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衛民腦海裏閃過的第一念頭是:玉哥沒砸壞吧?


    一陣滾滾的煙塵過後,依稀映出男人彎腰抱著懷中女孩的情景。他的背部直接被滾落下來的混凝土擦到了, 刮得血肉模糊。至於有沒有內傷還暫時不知道。


    在剛才那一瞬間, 謝庭玉用手捂住葉青水的眼睛, 危機解除後他感覺到掌心有了一片濕意。


    他艱難地、戲謔道:“沒砸到你, 哭什麽?”


    說完他四肢虛軟無力緩緩地倒了下去, 他的腦袋埋在葉青水的脖間。旁邊的社員趕緊一哄而上,“送公社衛生所!擔架呢?”


    葉青水看見男人因疼而緊緊皺起的眉頭, 紅潤的唇色瞬間失了血色,變得極淡。


    謝庭玉的太陽穴抽抽地直痛, 這小姑娘哭哭啼啼的模樣,讓人看不過眼:“哭什麽,死不了。剛才敢舍己為人的勇氣到哪裏去了?”


    葉青水才發現自己臉上是一片冰涼的淚水, 一顆顆地滾落下來。眼睛微微的刺痛把她拉回了現實。


    她低頭拭了一把淚說:“眼睛進了沙子,真的不騙你。”


    剛才車廂暗扣滑落下來的時候滑下一片砂礫,葉青水眼睛進了沙子, 因此那時她才閉上了眼。弄出眼裏的砂礫她再回頭一看, 謝庭玉已經被人送去了市裏的醫院。


    沈衛民腦海裏閃過的第二個念頭是:都這樣了剛才還在狡辯, 敢情這兩個人都在糊弄他!


    他不知道是該數落謝庭玉、還是數落葉青水好,最後抿了抿嘴唇一個字沒說。剛才那險境,要是沒有葉青水的提醒,結果怎麽樣不好說。但謝庭玉這種反身保護了她的舉止, 簡直是令沈衛民震驚。


    大夥飯也不忙著吃了,沈衛民撿起地上落下的飯盒,跟了社員一塊去醫院。


    大醫院裏的有經驗的老醫生給謝庭玉仔細檢查了一輪, 把錯位的骨頭正了回去。正衝、洗傷口、敷藥打針。來來去去花了一個下午。


    葉青水再見到謝庭玉的時候,他的外衫已經被扒掉了,係著繃帶側著靠在椅子上。眉峰如聚,烏黑深邃的眼裏帶著疲憊,額頭滿是大汗。被汗打濕的碎發淩亂地貼在額頭上,襯著蒼白的麵色,有一種劫後餘生的頹廢美。


    本來他就是皮相生的很好的人。


    沈衛民拿著一盒冷掉的飯,遞到謝庭玉的麵前。


    “吃吧玉哥,折騰了這麽久一粒米都沒有下肚呢!”


    沈衛民拿起勺子想喂謝庭玉,但他眼珠子一轉把飯盒遞給葉青水,“你來喂。”


    葉青水自己心裏也亂糟糟的,想推給沈衛民喂,但看見謝庭玉這一幅虛弱可憐的模樣,她不禁心軟了。看在他還算有良心給她擋石頭的份上,可憐可憐他。


    盒飯早已涼掉了,青菜也變得蔫蔫黃,好在肉的味道還不錯。葉青水撇掉了他不喜歡的肥肉,挑著瘦肉給他吃。


    臨近晚上,除了早上幾隻包子之外肚子裏粒米沒沾,謝庭玉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如果不是雙手被砸傷了,動彈不得。謝庭玉此刻恐怕會吃得狼吞虎咽。


    但葉青水喂得仔仔細細地,一勺勺地挖著米飯喂人。


    謝庭玉低頭,看著她那雙如空山新雨水洗一般清亮的眼眸,平靜得內斂含蓄,她的眼睛此刻擁有著一股不可思議的平和的力量,像脈脈溫情的春雨,濕濕潤潤地淋著。令人心頭一片酥軟,溫熱。


    謝庭玉思維阻塞而卡頓,他有些後知後覺,此刻他的腦海裏全都是石頭落下前,葉青水那懵懂純真又義無反顧的眼神。


    這種傻乎乎的為了男人連命都不要了的笨姑娘,還哭得那麽慘,謝庭玉還是頭一遭碰到。就……這麽愛他嗎?


