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二月, 年關將近, 家家戶戶都繁忙起來。等這幾日下了一場雪,天地浩白, 年的味道便更重了。


    佛堂裏,一個侍女手裏提著紅提盒,步履匆匆地從外麵進來。剛進門, 她一邊跺腳,一邊抖掉兜帽裏的積雪,朝裏麵喊了一聲:“世子妃,奴婢給您送熱湯來了。”


    高然擁著手爐坐在側間的低案旁, 身上蓋了厚厚的灰鼠毛鬥篷,即便如此,身側的丫鬟還是一刻不停地撥動著炭盆裏的銀絲碳, 生怕把高然凍著了。


    佛堂本就清淨, 又常年浮動著檀火佛香, 夏日便很是蔭涼了, 冬日越發涼地滲進人骨頭縫裏。高然被林未晞罰在佛堂裏抄孝經, 高然本覺得兩三日就能抄完, 可是等她來了才知, 事情並沒有那麽樂觀。


    好在林未晞雖然派了人來看著高然抄書,卻並沒有阻止下麵人給高然送東西過來。高然嫌這裏陰冷,特別怕呆的時間長了會影響自己生育,便讓人搬來了好幾個炭火盆,還有坐墊、座椅、靠枕等等不一而足, 幾乎把清梵威嚴的佛堂側間改裝成她的私人暖閣。


    凝芙剛剛出去,便是回青鬆園取熱茶和新出爐的糕點去了。高然身上裹了厚厚的保暖衣物,握著筆時本來就有些臃腫,等凝芙把茶點等物一一擺在桌上時,高然手一抖,筆下寫錯了一個字,本來已經快寫完的一頁紙又廢了。


    高然心中突然躥起一股無名火,她砰地把筆扔到筆山上,筆杆和瓷器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佛堂中十分明顯。凝芙的動作不由頓了頓,陶媽媽看高然臉色不好,連忙從背後推了凝芙:“世子妃抄書呢,你拿這些吃食過來做什麽,豈不是耽誤了世子妃運筆?快出去。”


    凝芙嘴唇張了張,不是世子妃說冷,讓她回去取些熱食過來嗎?凝芙一言不發地把碟子端回食盒裏,躬身退下。


    高然十分煩躁,馬上就是年關了,這幾日燕王府迎來送往不知多麽繁忙,可是她卻被林未晞困在佛堂,連外人麵都見不到。高然陰沉著臉坐了一會,問:“這幾日管事都去景澄院交對牌?”


    “是。”陶媽媽小心地說,“王妃專門把景澄院外麵那進院子的配間辟作見下人的地方,尋常婆子管事每日巳時去那裏向王妃稟事,請示每天的安排,如果還有拿不準的,就下午申時再去,除了這兩個時間,除非有突發事情和急事,否則王妃不見任何人。王妃說,若是這些管事婆子想起什麽雞毛蒜皮的事就過來問她,那王妃一天什麽事都不要幹了。索性把時間都集中在一起,所有人都這段時間去,王妃有什麽話,也能一次說明白。”


    卜媽媽被調到青鬆園,雖然還是大管事的名義,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卜媽媽這是被奪權了。隻不過雖不能管王府,但是卜媽媽還能待在世子身邊管事,體麵依然,這才沒有引起太大的反彈罷了。國不可一日無君,王府裏也不能沒有拿主意的人,卜媽媽離開,那管事的人自然而然變成王妃。林未晞一上手便拿出和卜媽媽完全不同的行事作風,非但規矩明確了許多,連稟事的時間也被確定下來,一天內除了這兩個時辰,林未晞不允許管事想起什麽就什麽時候過來。即便人就站在她的門外,隻要過了時辰,林未晞說不見,就是不見。


    閑散慣了的媳婦婆子當然嫌林未晞麻煩、事多,可是吃了幾次閉門羹後,見王府中實在沒有能申訴的人,便都乖乖聽話,按林未晞的要求走。這樣一來,管事的人每天都得來見林未晞,偷奸耍滑的婆子不敢再出去賭酒吃菜,踏實但是有些蠢笨的人能見到上麵的主子,便能知道自己該幹什麽,有什麽話也能及時送上去。管事層規整起來,不至於一整日都見不著人,下麵做事的仆婦丫鬟有人可問,辦事也麻利了許多。這才幾日功夫,王府裏上下一清,秩序井然,辦事效率也肉眼可見得轉好。


    府中的變化瞞不過眾人的眼睛,高然即便白日在佛堂裏,也略有耳聞。高然來之前隱隱自信,林未晞一個平民之家出來的小戶女,那裏比得上自己見多識廣,貿然接手足有幾百人,相當於前世一個中型企業的燕王府,肯定會出亂子。等林未晞出了醜,實在沒有能力調轉這麽大的王府,那管理之權還是要落回高然手中。到時候,這一百遍孝經抄與不抄,也實在沒什麽所謂了。


    所以高然一直都不急,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天氣越來越冷,年關也越來越近,而高然預料中的亂子卻一直沒有到來。高然坐不住了,連著幾天打發人出去詢問,發現林未晞當真把偌大的王府管理得井井有條,她震驚之餘,還覺得不可置信。


    怎麽可能呢,林未晞一個新來的人,連府中的下人都認不全,對這些家奴盤根錯節的關係更是一無所知。她一個半瞎的新王妃,怎麽可能將人安排的恰到好處?


