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蘇頓時恍然大悟,難怪那麽巧,自己也就在昌國公府太夫人那裏坐了一刻鍾的時間,就能遇上內宅陰私,原來也是謝晞提前安排好的。


    她一臉嘲諷說道:“臣女倒是佩服殿下,堂堂一個王爺,竟然連昌國公府的後院事務都要插手。”


    “就昌國公府那烏七八糟的地方,買通幾個下人而已,有什麽可稀奇的?梁銘泰那小子一向不靠譜,連個丫頭都安頓不了,我就勉為其難幫他一把。”


    這個謝晞,把人家家裏鬧得雞飛狗跳,說出來卻跟沒事人一樣,林紫蘇覺得與這等胡攪蠻纏之人爭辯實在是不智之舉。


    林紫蘇當下轉過了身子,說道:“臣女借您的光,如今已然是鬼憎神厭了,臣女與殿下的身份天差地別,可從來不敢有攀附殿下的念想,為殿下的名聲著想,日後再遇到殿下,臣女定然躲的遠遠的。”


    這句話說完,林紫蘇已經打定了告辭的念頭,哪知謝晞指了指不遠處的小樓說道:“是嗎?哪裏鬼憎神厭了?方才見你行酒令,跟人家玩的可是不亦樂乎。”


    順著謝晞的手看去,林紫蘇瞪大了眼睛。


    這花架就在假山半坡上搭建,與方才酒宴的那小樓一般的高,自己背靠的那扇窗子還開著,站在這裏,裏麵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涼亭裏的琴聲早已經停歇,少女們清脆的聲音不時地傳了過來。


    回想起方才自己在席間裏做了一些女兒家的小動作,林紫蘇有些心虛,睜大眼睛驚道:“你……你……”


    “我倒不想看呢,偏偏你們連喝酒都不安分,尤其是那個叫駱玥的,嘰嘰喳喳,吵的我們幾個頭都大了!”


    “還有你!”


    林紫蘇剛剛喘了口氣,聽到這一聲,又緊繃了後背,就聽謝晞悠然說道:“喝酒哪有你這樣的,總是偷偷地抿上幾口,想喝酒就大大方方的喝,誰也不會多說你。”


    林紫蘇心中暗自慶幸,原來謝晞隻看到自己喝酒了,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其他動作,心下放鬆,兩隻握緊的手就自然鬆垂了下來。


    她隻顧著放鬆,卻忘記了方才在楊興堯處得的兩本醫書正在她袖筒裏,這一下全滑了出來。


    好在她反應奇快,不等書本掉出來,兩隻手抄在一起,將兩本書穩穩地接住。


    謝晞本來還是一臉笑意,見了這兩本書,臉色頓時黑了下來,說道:“本王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罷!”


    謝晞冷哼了一聲,便拂袖而去,人影晃動,林紫蘇又隱約聽他咕噥了一句:“齊文深算什麽大衍第一才子,這點琴技,也沒比我們家後院那幾個好到哪裏去!”


    梁婉怡和駱玥一前一後的逛了回來,謝晞剛剛離去,兩人看到林紫蘇仍在花架下站著,都有些驚奇,梁婉怡開口問道:“紫蘇妹妹,你不是去聽琴了麽?怎麽還在這裏?”


    南康大公主的詩會算是賓主盡歡,南康盡了地主之誼,前來的少女們見了心儀已久的珠玉公子,個個都是歡欣而去。


    若說最不開心的,除了駱玥之外,便是林紫蘇了。


    謝晞在花架下的一番話並沒有讓她失了方寸,她知滇王府於大衍的重要性,是以救治楊興堯的念頭從來沒有絲毫動搖。


    然而她也知師父和謝晞所言非虛,自己救治楊興堯一事,謝晞已然知曉,依著謝晞這位荒唐王爺捉摸不定的性子,其他人想知道也不是什麽難事。


    她需要考慮保全自己的手段。


    林紫蘇離開時,沒有再坐南康大公主府的朱輪車,而是找了一輛普通的青篷馬車。


    眼見著天色將晚,一坐上車,就吩咐了車夫趕去二裏巷。


    因著萬壽節的臨近,全國各地的藩王、屬國、外官攜著仆從紛紛湧入到了京裏,京中的人口也驟然增多。


    緊鄰十王府的又是會同館和諸王府,正是外邊的人雲集之處,馬車一路走走停停,半個時辰也沒走到東城的地界。


    剛轉過一道街口,馬車又停了下來,隻聽車夫道:“小姐,前麵錦衣衛把路給封了起來,咱們要不繞道走?”


