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大姐回到家之後脫下了身上穿戴的昂貴的飾品。


    她笑得一臉的燦爛, 跟偷了油吃的老鼠一樣,樂嗬嗬地盯著賀鬆柏看,還看了許久, 看得正在辦公的賀鬆柏忍不住停下了工作。


    “這是怎麽了?”賀鬆柏問。


    賀大姐打著手勢, 眯起眼睛說道:“我去看過了,那個姑娘很溫柔。”


    “很好。”


    “快去把她帶回家吧。”


    賀鬆柏不可置否, 對象剛剛離婚,後續的收尾工作他還沒有處理完,現在去招惹她仍舊會給她帶來輿論的壓力的。


    他小心翼翼、近乎跟蹤狂地獨自過了三年,可不是想給別人落下話柄的。社會總是對男人太寬容, 而對女人太嚴苛。他賀鬆柏的女人,一點點髒水都不能沾。他自己卑鄙無恥,但是她卻是光明又幹淨的。


    無愧於心、無愧於親人, 也不給她曾經的軍嫂名頭抹黑。


    賀大姐看著弟弟一副嚴肅正直卻口是心非模樣, 忍不住笑出了嘿嘿呼呼的聲音。


    “別人不知道, 我還不知道嗎?那間鋪子,它是你的。”


    賀大姐經過三年的學習,已經能夠進入“香柏”當處理賬目的財務了。她原本就是阿婆親手教導大的, 在弟弟入獄十幾年之間, 老祖母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 把畢生的心血如數教給了她。煥發起她的希望,盼著她心裏有個念想、有個寄托。


    賀鬆葉不會說話,因此性格更沉穩、處理事情更穩妥。“香柏”起步初期,賬目交給她來清算, 非常輕鬆。


    現在企業越做越大了,賀大姐再也無法一人完成賬目核算了,她變成了每天查查賬的主管,“香柏”的賬目交給高新聘請來的大學生就好。她能知道出市區那間旺鋪原是“香柏”的產業,一點兒也不奇怪。


    賀鬆柏懇求大姐,“不要去打擾她。”


    這可不行,賀大姐在心裏默默地說,臉上揶揄的笑意卻是越發地深了。


    這麽孱弱、單薄的姑娘,她弟弟不心疼,她可替他心疼。


    經過大姐善意的提醒之後,賀鬆柏當天便把那份房產證明找了出來,永遠地鎖到了保險櫃子裏,再也不讓它重見光明。


    他把路口那間香柏的產業租賃給趙蘭香不是沒有原因的,無論無論刮風下雨、無論嚴寒酷署,賀鬆柏下班之後就能順便去看一眼對象。


    “香柏”總部距離那間鋪子也才步行十來分鍾的距離,“蘭香”成衣鋪對麵的飯店便是他私人的產業。


    他續上一壺茶,能獨自呆上一整天。


    他也看見了偶爾迷糊的對象,她會累得睡著了,連店鋪的門都忘記關。


    有時候她也會接待到蠻橫不講理的客人,他看見了會順手幫她解決掉。看不見的大多時候,她憑著自己的耐心和責任心,一一化解了客人的刁難。


    她忙起來的時候,常常忘記吃飯,賀鬆柏不得不讓這家飯店的大廚多做了一份樣菜,讓大姐來成衣鋪子買衣服順便請對象吃飯。


    還有無數個趙蘭香以為的生活中小小的善意,也多半是出自賀鬆柏的手筆。


    生活中又哪來的那麽多幸運的事情,全都讓這個剛離婚的女人碰上了呢?


    它不但是不幸運的,還常常會使人感到艱辛、讓人流淚。


    ……


    就在蔣建軍試圖挽回傷心的妻子的時候,他突然收到了自己的“離婚批準”,裏邊還攜帶著離婚證明、離婚協議書。他拆開這厚厚的一遝文件的時候,心“轟”地急速墜落,一路沉到無盡的深淵。寒意從他的腳底一路蔓延到了心髒。


    他拿著文件問自己的直係領導:“這是怎麽回事?”


    領導說:“這是你父親親自拿過來的,怎麽,你不知道嗎?”


    領導詫異的眼神裏流露出一絲絲的不讚同,他惋惜地歎道:“你是多麽優秀的人才,卻在這種事上犯了糊塗。現在不離婚,難道還要等醜聞出來了,才肯離嗎?”


    他話裏話外的含義,讓蔣建軍窒息地喘不過氣來。


    他咬著牙問:“是我父親?”


    “我有什麽醜聞?”


