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蘭香被他捉著手親了又親, 臉都熱了,兩頰浮起一片蒸霞。


    她感受到那血脈裏微微賁張的熱意, 又看他那虔誠得恨不得跪下來親的模樣, 心跳得砰砰砰地簡直要蓋過了李家院子裏笑鬧的聲音。


    她的手掌心滲出了涔涔的汗。


    “別鬧了, 回去給你親個夠。”


    她小聲地跟賀鬆柏說。


    賀鬆柏心口那股熱血冷下來,這才窘迫地放下對象的手。


    他深麥色的臉可疑地泛起紅來, 他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徑, 簡直……同流氓無異!他急促地喘了口氣, 愈發覺得自己不守規矩了。


    趙蘭香笑吟吟地看著他, 搖了搖他的手, “好了,別忙著害羞了, 等下還有正經事要幹。”


    “你快回去喝喜酒, 大姐這輩子唯一一次珍貴的大婚,你可不能這樣躲在外頭稀裏糊塗就過完了。”


    賀鬆柏“躲”出來的原因有二, 對象招他出來,他就跟了出來。


    其次, 大概也是因為很多社員都來了。賀鬆柏下意識地習慣了別人的冷眼,特意在敬酒的時候避了出來, 免得大家尷尬。說實在的,他自己的倒是不在乎那些看低人的眼光,但就怕在這大喜的日子招人嘴碎,喝高了說些不好聽的話。


    趙蘭香愛惜地摸了摸男人的耳朵,鼓勵地說:“去吧。”


    “新娘子的弟弟這時就該挺身而出, 分擔‘火力’。”


    趙蘭香看得出來,男人到底有些介意自己的成分問題。連這種大喜的日子,都過得小心翼翼的,施展不開手腳。


    賀鬆柏並不知道的是,牛角山崩塌的那天河子屯的婦聯主任和大隊長李來福送了雞表彰他們的“先進行為”之後,李來福要整理事故材料,既有反省批評,又有對挽救集體財產生命的“先進分子”的表揚,審核材料就是趙蘭香這個進步知識青年寫的。


    她以當事人的身份寫了一篇回憶。幾天後的省報刊裏刊登了這場重大安全事故,順便也擠出了一小豆腐塊給這幾個“英雄”。


    賀鬆柏這段時間忙得腳不沾地,為了湊姐夫的醫藥費東奔西走,當然沒心思留意河子屯的人對他的態度改變。


    不過,賀鬆柏很快就感受到了。


    他的臉上帶著笑容,到底有些約束,麵對著人群的時候嘴角的弧度都好像是刻意算過的。並沒有麵對自己人的時候那種發自內心的愉悅,他就連說話也是一板一眼地,話不多,有些沉默。


    “我來我來。”


    他接過李大牛湊到嘴邊的海碗,一飲而盡。


    這種散裝米酒三毛錢一斤,廉價又辛辣,李家人一口氣買了二十斤,糧肉不夠酒來湊,讓大夥都能喝個盡興。


    饒是李家的三個男人都被灌得不輕,醉都醉死了。大牛大馬大狗平時哪裏有福氣喝得到那麽多酒喲……


    賀鬆柏所在的殺豬場裏常備有高濃度的烈酒囤著,又辣又辛,師傅們幹活幹累了可以喝一口提提神,有勁兒殺豬。


    喝了一個夏天的賀鬆柏,酒量突飛猛進。


    大牛得了援手,很高興地把賀鬆柏推了上前。


    “認識一下,這是俺嫂子她親弟,大夥放過俺,衝著他來!”


    賀鬆柏很老實地一杯接著一杯喝,大約是他皮膚太黝黑了,酒色不上臉,社員們一輪敬下來都沒灌倒他。他溫溫吞吞地喝,喝著喝著,把一圈人都喝倒了。社員們喝醉了以後,賀鬆柏才鬆了口氣。


    跟他預想中的冷嘲熱諷不太一樣,他喝酒都喝得真心實意了一些。


    他開心地跟李大牛又喝了幾杯,把人家逼得都蹲茅廁不願意出來了。


    趙蘭香遠遠地看著賀鬆柏,忍不住低頭抿唇笑。


    喜宴從中午一直吃到下午,直到太陽落山他們才心滿意足地回了家。


    賀大姐頭一晚得在丈夫家過,因為第二天要給公婆做一頓飯敬茶,過了明天他們夫妻倆才回賀家。


    趙蘭香特意教了她烙土豆雞蛋餅,又香又好吃,做起來還不費勁,用來當成女紅討好公婆很合適。


    阿婆沒有出去吃喜宴,而是在屋子裏自己一個人吃,雖然冷清卻自在。等賀鬆柏喝完酒後,才到屋子裏把老祖母背在身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賀家。


    這大約是她這十幾年來頭一遭出門,阿婆望著河子屯的綠水青山,眼裏浮起了當年的往事。


    忍不住抻長了脖子,又冷漠又膽怯又懷念地打量了這些山山水水。


    賀鬆柏說:“阿婆,''四人.幫''倒了咧!”


