌王要為其母過壽,已下了請柬;初十,楊嗣郎要例行視察各地駐京的進奏院,還需駱某小心陪著;初十二,寧王要為次子大婚……”


    “別說了!”未等駱峰說完,褚慶將茶杯往地上一擲,怒衝衝打斷了他的話,“這批貨漁陽已催了幾次了,無論如何得後日啟程。”


    駱峰驚嚇出了一身冷汗,緩了緩神,道:“不是還有元幫主,他去也行嘛……”


    “元衝,他也是分身乏術哪。”


    “什麽,他也去不了……”


    褚慶看了眼四周,輕聲道:“今晚他要去渭州查驗貨物,順道還要去一趟九蓮峰,當然是無暇顧及了。”


    “噢,原來如此。”駱峰輕歎一聲,“要不公子親自押運,順便看望一下大帥,豈不正好。”


    “我怎能不想他?”褚慶苦笑了下,“可是我一旦回了漁陽,隻怕再也走不了羅。”


    “這是為何?”


    “一回漁陽,父帥必將我留下。”褚慶喝了口茶,“當下三鎮兵馬雄壯,急需餉銀、馬匹,我滯留在京也是為了此事。而今我寸功未建、倉促北歸,隻怕父帥手下那些將領會笑話哪。”


    “若是這樣,不妨派呂克前去;此人曾隨我多次押送,又熟悉沿途關卡、事務……”


    “他,一個白胡子老頭,也行?”褚慶輕蔑一笑。


    “公子言過矣。此人原是褚帥帳下一名幕僚,且隨我駐京多年,雖是年邁,卻也忠心能幹。”


    “這……若是實在無人可用,他去也行。”褚慶思忖了片刻,“不過,為防路遇不測,還需一個武藝高強的護寶之人陪同……”


    “公子勿憂,駱某願舉薦一人。”


    “何人?”


    “白川;不妨讓他協助押送。”


    “白川,”褚慶眉頭一皺,“可是你剛才說的那個新人?”


    “是的;此人不僅頭腦靈活,且武功高強,在下曾有所領教。有他在,這一老一壯、一文一武,可確保貨物萬無一失。”


    “能得駱大人如此賞識,我更想見一下這位白先生了。”


    這時,忽聽得窗外有些響動,褚慶頓時警覺了起來:“有人偷聽……”


    褚慶急忙起身,輕輕推門一看,卻是妙錦。原來她聽說褚慶到了,於是前往察看。


    妙錦進了屋子,對著褚慶怒衝衝道:“公子,你也太欺負人了!”


    駱峰不解,忙問她何事?


    “爹,您評評理兒,他踢傷了小林,人家哭著要走呢,這以後誰還敢進府做事!”妙錦怨道。


    “京城印坊多的是;他要走,走就是了。”駱峰頗不以為然。


    妙錦說,不行!


    褚慶笑問:“駱姑娘,你想怎麽著?”


    “我要你當麵向他賠罪!”


    “胡鬧。”駱峰聽後登時沉下臉來,“不過是一個小店的夥計,豈能讓公子賠罪。”


    見妙錦一臉不悅,褚慶莞爾一笑,道:“既然駱姑娘不高興,我答應便是。”


    “哼,虛情假意!”妙錦說著出了書房。


    這時,倪遂急匆匆趕到了,附在褚慶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褚慶聽罷隨即向駱峰告退,說有急事需回莊園一趟。


    “那,公子不等白先生了?”


    “不了。”褚慶稍作思索,“若沒別的什麽變故,就按駱大人所說去做,貨隊後日一早出發。”


    褚慶說罷離開了進奏院。


    李雲翰心憂褚慶到來,在屋子裏不時的來回踱步,正思慮思著如何應對,隻見妙錦疾步進了屋子。當他聽說褚慶已離開了進奏院,心裏懸著的石頭登時落了地。


    妙錦又說,慶公子此來,是因為手頭上有一批貨急需運往漁陽,想找其父押運。


    李雲翰問,什麽貨?


    “沒聽清,”妙錦搖了搖頭,頓了下,“不過,從他的麵色上看,感覺十分重要。”


    李雲翰皺緊眉頭思索了片刻,說過七夕了,他想回芷園看看。


    妙錦笑著點了下頭。


    李雲翰回到了芷園,武七已等候他多時了。武七向他匯報了樓月的情況,說她今日一早悄悄離開了榴花鎮,進京後徑直去了河東幫碼頭。


    李雲翰聽了稍作沉思,驚道:“莫非她想找元衝報仇?”


    “不會吧。她在碼頭轉悠了許多,爾後又去了海明樓。”


    “海明樓,”李雲翰有些不解,“她去那兒做甚?”


    武七搖頭,說他也不知。


    褚慶之所以急著趕回伏龍山莊,原來是賈升有急事見他。


    賈升在客廳裏等候了多時,仍不見褚慶的身影,不免有些焦躁不安。


    眉黛看出來了,一邊柔聲細語陪他閑聊,一邊不時挑逗上幾句,賈升這才稍稍心安了些。


    褚慶進了廳內,笑著向賈升拱手致歉,說讓他久等了。


    “有美女作陪,坐等了半日也值乎。”賈升倏的沉下了臉,“有件事呢,賈某不知當講不當講?”


    “賈兄又非什麽外人,但說無妨。”


    賈升低聲道:“公子,楊嗣郎要對褚漠寒動手了。”


    “賈兄何出此言?”褚慶心頭一驚,問道。


    “據聞楊嗣郎欲派達複北使漁陽,這其中的門道,想必不說公子也明白。”


    “噢,原來是此事;”褚慶幹笑了下,“朝廷每年都會派人例行北使,這有什麽可奇怪的。”


    “以往北使皆由林相說了算;可這一次呢,是楊嗣郎親自選派使者。”賈升幹咳了下,“說白了,他明裏是慰問勞軍,暗裏還不是想找褚將軍的事兒!”


    褚慶聽了嗬嗬一笑:“慶某一介商賈,此事又與我何幹!”


    賈升冷笑道:“別揣著明白當糊塗!公子與進奏院往來密切,公子與褚帥的關係,難道非得我點破不成?”


    “這……”褚慶故作輕鬆,“慶某行商多年,隻知在商言商,又如何管得了這些?”


    賈升聽了登時臉露不悅,道:“公子既不領情,賈某這就告辭了。”


    “且慢。”褚慶說畢,從博古架上取過了一隻鏤金玉碗,遞上,“不知大人有何良策?”


    “當然有了。”賈升接過了玉碗嘿嘿一笑,“隻需換掉北使之人,那不就得了!”


    褚慶聽了微微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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