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北山春獵


    回到家中,正巧管家杜慶和三哥張世倫也在,管家是為過幾日春獵而來,詢問張氏需要哪些裝備,張氏吩咐完便離開了。


    張世倫滿麵喜色,見著曲高,忙忙賀道:“恭喜妹夫了,三哥方才得知,還未來得及備下賀禮。”曲高道:“三哥哪裏話,您能常來坐坐,比送了禮物還讓世琪高興。”張氏也上前,對張世倫道:“夫主說的是,三哥,你也老大不小了,可有中意的姑娘家,讓也快讓爹爹給你說門親事吧。”


    張世倫低下頭來,淡淡的,清冷地說道:“爹爹是不願再管我了,我一個不受寵的公子,又有哪家的小姐願意嫁我?”張氏道:“三哥胡言,小妹又哪裏受寵,如今不也夫妻和睦,日子美滿。你與爹爹往來更少,你不主動去說,難道讓爹爹放下威嚴?”張世倫怔了怔,疑疑地自問道:“那我且去試試?”臨走前又對曲高道:“妹夫,多謝你照顧世琪,她如今過得這麽幸福,母親泉下也安心了。”


    曲高目送著他離開,也默默祝福著他能早日成家,在這偌大的太守府中,各房各院,都有自己的算盤,但他與張氏的手足之情,卻是真心真意的,連帶著,待曲高也極好。


    曲高沒有同胞手足,隻有一起長大的阿竟,雖是主仆,但曲高心中一直想著,以後給阿竟找個好人家的姑娘,也願他一生幸福快樂。此時看著張世倫的背影,也突然生了這種想法。


    其實,張世倫老實忠厚,是個可以托付的人,曲高有那麽一瞬想介紹給朱顏認識認識,但又想到朱顏曾說過,她不想讓任何人安排她的命運,也就作了罷。


    第二日,曲高帶著張氏回府,高氏得知張氏懷了孩子,激動地一宿都沒睡好覺,又不敢貿然去太守府拜訪,現兒子媳婦都回來了,歡聚一堂,滿院子都能聽到高氏的歡笑聲。


    午間,曲延平回來用飯,問及過幾日春獵,神色凝重,曲高追問,才知最近胡人活動頻繁,北山周圍常見胡騎的影子,搶劫往來商販,淩辱婦孺,頗不太平,若一定要去,需加倍小心。


    胡人,曲高臉色一僵,北方現是羯族的地盤,而如今羯族的領袖是素有殘暴之名的石虎,石虎對手下放任,任由他們殘害晉人,曲高去南陽也算是見識過的,隻是沒想到,他的觸手伸到襄陽來了。


    趙徹也在他們其中嗎?


    如果二人真的在北山相遇,他的箭下又會不會留情?


    若真的有胡人作亂,一定要帶著鍾離浚去,鍾離遲死後,他一直勤學苦練,有殺胡虜的機會,也當讓他曆練一番。晉室的兵馬不及胡騎,多半是養尊的日子過慣了,許多兵士從不敢拿起真刀真槍,更別提上戰場殺敵了。


    到了狩獵出行的那一天,曲高才發現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太守府出行的有太守、五夫人,曲高,還有自告奮勇的三郎張世倫,隨從有五百精銳甲士,丫頭仆從等帶了近兩百人,除了太守府,還有許多世家大族一起同行,這其中曲高知曉的便有王陸沈陳幾家,還有幾家也都各自帶著女眷府兵家仆數百人,車馬輜重,一行近兩千人的春獵隊伍浩浩湯湯地向北山行去。


    曲高知道,胡人雖猛悍,但那是石虎手下的正規軍隊,而出現在南襄兩地的散兵遊騎,大多都未經過正規的訓練,隻是靠蠻力和武技欺淩過往的晉人百姓,若遇到像此行這樣的精銳甲士,大多還是不敢放肆的。而那次在南陽城外遇到的那一隊胡騎,不僅武藝精絕,且配合默契,訓練有素,顯然不是普通的遊騎。


    側過頭來,見鍾離浚的盔甲變了樣子,驚喜問道:“升級了?”士兵也有等級劃分,多分為甲乙丙丁四級,最低級的士兵稱為丁卒,鍾離浚今日的盔甲是丙級士兵的裝備,比剛參軍時升了一級,隊伍前方的那些精銳黑甲士是乙級士兵,晉升到甲級需一定軍齡,還要立下功勳,在當前這個極重風儀的年代,還需五官端正,四體康健,這便愈發稀少了,曲家太公算是一個,也是整個襄陽城唯一一個甲等兵,甲級兵銜可承襲,因此現在曲延平的兵職也是甲等。


    兵級不同,待遇和地位也不相同,如丁卒是最下等兵,每月隻五兩俸銀五鬥米,丙卒每月十兩銀五鬥米,乙卒可領十五兩銀一匹絹,曲延平月俸二十兩銀兩匹絹,這二十兩月俸於士族眼中不算什麽,但足夠一普通人家一年的支出,因此待遇也算豐厚。至於地位,甲級兵士可任低階武將官職,曲延平也是襄陽城中唯一一個士卒級都尉,雖是一個小職,但於普通士卒眼中,若無奇遇,已是生涯巔峰。


