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黑甲遊騎


    “醒醒,醒醒!”一大早,曲高在睡夢中被人叫醒,但昨夜飲酒過多,頭腦昏得厲害,隻翻了個身,便又趴著睡去。


    “哎呀!”


    那人忽然一腳重重地踹在他屁股上,曲高吃痛地爬了起來,他氣惱地望定來人,見是石閔,氣焰消了一半,但仍不悅問道:“將軍有何吩咐?”


    石閔冷聲說道:“你的武功實在差勁,真不知道張由是怎麽死在你手上的,從今天起,你每日卯時便起,練兩個時辰的武功,我親自訓練你。”


    每天練兩個時辰?開什麽玩笑!曲高想要開口辯駁,但見石閔神情嚴肅,並非平日的親善模樣,也不敢多言,隻得乖乖穿好衣服隨石閔去武場練功。


    春二月,石閔率部下諸將出征許昌、西平,汝南三城,曲高留守洛陽。


    石閔出征後不久,趙國石虎派人至洛陽,曲高作為石閔部下迎接使者,才知原來年前石閔就已接到了攻下襄陽的軍令,隻是秘而不宣,此事曲高竟未聽到半點風聲。


    “曲郎,石閔將軍不會是打著攻打許昌、西平、汝南的旗號,實則暗取襄陽吧?”待使者走後,劍一擔憂向曲高問道。


    曲高回想石閔出征之時,再三叮囑他要看好洛陽,言色光明磊落,不似有所欺瞞,他沒來由地相信石閔,心中竟未有半分懷疑,說道:“不會!石將軍不屑此等伎倆手段。”


    “曲郎,不好了!”楊氏忽驚慌地闖了進來。


    “何事慌張?”


    楊氏道:“自春月伊始,我們從襄陽的運糧商隊於南陽至洛陽一帶就屢遭劫掠,我吩咐商隊數次變道,但那夥劫匪神出鬼沒,無論商隊走哪條道,總能碰上他們,現下已經一個多月未得糧米了,若此商道被打斷,洛陽將無糧米為繼。”


    曲高大驚,如今春耕還未開始,收成也還需半年,這條糧道是洛陽的命脈,絕不容有失,隻是不知道這劫糧之人是何方勢力。“是暴民山匪?還是胡騎?或是……南國勢力?”曲高問道。


    “不知!據商隊逃回來的人所述,一行約十餘騎,身披黑甲,麵覆黑布,看不清是胡人還是漢人,隻知他們來去如風,劫了糧食財物就撤走,亦不知藏身何處。”楊氏說道。


    “又是遊騎!”自胡人亂華後,曲高便對這些來無影去無蹤的胡騎深惡痛絕,他們到處燒殺劫掠,每行一處,便是一處的災難。曲高護送朱顏的商隊時,也曾遭遇過一次遊騎,那次鍾離遲與田弘二人戰死,曲高恨不能將這些遊騎生烹活剝。因此,他又起一支商隊,親率八劍出城護送。


    這支商隊自洛陽趕往襄陽,一路上未遇到胡騎劫匪,曲高親至襄陽城下,看到襄陽未經戰事,也才真正地放下心來。自襄陽易得糧米後,一行人便繼續護送商隊北上。


    行至南陽境內,天色已近傍晚,暗夜行商多有不便,須得找一處紮營休息。曲高四下望了望,似乎離當初安葬朱顏的地方不遠,如今這麽久未見,便帶著商隊,到朱顏埋骨不遠處紮營。


    為防止胡騎來劫,曲高將糧米貨物集於中間,商隊守在貨物周圍,八劍和自己守在外圍,待布置好商隊,曲高帶著八劍來到朱顏墓前祭掃。


    山野之間,春來多雜草飛塵,朱顏墓前卻幹幹淨淨,還擺放著幾盤祭品,好似不久前有人來過一般。曲高心想,商隊是朱顏一手創立,雖楊氏又新招了些人,但其中也不乏昔日朱顏舊部。或許是他們行這條商道,路過之時,順手祭掃。如此,朱顏每日在此能看到自家商隊往來,也不算寂寞。


    “阿顏,你還好嗎?”


    “你走了之後,我常常感到孤獨。”


    “你用盡一生之力,想讓我曲家升為士族,如今我做到了,可你卻不在了。”


    “阿顏你知道嗎,連玉麵王首都對你讚不絕口,稱你是他平生所見最有膽識和才幹的女子!”


    “我今日穿的,是你最喜歡的那件紅色喜服,你看一看,衣服沒有皺吧?”


    “我常常在想,那夜在南陽王府的後院,我若不問出那句‘你願意跟我走嗎’,或許你就能在王府安度一生,是也不是?”