    葉青水毫不客氣地用勺子戳著男人的嘴唇,“張嘴啊,想什麽這麽著迷。”


    沈衛民張著一張嘴巴,眼睜睜地看著玉哥,傻盯著村姑直接愣掉了神。


    ……


    晚上七八點的時候,謝庭玉才被社員用擔架扛回葉家。


    他現在的情況是脊椎骨有輕微的裂傷,短期內不能幹活、大幅度移動。手臂那裏也有鈍傷,除了手指能動,其餘的地方被結結實實地包著。


    沈衛民和葉青水說:“今天玉哥換了你,如果沒有他,估計你的腦袋會被砸開花。”


    “所以,好好對待我玉哥。”


    葉青水心底嘁了一聲,要不是她傻乎乎地不顧危險上前去推了他一把,估計謝庭玉現在也是腦門開花。


    沈衛民像是看清了葉青水心底的想法,他深深看了眼葉青水最後啥也沒說。


    玉哥平時的警惕性,還是很高的。說不準要是沒有葉青水,他也會沒事。


    葉青水看著占了自己床的謝庭玉,對著病號說:“床暫時就給你睡了,要有什麽不方便的我去叫沈衛民來。”


    葉青水可不指望著自己能搬得動謝庭玉這個大活人,他個子很高骨架又大,估摸著起碼有一米八八的高度。就算葉青水的個子在村裏頭還算高的,但也架不住這麽結實的男人。


    況且她知道謝庭玉還有潔癖,摸一摸他,他得要命。他大概不是很喜歡她碰他。


    謝庭玉被放在葉青水的床上,他靠在她用決明子縫的枕頭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溫軟的女兒香氣。


    她很愛幹淨,屬於她的這一片“小天地”也收掇得也很整潔。床上墊著一張淺藍色的素淨被單,有點軟,熱熱的。


    謝庭玉身上的疼痛還未消,嗅著這清新的味道,躁動的心情稍稍得到平複。


    他說:“還有吃的嗎?”


    按照往常,沒有什麽特殊的事情,也沒有肉,晚飯的時候葉青水應該會熬個雞蛋粥喝、或者是阿娘熬紅薯粥。今天劉一良也沒有捎骨頭回來。縱使葉青水現在有了醫生開的營養證明,也沒辦法再去門市買骨頭。


    謝庭玉的額頭沁了很多汗珠,背後的紗布隱隱泛出血珠,一副罕見的傷殘病弱的模樣。好在葉青水已經不是年輕時的葉青水了,否則她肯定要心如刀絞、擰得稀巴爛。


    現在葉青水看了,還能鎮定下來去做個飯填飽他的肚子。


    家裏沒有什麽營養品,葉青水想了想決定仁慈一點,忍痛決定砍了一半的雞,燉了一個雞湯。


    山上的野雞肉質十分鮮美,腿部翅部緊實滑嫩,骨架雖大但肉質卻精,中午的時候謝庭玉沒吃那隻窯雞不知道,吃了保證以後都得念念不忘。小小的嫩嫩的,皮下油汪汪肉質有彈勁。


    這麽漂亮的野山雞擱在後世那可是三百塊都買不來一隻,現在倒是被錢向東拿來賤賣。


    葉青水砍了小柴,雙手耐心溫柔地伺候著宰了的雞,細心地去掉它皮下的黃油脂肪,給它按摩令油鹽入味。薑片八角翻炒煸香,入砂鍋燉熬,咕嚕咕嚕的細小的泡泡不斷上升,補血的枸杞紅棗在清涼的湯裏滾來滾去。


    葉青水把雞腿肉和雞胸肉仔細地掏了出來,撇掉金黃的油,剩下清亮亮的湯汁。


    好了,做到這一步之後葉青水又犯了老好人細致的毛病,她想起謝庭玉挑剔的習慣,生病肯定不喜歡吃雞皮,她把雞皮剔了出來。謝庭玉看起來隨和溫良,但是私底下臭毛病一堆,活脫脫一個難伺候的大少爺。


    剝完雞皮之後的葉青水,恨不得打手。最後她把雞湯放溫了,端到謝庭玉手上。


    謝庭玉嗅著雞湯濃鬱的香味,實在餓極,又餓又渴。


    他注視著湯,看了很久。葉青水認命地舀給他喝。


    雞的精華全都融入了湯汁裏,一勺暖湯灌入嘴裏,鮮味迅速蔓延,吞下喉嚨有股被撫平的滿足之感,喝完舌頭壓不住餘著淡淡的鮮甜,雞湯味道很淡,卻甚是味美。


    再吃一口雞肉,肉彈牙緊密,齒間留香。一碗雞湯喝完了,胃暖暖地舒服暢快。


    還是沒喝夠,但謝庭玉停了下來。他此刻以一種尚算扭曲的姿勢坐著,他的右手直直地吊在床梁上,他的手偶爾會蹭到葉青水,她垂下的發絲也在摩擦著他光溜溜的手臂。她偶爾有意無意的靠近,會讓人有一種錯覺,像是刻意在靠近他。雖然謝庭玉的手臂疼得失去了知覺,也不知道究竟碰沒碰到。


    每一次她靠近的時候,淡淡的暖香會襲來,謝庭玉喝著雞湯,視線胡亂地掠過她發育青澀的胸脯,烏黑深邃的眼睛擦起暗色,火燎一樣地撇開眼。


    謝庭玉看著一臉平靜的葉青水,不禁語塞:“我、不喝了……”


    葉青水哼了聲,說:“也好,你喝多了萬一晚上起夜太多怎麽辦?”