    高然想不通,她努力忽視內心裏不斷湧現出來的恐慌。她皺著眉思索了半響,隻能把林未晞宛若先知一般的動作歸結為狗屎運。高然枯坐了一會,還是不甘心地問:“年底這麽多事情,宴席準備、年貨采買、核對商鋪田莊賬本,還有給宮裏和各府大員的節禮,處置下麵人送來的孝敬,這些事都是她一個人安排的?”


    “是。”陶媽媽說,“聽說這幾日王妃的院子特別忙,景澄院的人走路都快飛起來了,不過確實都是王妃安排下來的。”


    一個剛成婚一個月的新婦就敢操辦這麽大的事,本事相當不俗。高然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她二月進門,到現在已經快一年了,但是也還不敢上手這樣龐大繁雜的事情,尤其其中涉及給宮裏、首輔等人的回禮,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但是林未晞十一月才成婚,幾乎是剛進門就接手大事,麵對的還是一些完全陌生的人手,任是放到誰家,都沒人敢輕視。


    陶媽媽見高然神色沉寂,她心裏也不好受。高然在娘家一路逆襲,後來更是一舉高嫁,雖然高然是庶女,但是這些年一直在走上坡路,什麽時候受過這麽大的挫。現在突然跑出來一個地位比高然高,話語權比高然大,眼見著能力也比高然強的人,別說高然,就是陶媽媽也受不了。


    時光仿佛倒流,再一次回到高然十來歲,牢牢被高熙光芒籠罩的時候。那個時候就是這樣,高熙有嫡長孫女的身份,有不需要看祖母臉色的強力外家,有出色到讓人仰望的詩書成績,國公府的小輩們提起長姐,俱是驚歎豔羨,連嫉妒比較之心都不敢有。高然總是覺得她就是輸在庶女身份上,所以她這些年來汲汲經營,想盡一切辦法撬走高熙身邊的人、手裏的物,後來還陰差陽錯地嫁給顧呈曜。高然本以為到這裏就結束了,她終於向所有人證明自己比高熙好,所有嫡庶之分都是偏見,可是,她奮鬥了這麽久,如今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外麵有人過來,陶媽媽出去了一下,回來的時候神色尷尬。她看到高然臉色不好,但是又不敢不說,隻能支支吾吾道:“世子妃,世子要準備春闈,這幾日就不回來睡了。卜媽媽說世子妃要加緊抄佛經,恐怕沒時間伺候世子,就讓雲慧跟著世子去書房了。”


    高然驟然回神,手心攥緊,指甲深深陷入掌肉中。顧呈曜那日之後被燕王懲罰,具體怎麽罰內院無權得知,高然隻知道顧呈曜的功課一下子繁忙許多,平日幾乎麵都見不到了。現在顧呈曜更是要幹脆住到書房裏,高然能理解男子的上進心,她也願意支持。但是這種支持僅限於讓顧呈曜一個人清苦讀書,而不是拋下她這個妻子,帶著其他女子朝夕相伴,紅袖添香。


    卜媽媽攔住高然的人,還打發雲慧過去書房,他們的齷齪心思真以為別人看不出來嗎?高然氣得不輕,她胸脯上下起伏,最終還是忍下這口氣。小不忍則亂大謀,這裏是古代,三妻四妾是尋常的。反正她才是正妻,暫時忍一忍這些賤婢,別讓顧呈曜對她生出意見來才是大事。等日後她生下了兒子,地位穩固之後,可不是由著她隨意處置這些賤蹄子麽?


    高然好容易平複了心中的氣,她看著眼前攤開一片的孝經,頓生煩躁。誰耐煩抄這些封建糟粕,除了浪費時間還有什麽用?女子學習琴棋書畫便是為了嫁人,現在她已經是高嫁了,還看這些做什麽?有這點時間,高然忙著出去參加宴會,和官太太交際,以及盯著顧呈曜身邊的鶯鶯燕燕。


    高然頓了頓,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耽誤了。她叫來陶媽媽,附耳低語。陶媽媽了然,過了一會,一個人從燕王府角門出去,朝英國公府的方向而去。


    景澄院裏,林未晞總算把前來稟事的管事都處理好,她坐回自己的起居室,宛星連忙往林未晞腰後塞了塊軟枕,宛月也遞了熱茶給林未晞:“王妃,您忙了一上午了,喝杯茶潤潤嗓子吧。”


    “嗯。”林未晞接過茶,抿了一口,問,“佛堂那邊,那位還沒抄完?”