    “咋日剛通過校府的考核,晉了丙級。”鍾離浚難掩喜悅地說道。


    曲高笑道:“不急,日後汝當為將。”鍾離浚神色一凝,雙眼定定地望著曲高,點了點頭。


    鍾離浚勤奮刻苦,又對胡人恨之入骨,曲高連月來又與他一同研習兵法謀略,想著待他曆練更足了些,便向張由舉薦。


    不多時到了北山,在山腳一處凹穀處停下,仆人們紮營鋪地,生火造飯,各家府兵守在外圍,女眷們便在此休息。整好裝備,張由便翻身上馬,持弓背箭,率著眾人朝西北馳去。


    各家皆出一青少公子,配一兩護衛,因此張由這一行隻三五十騎,這其中便有陳玄、沈奕二人,曲高自是知道,二人手無縛雞之力,出席這種場合,也不過是為謀前程罷了。王氏家族此行派出的是一個庶子王承,不過十四五歲,英姿勃發,卻一點不輸眾人。


    張由射中了一頭鹿,開了頭彩,眾人紛紛叫好。張由哈哈大笑一陣,收起弓箭,對眾人道:“老了,這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了,今日不必拘禮,各自散去,到正午時分,誰打的野味多,重重有賞!”說著便慢騎著馬,向一條小河邊走去。


    曲高跟上道:“嶽父大人,不知今日打野最多者,有何獎賞?”張由回頭笑問道:“高兒誌在必得?”曲高笑道:“小婿是會武的,怕搶了他們風頭。”張由自怡地點了點頭,道:“莫要小瞧了王氏那小子,王氏家教極嚴,百家學術,兵法武功,皆需參習精熟,高兒不可輕視。”


    曲高回頭間,果見那王承已先於眾人射中了一隻野兔,拍了拍馬,曲高道:“嶽父大人,小婿先去了。”


    約到正午時,各家打獵的也都已回營,王承最為威風,短短一個時辰,竟打回兔三隻,鹿一頭,和兩隻山雉,其他各家最多也不過一兩頭。


    各家當然不會指望著吃這些野味,早已用帶來的食材烹好菜色,於空地鋪完席墊,布好分座,每家麵前的幾台上都陳列著數十道菜色,滿目琳琅,望之垂涎。


    王承把打來的野味丟在中央,朝張由行了禮,不理四麵的讚歎,便入了王家的座位處。


    “咦?姑爺怎還未歸來?”杜慶管家見各家子弟都已入座,唯曲高的位子還空著,小聲嘀道。


    張由問:“離正午還多久?”


    “不到一刻。”杜慶道。


    張由止了聲,麵上凝著,不知喜怒,一時眾人也都安靜下來。


    “阿奕,你說那姓曲的不會什麽都沒打到不敢回來了吧。”陳玄小聲地與鄰座的沈奕說道。說是小聲,但四下十分空寂,眾人也聽入了耳,不過麵上卻是不作表情,仿佛沒聽到一般。


    “休要亂猜,北山有豺狼,也許曲郎正與豺狼正鬥得難解難分呢!”沈奕麵上掛著冷冷笑意說道。他聲音比陳玄提了些,眾人也都聽得真切,這話雖表麵是在幫曲高,實則把曲高比作了豺狼,不過沒有明說,眾人隻見太守張由的臉色愈發難看了些,便又安靜了下來。


    “沒錯,我的確打了兩隻豺狼回來。”說音剛落,就見曲高和鍾離浚牽著馬走了過來,曲高的馬背上擱著兩匹丈長的灰狼,鍾離浚的馬上卻綁著幾柄刀槍,曲高走上前來,對張由拜了一拜,又道:“高在西北的一處山穀中,遇上了幾個不知好歹的胡騎,就順手把他們料理了,怕帶回他們影響各位食欲,便隻取了他們的兵器回來。在歸途中,這兩隻豺狼聞得血腥味,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趁火打劫,便也落得這個下場。”


    那兩匹灰狼還未氣絕,鋒利的獠牙上滴淋著鮮血,這時喘著粗氣,嘴張開口,露出半截被割斷的舌頭,忽昂首“嗚嗚”呼嘯兩聲,隨即人群中一陣驚呼。“叭”地一聲,一個碗盞落地的聲音傳來,眾人望去,見沈奕渾身顫抖著,目光恐懼地望著那兩匹豺狼。而他麵前,一盤菜灑了一地。


    曲高斜睨了一眼,便拎起兩匹豺狼丟上前,道:“曲高來遲,讓各位久等,還請恕罪!”


    杜慶上前提聲道:“不遲,剛至午時!曲郎打回兩匹狼,王家公子打回打回兔三隻,鹿一頭,和兩隻山雉,這……如何判定輸贏?”說著轉而望向張由,等著他發話。


    張由目色深沉,手中把玩著一個喝空的酒盞,還未開口,王承先起身道:“曲郎不愧是與族兄齊名的大人物,雉兔焉能勝過豺狼?王承甘拜下風。”說著朝曲高一禮,又朝張由一禮。


    張由接道:“王家的公子,果都是人中龍鳳!我家兒郎也不錯,這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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