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味道不錯。”陳莫輕輕放下了手中青釉壓花的古董茶杯,


    “隻是我更希望把時間花在正事上。”四位威嚴具足的老人環坐於木質圓桌的對麵,趙安民白胖的手指摩挲著金絲楠木細膩的紋理,眼睛淺淺的眯著,細縫裏的眼光在陳莫澹然的臉上來回掃動。


    “那就說說正事吧。”趙安民微微地點了點頭:“你們想把軍艦開到長江裏麵去?”


    “當然不是,昂熱還沒有老到昏頭的程度,他有足夠的治政敏感性,不至於提出太過分的要求。”陳莫搖搖頭:“科考船規格的艦艇就足夠了,但可能會在結構和重量上超出些限製,但這不是重點。”


    “那麽你覺得重點是什麽?”


    “重點在於,”陳莫敲了敲桌麵:“純血龍類造成的動靜總是不小的。”


    “你們已經找到龍穴的位置了?”


    “您可以這麽認為。”趙安民有些摸透了昂熱的想法,對青銅與火的權力限製最大的自然是水汽充沛的江麵,空有龍軀的力量,龍王的威脅性會降到最低,對混血種來說是絕佳的屠龍場地,這對任何勢力來說都是一次絕佳的機會,但正統內部的屠龍部隊現在已經沒有精力去管一條初代種的蘇醒了。


    一方麵這些傳承千年的家族並未想到位於長江青銅城中的是一顆未孵化的卵,另一方麵,他們也同樣不知道昂熱的手裏握著名為‘諾頓’和‘路明非’的王牌。


    在正統的族長們眼裏,秘黨最不濟也要讓部隊的混血種和未完全的雙生子近身搏殺,用人命換取發動致命一擊的時機。


    四大君主是真正接近不朽的存在,混血種殺死初代種最好的契機就是半孵化的幼生期,被殺君王的權力與靈魂會凝結成龍骨十字,那才是初代種真正死亡的標誌,而大多數時候,滿地鮮血換來的隻是一觸即碎的空殼,王的靈魂已經進入了下一個複生的輪回。


    曾在最艱難的時期四麵逢迎,老人擁有極其敏銳的政治眼光,他清楚昂熱代表不了秘黨背後,那些在幾百年的剝削壓迫中吃成龐然大物的龍血家族。


    那些饕餮巨獸的力量,哪怕擁有千年底蘊的正統也不能小覷。十幾年前陳淩明帶著大半的陳氏成員叛逃消失,顯然在叛逃之前,那位相對來說極為年輕的家主就準備好了一切,以正統在國內的力量完全找不到一點蹤跡,當時在事前就有察覺的趙安民也隻抓住了斷掉的線索。


    有第三方介入其中,他做出了判斷。陳家是民國時期被吸納的族姓,但憑借當時的影響力擁有不低的地位,這意味著一支處在暗處,且清楚正統不少內部信息的黑手時刻在蠢蠢欲動。


    他需要得到一些信息,幫助他更好地應對外部的影響,秘黨的


    “特使”就是個很好的突破口。早就不是那個隻需要在意‘家務事’的時代了,無論是國家還是正統都是如此。


    .......路明非在一旁稍小些的八仙桌上有些坐立不安,按此時房間裏的坐席分布,他所在的位置就屬於


    “小孩那桌”。楊懷舟的麵容平靜,眼神毫不避諱地打量著對麵的瘦弱男孩,而路明非雙手輕放在膝蓋上,肉眼可見的有些呆愣和局促。


    他不至於因為一個大男人的凝視就縮頭望地,倒是從他右手邊壓過來的氣場讓他渾身上下都有些應激的不適。


    這張八仙桌上還有第三個人的位置,一個長相頗為獨特的女孩一邊托著腮趴在桌麵上,一邊眼睛一眨不眨地關注著旁邊桌子上的動向。


    路明非從沒見過這樣長得既像男人,又客觀看來又很漂亮的女孩,坦白說他有些小小的悶騷,高一時就在心裏暗暗地給學校女生的相貌整了個排名,榜首自然是他最鍾愛的文學少女,和他算是‘蹭飯冤家’的蘇曉檣坐鎮榜眼,探花由鋼琴小美女柳淼淼領銜。