    說起這個,宛月的表情都有些怪了:“隻比昨日多了一卷。”


    林未晞放下茶,她都有些匪夷所思了,她承認她當初罰高然時有私心,卯著勁兒讓她抄一百遍,可是孝經不到兩千字,便是次數多了些,二十天了還抄不完嗎?林未晞本來預計的時間是半個月,女眷犯錯,禁足兼抄書半個月是很正常的事情,這個懲罰力度也剛剛好,省得年底走動的時候高然不在場,多事的人又說她苛待兒媳。可是林未晞實在沒想到,高然抄了二十多天,從月初抄到年關,竟然還沒出來。


    這就尷尬了。年底各家各戶開始走動,許多夫人來王府串門,隻見林未晞不見高然,難免要問一遍,僅是這幾天,林未晞就和人解釋了好幾遍,世子妃之所以不在,是因為她在屋裏給燕王抄孝經。


    反正丟臉的是高然,又有燕王做擋箭牌,林未晞十分坦蕩地說了實話。高然書法不過關,一百遍孝經抄不完,能怪林未晞嗎?


    堂堂國公府的女兒,燕王府的世子妃,筆跡不好看就算了,連基本的工整也做不到。基本功疏忽到這種程度,林未晞都替高然丟人,十來年的功夫,高然學了點什麽?


    林未晞眉梢輕挑,並沒有掩飾自己眼中的譏誚,宛月也覺得世子妃實在有些不像樣子,但是這種話不是她能說的,宛月隻能轉移了話題,說道:“王妃,今日二十三了,從今兒起王爺便能休沐,不必再去上朝了。”


    不知不覺,都二十三了。林未晞看了眼外麵的天色,站起來道:“今日休沐,王爺不必待在宮裏議事,現在恐怕要回來了。我去外麵看看。”


    宛星哎了一聲,著急地說:“王妃,你今日一上午都在給下人分派事,腰都僵了,你先歇一會再出去吧。”


    林未晞已經快步走了出去,聲音混不在意:“用不著。”


    燕王府正門,顧徽彥剛從宮城回來,帶著人往王府裏走。跟隨在他側後方的是趙潛,另一邊是周茂成。


    趙潛也是跟了顧徽彥多年的老將了,他早就聽聞燕王大婚,但是身在外省,無緣參加,隻能托了人將賀禮送到京城。現在年末回京述職,趙潛借著這個機會終於能來燕王府,親口對顧徽彥道一聲“恭喜。”


    “王爺,屬下恭喜您新婚萬福。六月份聽到的時候屬下便想來給您賀喜,隻是邊塞庶務繁雜,一直找不到機會脫身,直拖到現在才找到機會赴京。”


    “這沒什麽。你盡心守著關城才是正經事。”


    “屬下明白。屬下生怕辜負王爺所托,一刻都不敢放鬆。”趙潛說著感歎起來,“屬下之前便總覺得您獨來獨往,雖然雷厲風行,但難免有些孤寂。現在您娶了新王妃,實在是了卻我等老臣多年的一樁心事。”


    往常無論是多麽相熟的將士老友,隻要說起續娶王妃的事,顧徽彥的臉色總會冷淡下來。趙潛本來已經做好了準備,結果他卻發現顧徽彥並沒有喝止,臉色看起來還很柔和,趙潛大吃一驚,下意識地看向周茂成。


    周茂成了然,接話道:“王妃姝美心善,待人也誠,王爺和王妃感情甚為融洽。”


    周茂成是在沾血的土裏打過滾的人,能被他評價為“待人誠摯”,可想而知這是多麽高的評價。趙潛越發驚異,他看到顧徽彥對此並沒有不悅的神色,顯然當真覺得自己的新王妃十分完美。趙潛驚訝,便將心中的好奇問了出來:“還不曾拜見王妃,隻是不知王妃是哪裏人?”


    按照方才對這位王妃的高度評價,趙潛的這個問題實在是很尋常。可是沒想到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奇怪,顧徽彥走在前麵表情看不到,可是周茂成卻用力咳嗽起來。


    趙潛不解:“怎麽了?”


    周茂成朝前飛快地瞟了一眼,又對趙潛擠眼睛:“林勇你應當記得吧?王妃便是他的女兒。”


    趙潛嘴撐大,好半天都反應不過來:“林勇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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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給前夫死對頭》 小孩愛吃糖


    上輩子宋煜如願嫁給謝弈,自以為年少初戀兩小無猜,不想成親後不久謝弈對她冷漠嘲諷又娶了妻妾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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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活一世,她又回到了謝弈前來求親的那天,


    宋煜果斷將權傾朝野的謝弈拒之門外,轉頭揚言要嫁就嫁洛陽第一美男子——燕國質子元徹。


    人人都笑話她昏了頭,長得再俊也比不過權勢,


    宋煜嗤笑,他們哪知元徹是謝弈除之而後快的死對頭;


    哪知在不久的將來,元徹將踏破洛陽城門改朝換代,整個天下終將在他的鐵騎下俯首稱臣。


    即使那個人是謝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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