    阿婆應和著:“倒了好啊,倒了好……”


    “我再熬一熬,親眼看看國家會發生什麽變化。”


    “今個兒把葉姐兒送出嫁,我也算是了了一樁心願了,心頭鬆得很,快活得很。柏哥……還剩你了。”


    賀鬆柏微妙地感覺到這個話題不能深入下去,連忙轉移了話頭。


    “我去醫院的時候,阿婆你的老朋友特別可惜大姐聾了,給她檢查了一下。”


    “他說動手術治一治,指不定能給她恢複一點聽力,就是有點貴……不過可能也沒有用,大姐的年紀畢竟也大了。但我想給她治治。”


    阿婆噢了一聲,沉默下去了,腦袋依偎在孫子的肩膀上,渾濁的眼流露出愧疚。


    “你大姐耳朵聾的時候,正好是咱家落難的時候,大人照顧不周到,讓她發了幾天的高燒。”


    賀鬆柏輕鬆地說:“大姐也不怨你們。我再努力努力,攢錢給大姐治病。”


    阿婆摟緊了孫子的脖子,“阿婆的好柏哥兒……苦了你了。”


    家裏的金子已經用得差不多了,本來存得就不多,剩下的那點還被埋在了牛角山下,混亂得還找不著了。


    “你阿爹阿公都是不識銀錢滋味的清貴人,苦了你了。”


    出事之前,他們的心頭摯愛倒是一埋一大箱,淨是些沒用的廢物。書畫、文玩、瓷器,玉器,燙手還招禍,李阿婆恨不得把它們一把火燒光,怎麽可能還讓它們重見天日。如果它們能換點錢,柏哥哪裏還用過得這麽苦。


    祖母重複念叨了兩次苦,不過賀鬆柏卻不覺得苦,反而覺得很快活。


    心中存有希望,再怎麽苦,再怎麽累,也會覺得那就是幸福,渾身都充滿了勁兒,


    ……


    次日,趙蘭香周末難得歇息了一天。


    三丫領著幾個朋友到河邊摸泥鰍,泥鰍沒摸著,摸了好多隻田雞回來。原本打算烤著吃的,但趙蘭香攔住了。


    她說:“別糟蹋了,這麽好的東西,等晚上做點好吃的給你吃。”


    三丫歡呼了起來,趙蘭香掏出三丫的新書包說:“三丫快洗把手,去寫幾張大字給阿婆看。”


    三丫已經到了讀書識字的年紀了,賀家雖然窮,但是兩塊錢的學費還是掏得出來的。秋天一過,三丫就背著書包去河子屯的高小念書了。


    小丫頭把草吊著的田雞扔進水缸裏,快活地去阿婆的屋裏翻字帖。


    趙蘭香迅速地撇了一眼,老人家顫顫巍巍地從櫃子裏掏出了一根禿頭的鉛筆,握著孫女兒的手,手把手教她寫字。


    她雖然腿腳不便了,但腰杆卻盡力挺直,表情嚴肅。


    賀鬆柏從外邊幹完活回來,擦了把汗。


    他不知從什麽地方翻出了兩本破爛的書,遞給阿婆。


    “阿婆教她算術吧,女孩子多學點這個腦子靈活。”


    趙蘭香瞅了眼,賀鬆柏掏出來的分明是國文書,還有複古的詩詞。


    阿婆把這些書推了推,板著臉說:“拿去燒掉,浪費錢買這禁.書回來做什麽,我腦子糊塗得還記不下這點東西不成。”


    詩詞在這個年代還是比較敏感的,不提倡學。


    賀鬆柏沉默地把書給了趙蘭香,讓她拿去當柴火燒了。


    趙蘭香剛把書燒完,耳邊就傳來了聒噪又興奮的聲音。


    “呀,我傷了都三個月了,你一次都沒來看過我。”


    蔣麗的嘴巴翹起能掛一枚酒葫蘆了。


    她說:“如果你能做頓好吃的給我吃,我就原諒你了。”


    她腳上的木板剛拆了,能自由活動了就來找趙蘭香了。


    蔣麗說:“我好倒黴的,這破山把我的腿砸傷了,還讓我錯過了思想政治考評,我的工農兵學員也泡湯了。”


    “你不做頓飯安慰安慰我嗎?”


    趙蘭香說:“來找我有事?”


    蔣麗撇了撇嘴,說:“你可真討厭,目的性太強了,要是沒有我哥,你還願意跟我好嗎?”