    謝庭玉的臉微微地黑了黑,同時耳根肉眼不可見地染上一抹極淡的紅。


    他黑著臉,語氣有點敗壞地說:“我不喝了,但要吃飯。”


    葉青水給他添了一點飯,喂他。


    這回謝庭玉澄澈清明的目光直視前方,不隨便亂飄了,嘴巴機械地一張一合吃飯。


    葉青水見他如此配合沒作妖,讚美道:“明天也要這樣,能省好多勁。”


    吃完晚飯後,劉一良拿了骨頭來探望謝庭玉。


    他說:“這事我都聽說了,辛苦我玉哥了,這一回夠男人。”


    葉青水拿了骨頭洗了迅速煲湯,她加了很多水用一口大鍋燉著它,等水滾了之後撇掉腹沫,換成大腿粗的柴火溫和輕煨。這種燉一夜的老高湯,湯頭濃鬱,做包子做麵湯都好吃。


    夜裏,葉青水翻起身來,睡了一夜的地板,骨頭咯得肉疼渾身不舒服,她做了兩大籠的雞肉包等錢向東來交給他。


    謝庭玉也醒了,以往葉青水半夜爬起來的時候他也知道,但都被吵醒後能迅速入睡。這一夜卻是不行,手麻麻地犯酸疼。他輕輕地悶哼了一聲,對麵傳來一聲歎息。


    很快,煤油燈亮了起來。


    燈一照,謝庭玉滿頭大汗濕淋淋的,看起來可憐極了。


    “現在疼嗎?”


    葉青水謹遵醫囑,給他擦幹汗水。


    “嗯,疼的。”謝庭玉撇開眼,言不由衷地撒了個謊,其實是葉青水床上墊的床單熱到了他,他身體火氣旺盛,跟住著一團火似的,一點點就燥。


    謝庭玉的聲音清清淡淡的聽不出情緒:“水丫吹小曲給我聽聽可以嗎。”


    他想這樣的無理也……是被允許的吧……


    葉青水摁了摁太陽穴,要求真多,慣得他這臭脾氣!不過看著他確實很難受又隱忍著不吭聲的樣子,很久葉青水才去摘了一片葉子,放在唇邊小聲地吹了起來。


    床邊放的黑布已經被取了下來,平時隔擋著東西屋脆弱的屏障也消失了,他看見小姑娘站在靠在牆邊唇含綠葉專注地吹著小曲。


    烏黑的秀發隨便地紮成辮子,露出一截藕色的脖頸又細又長。破舊又短小的棉布衣下,少女青澀又纖細的曲線展露無疑。


    聽了沒到一分鍾,謝庭玉輕淡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不要聽了。”


    才漸漸吹到高.潮部分的葉青水戛然而止,她一把揉掉了葉子,想罵人。


    ……


    次日,沈衛民來照顧謝庭玉解手問題、以及洗漱問題。


    他嘖嘖了,“解手就解手吧,看你們這架勢,咋洗漱擦身都賴我咧?”


    他的視線流連到了謝庭玉的下半身,長長地噢了一聲,狐疑地道:“我還以為玉哥不是童子雞了呢,看那天那架勢,命都不要地護著她。”


    如果謝庭玉沒傷,沈衛民一定會被他揍得滿地找牙的。可是沒辦法,他現在是拔牙的老虎。


    沈衛民賤兮兮地調侃,“看來還是和我一樣。”


    “早飯怎麽樣,好不好吃?”沈衛民一口咬掉了包子,無聲地嚼了嚼:“真香啊,好了我去上工了,我等著水丫的午飯。”


    謝庭玉眼神冷冷地看著沈衛民,不說話。


    迫於壓力的沈衛民給他開了收音機,“玉哥聽吧,解解悶,不要生氣。”


    “等會水丫回來了陪你說說話。”


    正午,葉青水裝好了沈衛民的午飯,騎著單車去給他送飯。


    謝庭玉見她戴上鬥笠,一副正要出門的樣子,他淡淡的聲音落下:“我還沒吃午飯。”


    她和謝庭玉說:“我先給沈衛民送飯,回來再喂你也一樣的。”


    葉青水見謝庭玉眼角微微揚起,是生氣的預兆,補充道:“我很快的,半個鍾都不要。”


    謝庭玉提起聲音,烏黑深邃的眼裏劃過一絲跳動的火苗,語氣帶著隱隱的危險:“我、能和他一樣麽?”


    “怎麽不一樣了,他好歹還是給了錢的。”


    葉青水以為他在指責自己是病號,病號不能等。為了避免他氣急攻心,影響恢複。她利落地戴好口罩,解釋道:“你的雞湯在燉著呢,燉半個鍾才好。”


    謝庭玉看著她刺啦離開的背影,黑著臉喘口氣,淡淡地嗬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


    玉哥:嗬,這就是愛我的表現?


    水丫,你涼了。


    平生君:采訪水丫,你剛才回答玉哥的奪命題是什麽感受?


    水丫:???


    (不知奪命題為何物的鋼鐵直女)


    平生君:默默給玉哥點根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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