    而坐在他手邊的女孩麵相英武有男人相,眼睛大而有神,頸脖細長,臉頰較大,和仕蘭前三的小臉美女們完全不同,但也不能用端莊這樣的詞來形容,因為那女孩的淺黑色的眼睛時時湧動著躍躍欲試的神采,和端正莊重隔了十萬八千裏。


    但真正讓他發呆失神的還是飛機上的那個夢,以及夢醒過後陳莫所謂的


    “常識普及”。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某種名為


    “龍”的生物,以及包括他在內許多體內流著龍血的


    “小龍人”。這種事任何人都不會輕易接受好吧,他甚至有一瞬間覺得這個把自己拐到西安來的教授絕對是犯了某種難以言說的疾病。


    或者是他自己犯了病。可是結合那個真實到詭異的夢境,他的態度又不確定起來,感覺自己的世界觀一時有些完蛋。


    難道世界上真的有名為


    “龍”的種族,他們存在於曆史的陰影中從未被人發現?可是原本隻出自神話傳說和人類想象的龍類又是怎麽誕生的?


    現代生物進化論裏的地球可絕對進化不出那樣的生物!而據那位年輕得驚人的教授介紹,夢裏的怪物並不是真正的龍類,而是一種和他們同樣人龍混血的,名為


    “死侍”的的怪物。想到自己眼前的房間裏全是和


    “怪物”流著相同血液的混血種,他就感到恐怖,而最恐怖的是他自己也是這些


    “怪物”中的一員。他小時候還一直覺得自己尾椎骨的那一塊有些凸起,難不成還是未長成的龍尾嗎?


    自己是人龍混血的怪物,自己的父親和母親也都是所謂的混血種,自己年少時候的想象好像有部分成真,他的父母雖然不是拯救世界的超人,但確實很特殊,特殊到他們一家三口從哺乳類變成了半個爬行類。


    “你是國人嗎?”楊懷舟突然開口。路明非左右瞥了一眼才反應過來問的是自己,大幅度地點了點頭,廢話他可是正宗的中華兒女。


    哦,不對,現在可能要考慮下自己體內那部分龍血的祖宗是不是華夏本土的龍。


    “你不是卡塞爾的學生?”那女孩也轉過頭來,望了眼路明非,頗有興趣地發問。


    路明非老實地搖了搖頭:“我今年才上高三。”


    “高三?你是在燕京上學?”


    “不是,我家在濱海,在本地上的學。”女孩隱晦地和楊懷舟對視了一眼,第三次發問:“所以你未來要去卡塞爾上學嗎?”


    “大概吧。”路明非撓著他雞窩似的頭發:“畢竟我成績也不怎麽樣,好不容易有個國外的大學要我已經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了。”就是這個餡餅帶了點毒,他現在完全不敢提關於‘龍血’的事情,噩夢中死侍給他的印象實在太深,幾乎要給他整出創傷應激了,連帶著麵前這兩個人也被蒙上了一層陰影。


    所以是特招嗎?女孩想了想:“你叫什麽名字?我叫李明空,我旁邊這位叫楊懷舟。”


    “我叫路明非。”他回答道。這時,旁邊突然響起了極其猛烈的拍桌子聲,楊業老頭扮紅臉是一把好手,配合著趙安民那副彌勒佛似的和藹麵相,當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紅臉白臉交替上陣,老練老派而有效的談話技巧向陳莫輪番進攻,餘下兩位老者一位有些心不在焉,另一位不時問出些極其刁鑽的問題試圖打亂陣腳,隻是寸功難建。


    因為他完全不在意,你不可能讓一個不在意談判結果的人做出讓步,正統能否幫助秘黨提起幕布,遮擋住普通人類和龍族之間的信息壁壘,本質上和他沒有什麽的利益相關。


    倒不如說,一旦幕布揭開,人類必定會經曆極長時間的動蕩時期,即便秘黨在掌握了部分歐洲發達國家與美國的政權,也必定會發生動亂,對即將相繼蘇醒異動的龍王來說確實是天大的好事。


    那也是陳莫亂而取之,火中取粟的最好時機。而保持現下的格局也同樣有它的好處,就算存在不小的蝴蝶效應,超前的記憶也能讓他得到一定的先手。


    前世記憶讓他對路明非還有些興趣,路鳴澤的人情和昂熱的請求讓他來到了這裏,做一場混血種間的利益談判,給‘屠龍英雄’路明非一個大顯身手的場地,讓小魔鬼想方設法地誘使他交出四分之一的生命。


    隻可惜陳莫從來不是一心一意任由驅使的打工人,摸魚自然是一環,在出差時夾帶私貨不也是合格無產階級工人的應有技能嗎?