    趙蘭香把灶底的詩詞集翻了翻,讓灰燼燃燒得更加徹底,她並不理會蔣麗小女孩的心思,而是徑直地攤開手說:“拿出來吧。”


    “你的口袋挺鼓的,我看見了。”


    “看在你生病了,我送你那袋的糕點的份上,給我。”


    蔣麗終於服氣了,她把兜裏的三封信都掏了出來。


    趙蘭香挑了挑眉,一個月一封,蔣建軍挺可以的啊。


    但是她討厭蔣建軍這種自作主張把寫給她的信夾帶在蔣麗的信裏這種方式,他是想當然地把自己融入進了這個年代,忌諱著男女關係大防。


    然而趙蘭香隻覺得反感。


    這種裝模作樣的深情,更加令人反感。難不成他還想來一出浪子回頭的大戲?


    她問:“這段時間沒給你哥寫信吧?”


    “沒有,都癱醫院裏了哪裏還有心思寫信。不過我媽過來看了我一回,你沒來看我,真是可惜。”


    “我媽還挺想見見你的。”


    趙蘭香忍不住驚訝了,“她見我幹啥,我記得我不認得她。”


    蔣麗忍不住敲拐杖,“這我怎麽知道,說不定是我哥跟她說了呢?”


    “信給你了,可以給我做點有營養的東西補補身體嗎?”


    趙蘭香要了蔣麗一斤的糧票。


    她一板一眼把田雞處理幹淨,皮剝掉,露出白嫩嫩的肌肉。用生粉、蛋清、白酒揉勻醃製一會,下鍋焯水。接著她開始做火鍋的湯底,骨頭湯打底,她取了一半的湯出來,剩下的一半澆入菜籽油煎炒蔥薑蒜、幹椒、紅椒、胡椒、白芝麻,加入骨頭湯裏,頓時澄澈清亮的湯底頓時變得又紅又油。


    灶膛封起來,轉為小火。


    趙蘭香到用砂鍋另外燉了清湯牛蛙,加入山菇、淮山、紅棗、枸杞,切了幾塊豆腐一塊燉,湯滾了再加田雞,燉得湯呈乳白色才起鍋。


    她把清湯田雞分了一半給阿婆吃,另外一半留給蔣麗。


    蔣麗抻著脖子說:“紅紅的那個,看起來好好吃,想吃。”


    趙蘭香涼涼地說:“你啥都想吃,也不想想你能吃麽?”


    蔣麗還真的是不管不顧,捋起袖子焯了幾塊田雞下去,等熟了撈起來吃。


    熱辣滾燙的滋味頓時侵襲了她的舌頭,至鮮至美,肉嫩軟滑,湯汁辣得人喉嚨冒火,但卻刺激得人一個勁地吃個不停。腦子被這股霸道的滋味占據了所有,那一刻辣得人頭皮發麻、眼淚在眶裏直打轉,她忍不住嘶嘶地吸著氣,鮮辣濃鬱的湯汁包裹著極嫩極滑的田雞肉,泡得肉都軟了,牙齒咬著嗞地就滑進了嘴裏,吃起來比豬肉雞肉其他肉都要嫩都要彈。


    真令人痛並快樂著。


    蔣麗說:“真好吃!這真夠勁兒!”


    “喝了幾個月清粥小菜,嘴巴都淡出鳥來了,吃點這個才正正好。”


    好吃得停不下來,火鍋湯給人的感受,第一重滋味辣完了之後,餘下的是獨屬於筒骨湯細細煨出來的渾厚綿長的美味,田雞又嫩又鮮,嚼起來比雞腿還香還嫩!


    蔣麗吧唧吧唧地啃了三隻田雞的份量,這才肯停下來喝口清燉的田雞山菇湯。


    她打了個飽嗝,喟歎道:“你這日子過得太好了。”


    “天天吃這麽好的東西……”


    “我現在想想也覺得,要是我哥能把你討回家,其實也挺不錯的。我以後就可以經常串串門了……”


    準備吆喝賀家兄妹的趙蘭香,聞言俏臉忍不住一沉。


    她想糾正蔣麗,但為了不在蔣建軍麵前暴露她重生的事實,生生地忍了下來。姑且讓那個男人繼續誤以為她還是當年那個不諳世事、簡單又易於掌控的小姑娘吧。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一:


    平生君:柏哥你是怎麽發家的?


    柏哥:哦,變賣祖產,一不小心就暴富了


    小劇場二:


    蔣麗:我哥娶你挺不錯的,以後我可以常吃好吃的了


    香香:不用那麽麻煩,建議你去“柏家”。


    蔣麗:柏家,這是啥?


    香香:我的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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