    林紫蘇掀開馬車窗簾向外瞧去,就見不遠處的路上,一隊身著魚鱗服的錦衣衛,押著六輛囚車,朝北而去。


    囚車上的人皆是鐐銬纏身,第一輛囚車上監禁的是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麵容清瘦,一身書生打扮,正盤腿坐在囚車中,緊閉了雙眼,仿佛對囚車外的喧鬧充耳不聞。


    後麵的馬車上則是囚禁著三個中年人和一個白發老者,穿的都是官員便服。


    三個中年人皆是垂頭喪氣,隻有那白發老者涕淚橫流,不住地高呼“冤枉”。


    路旁擠滿了圍觀的百姓,紛紛對著囚車指指點點。


    幾名書生剛剛從路旁的茶樓走了出來,見此情景,一名書生指著囚車向同伴低聲說道:“自古以來,曆朝曆代都是刑不上大夫,咱們大衍律可是載有明文,犯官未定罪之前免帶刑具,官家如此縱容錦衣衛,任由他們淩辱斯文,著實是令人心寒呐。”


    “是啊,往日官家一向寬仁,這兩年重用東廠和錦衣衛,將咱們大衍攪的一團亂,唉,去年上天已然示警,沒想到官家仍是一意孤行,今年指不定上天要降下什麽樣的霹靂手段。”


    兩人話音剛落,旁邊立時就有一個客商模樣的漢子反駁道:“呸!老子可是常年到潞原行商,那裏的情形我可比你清楚!這群狗官,把潞原弄得一團糟,如今那邊都快成了土匪窩,聽說前幾日還把流寇給弄到了京城來,活剮了他們都是便宜的!”


    那書生卻不服氣,與那客商吵了起來,書生的幾名同窗看不過眼,也站出來幫腔,一時間吵的不可開交。


    林紫蘇皺緊了眉頭,放下了窗簾,吩咐車夫稍待片刻。


    茶樓外因一幫人爭吵,頓時一片混亂,幾個書生平日裏與同窗各種辯論,此時派上了用場,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漸漸地在爭吵中占了上風。


    茶樓上的雅間裏,兩名衣飾華貴的中年人正對坐著品茶,樓下的吵鬧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兩人神情極是悠閑,正透著虛掩的窗子向下瞧,如同看著一出好戲。


    一名中年人放下茶盅,朝另一名中年人歎道:“崔兄,我們謀算了許久,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倒是教那澹台家得了個大便宜。”


    那姓崔的中年人笑著說道:“錢大人稍安勿躁,自古有失必有得,潞原這一鬧,咱們雖是損了那幾個人,所得也是甚多。皇帝派過去的那個顧時,剛到潞原時,何等的意氣風發,還不是被押解回京了?”


    “隻要沒了皇帝的眼線,區區一個徐淩而已,潞原還是大有可為的。”


    姓錢的那人點了點頭,說道:“今上繼位後,一直壓製我們幾家,寧可讓劉慶元那個老匹夫屍位素餐,也不願給其他人一個機會,如今國庫長年入不敷出,劉慶元首輔之位岌岌可危,不知尊師陸大人有意否?”


    姓崔那人臉上堆滿了笑,笑的卻是極不由衷,說道:“錢大人說的哪裏話,自睿宗時起,內閣首輔的位置不屬山南,便屬江南,首輔這位置,自然該是令兄來做。”


    姓錢的那人搖了搖手,說道:“這些都是後話了,隻要把劉慶元拉下去,不論是陸大人,還是我長兄做首輔,皆是順理成章。不過聖心是越來越難猜了,前些日子祁老大人和韓嗣昌鬧那麽大,沒想到,最後讓駱休那個老小子占了個大便宜。”


    姓崔那人點頭應道:“駱休是個茅坑裏的臭石頭,咱們可得防著點兒。”


    兩人又計議了幾句,姓崔那人站起身,推開窗子往樓下看去。


    眼見著樓下錦衣衛撤了封堵,方才在茶樓外爭吵的人也逐漸散去,一輛青篷馬車正隨著人群緩緩朝街中行去,姓崔那人說道:“錢兄,回去後給錢大人帶一句話,事緩則圓,人緩則安。”


    “事緩則圓,人緩則安”,在緩緩行進的青篷馬車中,林紫蘇喃喃說出了這一句話,她猛地叫住了車夫,說道:“師傅,煩勞去一趟惠豐街。”


    到了惠豐街,已過了酉時,孫杜仲正準備閉店,見林紫蘇居然在這個時候到了店裏,先是一喜,驀地裏臉色就沉了下去。他沉著聲音對琥珀喝道:“你們小姐有重要事情要同我說,你就在外麵守著,等你們小姐使喚便是。”


    林紫蘇道:“不用在這裏等我了,你先回去同夫人說一聲,就說我在惠豐街上配些香料,稍後就回。”琥珀連忙應允。


    待林紫蘇進了店內,孫杜仲沉默了片刻,問道:“你今日可是去給楊興堯瞧病了?”