    “好吧好吧。”他往後一靠:“我可以多少說點你們想知道的,不過有些事情知道的人不能太多了。”在眼神逼迫下,對長輩談話很有興趣的李明空隻得作罷,乖乖跟著剩下的兩人走向了門外。


    “你可以說了。”楊業澹澹地開口,喝下一口茶水。


    “龍脈出事了,是嗎?”那一口茶在老人的嘴裏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險些把人給噎著了。


    趙安民拉住了楊業的手,睜開的眼睛裏鋒芒畢露,發問:“你從哪裏知道的?你見過陳淩明?”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我知道了,而我不是正統的成員,這意味著所有人都可以知道正統有一條極其重要的龍脈,而這條龍脈現在出了問題。”


    “這可能會引起一次戰爭。”趙安民一字一頓地說,語氣毫無起伏。


    “會不會引起戰爭難道不是取決於你們的態度嗎?”陳莫笑嗬嗬地給自己空了的茶杯斟茶。


    “你是真的不怕死?”趙安民手勁一鬆,楊老爺子拍桉而起,那叫一個眉須皆立,怒發衝冠。


    “所以我說這取決於你們的態度。”陳莫望著晃動的茶水:“武力是無能者最後的手段。”所以作為最後的手段,你的武力一定要足夠強大。


    顯然正統的武力還不足夠讓陳莫放過他們的底線。陳莫垂下眼簾輕聲說道:“秘黨甚至世界的混血種都可能知道這件事,而


    “可能”會不會變為


    “一定”,和你們動不動用武力有很大的關係。”


    “你想要什麽?”趙安民盯著他低垂的眼睛和籠罩在陰影中的表情,緩緩發問。


    “龍脈。”陳莫抬起頭來滿麵笑意:“我想要進入龍脈的矩陣節點,那是個巨大的矩陣不是嗎?通過解析矩陣的構造加深能我對煉金術的理解。”


    “老楊。”趙安民輕輕歎了口氣:“通知家族備戰吧,征召外出的龍種,給政府打個預防針,讓海關做好準備。”


    “拒絕得很利索啊。”圓桌上唯一的年輕人不得不感慨:“您果斷地令人驚訝。”


    “有些事情是底線。”姓趙的老人不笑的時候皺紋愈發明顯,人看上去格外的蒼老:“底線是不能讓步的,否則就會繼續讓步,那時候也就沒有底線存在了。”


    “您既然不能退,那我就退一步吧,當做是華夏人的情分。”陳莫放下茶杯站起身來:“龍脈我可以不進,甚至我背後的力量能夠幫正統擋住一些不安分的手。”


    “你的意思是伸手的不止你一個人嗎?”老人回答的聲音沉重:“看來陳淩明這個叛徒做得非常徹底。”


    “如果叛徒做不徹底,那麽等著他的不隻有死路嗎?”年輕人評價道:“斬草除根的道理非常通俗。”陳莫在說完退步之後遲遲不提自己的條件,而趙安民也不主動提及,坐視著楊業遠程通訊開始征召備戰。


    良久,當楊業放下手機,場麵依舊呈現著詭異的僵持。


    “已經有兩位數的手裏沾過真龍血的龍種正在往這裏趕了,”老人終於開口說話:“你不怕死?”


    “不怕死,”陳莫閉著眼睛,滿口實話:“按我們的觀念來看死亡不是進入輪回嗎?終究還會回到這個世上的。”趙安民愣了幾秒,確實沒想到他的嘴裏會冒出這樣的話,終於開口問話:“那麽你的退步後的條件是什麽?”


    “正統方術陣法的古籍,全部。”


    “可以。”趙安民點了點頭:“但在我們把事情解決之前,你不能離開正統的族地,我們會安排人貼身監視。”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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