    一直很欣賞蔣建軍的領導從抽屜裏取出一個牛皮文件袋,甩到他的麵前,“拿回去銷毀吧,不要太虧待小趙了,她是個好軍嫂。”


    蔣建軍把牛皮袋連同那一遝離婚的文件一並取走,他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心慌得厲害,懷中輕輕的份量對他來說如同山一般地沉,壓得他透不過氣來。帶著一絲涼氣的紙,涼意一路透過厚厚的衣裳,鑽進他的心裏。


    他掏出了鑰匙,擰開了屋子的門。


    它依舊是趙蘭香離開時候的模樣、纖塵不染,空氣中飄著她喜歡的暖甜的幽香。但屋子裏的女主人卻仿佛再也不會回來了。蔣建軍手指無力地旋開了牛皮袋的細白繩,一份屬於方靜的投案口供赫然在目。


    附帶著一張他衣衫不整地擁著她入眠的照片。


    蔣建軍的眼睛幾乎看得出了血,他捏碎了手裏的杯子,血液滴在光潔的紅木桌麵,漸漸染紅了潔白整齊的離婚文件。


    他喃喃地道:“蘭香,不是這樣的。”


    “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沒有。”


    這是幾年前的某一天,他和朋友喝得醉醺醺並沒有回家的晚上。他在招待所開了一間房,醒來後便看到了臂彎裏的女人。


    蔣建軍是個極其自律的男人,從來不近女色、也一直是部隊裏的千杯不醉,有沒有發生過那種事,他自己很明白。但鬧成那天那副模樣,終究是女人吃了虧。蔣建軍最終沒有追究方靜的錯,隻狠狠地訓斥了她一頓。


    他一麵警惕起方靜、暗自疏遠她,另一麵為認清了昔日完全分崩離析的感情而痛苦。


    蔣建軍從來沒看見過這張照片,看完之後,他明白了前年流產前的妻子究竟看了什麽,導致激動得在廚房滑到摔跤。他胸口蔓延開了一股錐心的疼。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次日他請了假,去趙蘭香的成衣鋪子尋她。


    趙蘭香見到蔣建軍的時候幾乎嚇了一跳,他像是一夜未眠,眼裏布滿了血絲,麵頰的冒出頭的胡茬未剃、混合著汗味的髒衣服沒有換,渾身彌漫著一股頹然的氣息。


    他咬牙切齒地問:“為什麽?”


    好在趙蘭香有先見之明雇了一個店員跟她輪流值班,她明白早上是沒辦法工作了,於是便讓店員頂了她手上的工作,把蔣建軍攆出了店鋪。


    “走吧。”


    她料想他總有一天會知道離婚這件事,她也早已準備好如何應付這一天的到來。


    蔣建軍跟她走到人煙稀少的街道,用力地摟住她,咬牙切齒地道:“你就那麽想跟我離婚嗎?”


    “十七年的婚姻,說扔就扔,趙蘭香我不知道你是這麽狠心的女人。”


    他喃喃道,“當初是你要跟我結婚的啊……”


    趙蘭香仿佛陷入了回憶,仰起頭凝視著天空,用著平靜的語氣敘述道:“孩子小產的那天,我也差點死在了手術台上。”


    “手腳發涼、僵硬,連心也一點熱氣都沒有了。我很難受、痛苦得想要死去。但我聽見我的父母在手術室外麵哭得不成樣,我連累他們臨到老還要替我憂心,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


    “我在想,如果我有活下來的機會,我一定會離婚的。人生而就不是低賤的物種,為什麽能容忍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作踐自己,被辜負、被虧待呢……”


    她注視著蔣建軍,一字一句地道:“因為我曾經很愛你,這輩子隻想跟你過,還想給你生兩個孩子。”


    說到這裏,她眼前浮現起了諷刺。“但是你呢,你做過什麽?你不愛我,連一點妻子的體麵也不願意給我,容忍你心中的女人一次次侮辱我、踐踏我。我恨不得回到十七歲那年,狠狠甩當年的我幾個耳光,讓自己清醒清醒!臨到現在了,你過來問我……”


    “我為什麽離婚?因為我受不了自己那麽沒尊嚴地活著。”


    趙蘭香抹了眼角一把,仰著頭輕描淡寫地道:“就這樣結束吧……既然離婚了,過幾天等我空閑下來,去你那裏收拾一下我的東西。”


    蔣建軍聽著妻子的痛斥,心裏難受得厲害。


    他執拗地拉著她的手、用力地攥著,不斷地搖著頭:“我會對你好的,不要離婚。”


    “我們一起過了十七年,怎麽能那麽容易就散了?”