    林紫蘇笑著點了點頭。孫杜仲指著林紫蘇跳腳罵道:“虧你還笑得出來!”


    說著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說道:“你這個丫頭,怎地如此不省心啊!為師這輩子就收了你這一個徒弟,這是想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孫杜仲一連串的罵聲脫口而出,林紫蘇知他也是關心自己,隻在一旁笑吟吟地聽著。


    孫杜仲見她不言,也覺沒意思,沒好氣地問道:“那個楊興堯怎麽樣了?”


    林紫蘇道:“徒兒才疏學淺,最多也就能給他吊一口氣。徒兒在想,若是師父能出手的話就好了,不說藥到病除吧,起碼能讓他多活上幾年。”


    孫杜仲猛搖頭道:“那個楊興堯先天不足,一副短命相,讓他多出幾口氣已然算便宜他了,你也不用覺得是丟我的臉。等等,你是想讓我救他?不行,萬萬不行!這事兒沒得商量!”


    林紫蘇隻是從袖中取出了楊興堯所贈的那兩本醫學筆記,遞到孫杜仲的麵前,說道:“師父,這兩本書你看如何?”


    孫杜仲一臉狐疑地接過書,口中道:“你個臭丫頭,區區兩本書就想收買……”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兩本書的封皮,驀然瞪大了眼睛,本來還是不屑的語氣,頓時變得虔誠了起來,一臉不敢置信說道:“這……這是滕廣平的行醫筆記?”


    滕廣平是大衍開國時的名醫,本是一名遊醫,戰亂中往返於中原大地,救治了無數生靈百姓。


    大衍立國後,滕廣平雖被太祖皇帝欽命為太子少保,但其一生始終在行醫的路上,從未接受過朝廷的封賞,被民間尊稱為“佛醫”。


    他的行醫筆記,可說是包羅了各類疑難雜症,正是醫者們夢寐以求的獨一無二的寶典。


    孫杜仲匆忙翻了幾頁,頓時眉開眼笑,連連說道:“想不到,想不到,滇王府竟有這等寶物,竟然還到了我手中。”


    緊接著他就醒悟過來,說道:“我就知道你這丫頭沒安好心,我可先說好,我是不會給楊興堯醫治。”


    見師父欲將書塞回到自己手中,林紫蘇笑道:“沒讓師父您老人家醫治,我隻是有兩個藥方,想向你請教一下。”


    孫杜仲聽林紫蘇如此說,又把書收了回去,捋了捋胡須,說道:“這個嘛,我老人家倒可以勉為其難,你且寫出來我瞧瞧。”


    說著就隨意找了個小杌子坐下,翻看起那兩本醫書起來。


    林紫蘇飛快地將心中的方子寫了出來,孫杜仲極不情願地將目光從醫書上轉開,接過了方子。


    他見到第一張方子之後,就猛地站起身來,眉頭越皺越緊,林紫蘇將一杯剛倒好的水遞到了孫杜仲手中,笑眯眯說道:“師父也覺得不妥?不必著急,還有第二張方子呢。”


    孫杜仲狠狠地橫了林紫蘇一眼,不情願地展開了第二張方子,眉頭皺的更緊,臉上的神情卻由不滿轉為迷惑。


    他打了個激靈,猛灌了一口水,問道:“你這丫頭打的什麽鬼主意?一張是虎狼之藥,一張是蒙汗藥,你這是怕醫不好楊興堯,就直接害死他?不行,不行,咱們行醫的,怕惹上麻煩不去救也就是了,決計不能主動害人。”


    林紫蘇“嗤”的笑出了聲,說道:“師父,在你心中,我就是如此行事的麽?”


    孫杜仲撓了撓花白的頭發,回想下林紫蘇平日的行事,也覺不可思議,但還是理直氣壯說道:“就你這兩個方子,任誰看了都是我這想法。”


    林紫蘇臉上帶著甜甜的笑,與她平素沉靜的風格頗不相稱,說道:“師父,藥方你也見了,我這裏有個想法,請您老人家參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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