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後的衝鋒。


    龍侍的利爪在數次的撞擊中毀掉了陳莫的第三把刀,刀身在無數的傷痕中完全碎裂,隻留下光禿禿的刀柄,隻是一把小巧嶄新的刀刃又一次隔著數十米刺傷了龍侍的心理防線,他低聲怒吼,膝關節反彎,龍鱗下如同山岩堅硬又形似流水自如的血肉彰顯著難以想象的巨力。


    炙熱的血氣同時從龍侍和怪物的身上噴出,像是反應堆的高熱金屬棒在巨量冷卻水中散熱所蒸騰出的水汽,依稀能瞥見原子反應時釋放的恐怖能量。


    極致的血肉進化需要難以計數的能量,也許這兩個怪物的體內真的有著高能的反應堆在為這種誇張的戰鬥續航。


    在最後的轟鳴聲中,宮殿的地麵上留下了兩個不小的坑,飛濺的純白龍骨是暴躁力量的最好詮釋,龍侍的預訂目標達成得輕而易舉,鋒銳的龍爪長驅直入,撕開龍鱗,鑽進肉體,穿刺心髒,陳莫龍化後的心髒是供血和供能的器官,而不是用來阻隔傷害的鱗甲,直接就被洞穿了。


    怪物的目光沒有去看自己被刺穿的心髒,那確實是足以致命的傷勢,即使對三度暴血的龍化軀體也一樣,這隻是肉體上的進化,而非生命本質的升華,被殺就會死,這是那些奔湧的血流和猙獰的鱗骨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血液緩緩從傷口和龍侍手臂四周的細小縫隙中流下,龍侍粗壯的前肢是水壩的高聳牆壁,倘若龍侍將自己的右肢從中抽出,效果將等同於放下蓄水的閥門,在怪物身體遠高於普通人類的血壓下,他半個身子的血液都會如洪流一般噴薄而出,帶著生命離開這個似龍非人的肉體。


    兩隻怪物靠得很近,他們在你死我活的爭鬥中相互擁抱,在擁抱中奪走敵人的性命,不帶有絲毫的猶豫。


    龍侍應該暢快的大笑,或者冰冷的譏諷,然後收回自己利爪的同時帶走陳莫最後一點生命,靜靜等著過量的龍血離開他人類的軀體,龍化的特征會隨龍血的離去逐漸消失,然後他可以自由地選擇是折磨一具人類的屍體,還是給這個心機迭出的低等生物一個痛快,然後取走他的靈去幫助白王抵抗那恐怖的詛咒。


    但是他笑不出來。


    這裏的笑不出來並不是指,龍侍因為嚴峻的現狀而無法感到暢快。他知道自己的賭對了,陳莫的武器隻是刺進了他的腹部,刺得不算深,同樣破壞了許多重要的器官,但遠不能威脅他的性命,喜悅的感覺已經出現在龍侍的靈中,但他突然不能控製“喬治·洛朗”的身體了。


    喜悅無法通過靈與肉的接口傳遞,“喬治·洛朗”的身體依舊正常的存活著,呼吸著,但表現‘喜悅’的腺體沒有分泌,麵部的肌肉沒有展現笑容。


    他笑不出來。


    然後龍侍看見,陳莫那張如同野獸般隻會憤怒,隻會吼叫威脅的臉上,出現了一個極為人性化的笑容。


    驚恐突然攝住了龍侍的靈魂,代替了蓬發的愉快。


    他想要收回那隻手臂,他的靈下達了指令,那隻健壯到應該用前肢來稱呼的手臂隻是微微向後動了動。


    “不可能。”龍侍驚恐地大喊:“你怎麽還會有神智,你不可能還要神智,你是人,不,你是條龍,你是條龍!”他的聲音帶著震驚與如夢初醒,然而大喊的依舊隻有靈。


    肉體隻是活著,但一動不動。


    於是他換了一種方法,用靈與靈之間的通道向陳莫呐喊:


    “伱是條龍。”


    怪物的身體沒有做出哪怕一點一滴的回應,好像把龍侍的話當做不存在,他骨骼凸起的頭部貼近了喬治·洛朗的耳邊,貼著他的耳朵說道:


    “我叫陳莫,卡塞爾的應屆畢業生,來救你的混血種小隊成員。”


    龍化的喬治·洛朗,眼皮好像輕顫了顫。


    陳莫的嘴角揚了起來,猙獰可怖:“還同時是伊麗莎白·洛朗的未婚夫。”


    洛朗家主的身體猛烈地抽動了一下,傷口處血箭四射,陳莫倒吸了一口涼氣。


    老丈人即便沒有意識,也不會給拱白菜的豬好果子吃。


    龍侍在絕境的時刻仍不放棄打的算盤碎了一地,他是擺脫了仇恨和欲望控製的冷血動物,冷靜似乎已經刻在了他的靈魂裏,從發現靈肉聯係切斷的瞬間,他就調動所有的能力重新構築新的通道,他會喜悅,會驚恐,會醒悟,但不會讓不必要的情緒影響行動。


    可是眼前的“龍”在這一點上做的毫不遜色,靈魂的喊叫並沒有和龍侍預想的那樣分散陳莫的注意力,陳莫說的話在極大刺激了喬治·洛朗原本收縮求全的靈體,讓龍侍在這種情況下盡快再次建立聯係的想法成為奢望,而他依附在這具人類身體上的靈也在緩慢地衰弱。


    “做的漂亮。”龍侍的聲音平和下來,隻是帶著陰雨天的影子,寒冷的底色。


    “純粹精神對我們的靈來說是致命的,你刺進這個身體的不是那把亮出來的刀。”


    陳莫的右手手掌攤開,雕刻形製的刀刃依舊停留在他的手上,刺進去的是左手手掌上的東西。


    那根項鏈。


    項鏈上那塊小石頭金紅色的一半是某個在煉金術中被稱為極致的東西。


    賢者之石。


    這塊石頭就像是一顆賢者之石所做的子彈,一槍打進了龍侍的身體。


    “你這樣做,這個人也一定會死,雖然我的靈會死在他前麵。”


    陳莫抽出了自己的左手,石頭上金紅的部分好像已經溶解在了鮮血之中,隻留下蒼白的部分,他丟下項鏈,右手攥住了龍侍的右臂,猛地抽了出來,用空出的左手死死堵住了傷口,疼痛與虛弱一起湧了上來,他跌跌撞撞地向後退去,好不容易才將身體站穩,血液還是透過緊按著的手流了出來。


    “好像你也會死,這個人似乎不符合祭品的條件,你也沒有精力在這裏準備好竊取權柄的儀式了,血液流幹的感覺不會好過的,給自己一個痛快是個好選項。”龍侍的聲音裏不帶感情,隻是陳述自己的判斷。


    “嗯。”坐在地上的陳莫淡淡地嗯了一聲。


    “有興趣告訴我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嗎?”


    “為什麽十字架的對你靈的監視毫無作用,為什麽你會清楚那位皇帝的詛咒和我代替我王與人類的交易,為什麽你能夠在這種程度的龍化後保持理智。”


    “這些問題不是不可以說。”


    “隻是在回答這種問題之前,我得先說點別的。”


    “這位便宜老丈人恐怕真的救不回來了。”陳莫自嘲地笑笑:“我這身體死也是必定的事情了。”


    “隻是你不會死。”


    “你在這裏的靈隻是一部分,否則擁有戰鬥型言靈的情況下再怎麽精煉血統我也不是你的對手。”


    “大部分的靈在那隻次代種的身上。”


    龍侍的靈默然了很久,也許幾十秒,也許幾分鍾,陳莫的腦海裏出現一個這樣的回應。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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