    他用力地摟住了她,緊緊地抱住,“蘭香,你不要離開我。”


    說著他的視線忽然一片模糊,男人滾燙的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我知道錯了。”


    蔣建軍從來不覺得他會愛上這個軟得沒有一點原則和脾氣的女人,剛剛認識的時候,她大膽又熱烈,還愛黏人。一度讓他變成了部隊裏的笑話,她是多麽令人煩躁的女人啊!她會用熾熱得快要燃燒的眼神看著他,死皮賴臉地纏著他。


    為他學做菜、為他學畫畫,為他一句話挑燈夜讀,削尖了腦袋考大學。她的愛純粹又直白,如果換了別的男人,或者天天都能沉浸在甜蜜之中。但是偏偏是他,他那麽冷漠,沒有感情,隻有野心和抱負。他剛剛經曆了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愛,他討厭起男女之間的感情。


    她就這樣跟熱烈燃燒的流星一般,劃過他的世界,“嘭”地粗苯地砸出一個深坑,冒冒失失地固執而強硬,留在了他的世界裏。


    他喜歡安靜、不喜歡熱鬧,但她喋喋不休的聲音讓他漸漸喜歡上熱鬧。他很挑食,在飯堂常年隻吃肉片土豆,她靈巧的雙手讓他嚐遍了世間的美味,讓他知道除了豬肉和土豆之外,還有羊肉牛肉雞肉鴨肉魚肉蟹肉蝦肉、蘿卜生菜竹筍空心菜菠菜油麥菜。她喜歡給他買禮物,從相識起她送出的每一份東西攢起來能堆滿他的櫃子,他從來不知道除了春節之外還有那麽多值得紀念的日子,熱鬧的元宵節、吃粽子的端午節、愛人的七夕節、團圓的中秋節……他的印象裏漸漸地有了這些節日影子。她的音容相貌、念過的每一首詩、給孩子唱過的每一支搖籃曲,他閉上眼睛就能浮現出來。


    她曾經跟他說,最大的願望就是陪他到老。


    他的生活已經滿滿都是她落下的痕跡,他已經習慣了她在的每一天,她怎麽能說消失就消失,感情說扔就扔呢?諾言被遺棄在昔日,愛戀也埋在回憶裏,從此往後,讓他一個人變老變蠢,孤單到死。


    “你這麽狠心的嗎?”


    蔣建軍猝不及防的熱淚流進了趙蘭香的脖子,趙蘭香的身體僵硬了片刻,旋即很快浮起了惱怒。


    “請放開我,蔣建軍,不要讓我更厭惡你。”


    蔣建軍臉色霎時地發白,胸臆處窒息的疼痛蔓延開來,“可是我愛你。”


    “蘭香,我愛你。”


    他的聲音很低,沙啞又頹廢,跟被掐住了脖子發出掙紮哀鳴的困獸一樣。他的眼角開始泛紅,英俊的麵龐漸漸地染上了執拗地表情。


    “那樣的離婚不算離婚,我從頭到尾都沒有簽過字,你跟我回家。”


    “我縱容你、給你太多自由,讓你心都野了。”


    他攔腰摟起她,不顧她的掙紮,禁錮著她步伐沉穩而快地抱著她朝著車子走去。


    平靜的街道忽然傳來了急刹車的聲音,一個長相很清秀的女人從車上走了下來,很吃驚地打起了手勢。


    “天啊,大白天的,怎麽會有這種事。”


    “快去,幫幫蘭香。”


    她車上的幾個保鏢衝了上去,把蔣建軍懷裏的女人搶了過來,送到安全的區域。


    林蔭道上那道清臒而頎長的身影漸漸地走來,迎著春天行道樹上簌簌落下的花瓣,他走到了蔣建軍的麵前,微微含笑地道:“強迫女士。”


    “可不是什麽紳士的做法。”


    “把他送去警察局,嗯……理由是公共場合猥.褻女人。”


    趙蘭香聞言,“噗”地笑出了聲。她看著蔣建軍被三個大漢死死地摁在地上,動彈不得,心裏就解氣得不得了。她感激地對賀大姐說道:


    “今天多虧了有你們,真是多謝了。”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眼角掃過蔣建軍如困獸一般寸寸涼掉的眼神,淡淡地道:“放開他,不用為他多費心思了。”


    賀鬆柏看見她臉上生動的表情,眯起眼微微抿起的唇,可愛得讓人心頭犯軟得厲害。


    他渾身的血液都叫囂著上去同她認識、搭話,但是他克製住了。他讓人把送大姐和她送回了店鋪裏,自己卻在蔣建軍的身旁蹲下。


    “嘖嘖嘖,落成這個地步,真淒慘。”


    “要靠蠻力征服女人,算什麽本事?”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平生君:一瞬間我忽然懷疑你是不是被小顧給魂穿了


    柏哥兒:???


    平生君:嘴巴又毒又狠。


    上輩子的你居然沒被男配打死,這不科學


    柏哥兒:嗬嗬,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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