    “今天的晚霞也很美。”


    曲高有一句沒一句地與朱顏閑聊著,直至夜幕降臨,二風的春風帶挾裹著料峭的寒意,八劍一為曲高披上黑裘,勸道:“曲郎,該回去了,姑娘也要休息了。”


    曲高與朱顏告別,回到營中,圍在火堆前,黑炭堆積的火堆冒著滾滾濃煙,嗆得眾人一陣咳嗽。


    “曲郎,為何特意帶了這廉價的黑炭生火?”劍二咳嗽幾聲,苦著臉問道。


    曲高一麵堆著火焰,一麵緩緩說道:“過了今夜,明日我們就到洛陽了,那群遊騎還未出手,我怕他找不見我們。”


    劍二“哦”了一聲,似乎明白了曲高的用意,他提高警惕,四下張望,但卻未發現那些遊騎的蹤跡。


    “不急,既是黑甲遊騎,動手當在月黑風高,燈火燃盡之時,現在我們全部戒備,他們不敢來犯,且安心休息。”曲高放完最後一塊炭,便入帳吹了燈,餘人也各入帳休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馬蹄聲向此處奔來。眾人雖都在閉目養神,但耳聽六路,發現有騎兵靠近時,各守住自己的方位。馬蹄聲越來越近,曲高身披黑裘從帳中走出,左手持陸離劍,右手執三十六斬,望著疾馳而來的遊騎,身上的殺氣猛地暴漲,雙眼似要噴出火來。


    “留下財物,可饒爾等性命!”黑騎奔至陣前,為首一騎高聲叫道,隨後十餘騎一齊停下,長槍齊出,指向眾人。


    八劍見狀各拔劍出鞘,正欲拚殺,忽聽聞曲高叫道:“住手!”


    “浚兒,你要劫我的商隊嗎?”


    兩方人馬聞言皆是一驚,曲高點燃火把,火光照映在他那俊秀的臉上,那黑騎為首之人慌忙下馬跪拜:“叔叔!”


    說起來,這隊遊騎還是曲高所創!去年春獵,鍾離浚因勇武被張由賞識,晉升十夫長,曲高親自去兵器局為他打造十標寒光精的精鐵蒺藜長槍,又從沈奕那兒敲詐了十匹良駒,才將這支十人小隊裝備配齊。那時曲高便想,既然胡人的散兵遊騎如同幽靈惡鬼,來去無影,無惡不作;晉人亦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同樣以遊騎遊散北地,遇到散亂的胡人便迎頭痛擊,遇上胡人大軍便撤退遊走,也讓胡人嚐嚐這附骨之疽的滋味!


    想不到,鍾離浚竟將此事做成了,雖都以黑巾覆麵,但觀其身形,都還是青稚的少年郎。曲高望著鍾離浚,冷聲質問道:“浚兒好本事,我教你以遊騎幹擾胡子,你卻屢次劫我的商隊!”


    “小侄豈敢!”鍾離浚慌忙解釋道:“這商隊未掛名號,又往來襄洛,小侄隻道是奸商通敵獲利,才多次攔劫,若知是叔叔所為,必定一路護送!”


    “量你也不敢!”曲高心中怒意消了大半,這也怪不得鍾離浚,這條糧道是他與王首秘謀開辟,並無他人知曉,為免節外生枝,也一直未打旗號。鍾離浚誤打誤撞,劫了他一個多月的糧,此事卻也找不到地方說理去。“你共劫了我七隊糧米財物,都放到哪裏去了?”曲高問道。


    鍾離浚指著前方,說道:“姑姑墓向前百步,有一處小丘,小侄在那裏挖了個地窖,糧米財物都藏在其中,若遇難民,我將分些予他們,讓他們有命南逃。”說罷起身道:“我這就去取來交還叔叔!”


    “不必了!既是你憑本事搶來的,你就自己支配吧。”曲高初時還有些氣惱,但一想到朱顏手下的商隊都是配備武師的,鍾離浚的遊騎小隊能從商隊手中搶到糧米財物,也是有幾分本事。看著鍾離浚成了氣候,曲高心中又不禁生出得意,畢竟也是自己栽培出的,本事越大他越歡喜。


    聽到曲高把那幾批貨物都留給自己,鍾離浚顯然一驚,隨後又道:“叔叔如今位高權重,賞賜也這麽大手筆!”


    曲高聞言不悅道:“你知我降了趙,也知我做了洛陽王,可是覺得我是叛國之人?”


    鍾離浚連連搖頭,說道:“我知叔叔為襄陽而降趙,也知叔叔忍辱負重,終有一日會回到襄陽的!”


    曲高心中稍稍好受,既然如此,劫糧之事就算了翻了過去。曲高見到鍾離浚,心中難免回想起舊人舊事,如今滄海桑田,留下的隻有悲愴和遺憾。“阿顏的墓,是你時常打掃吧?”


    鍾離浚點頭稱“是”。曲高讚道:“你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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