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村中有可能藏著另一隻惡鬼,頓時眾人的心裏又浮上陰霾。


    李三第一個反應過來,立馬跳出來充任馬前卒,斷喝逼問芸娘,厲聲道:“說,速速說出實情,到底藏在幕後的是誰,他是不是那隻作惡的鬼?”


    然而不管他如何逼問,芸娘卻始終不肯回答。


    反而這女孩滿麵流淚,不斷的對張靜虛哀求:“先生,您打殺了我吧。這村子裏沒有藏著的惡鬼,我就是您要抓的作惡之妖。那五個百姓都是我害死的,那五個百姓都是我害死的……”


    但她越是如此,眾人越發懷疑,漫說是張靜虛看出不對勁,就連衙役們也都猜到了什麽。


    很顯然,村子裏竟然真的還藏著一隻鬼!


    而這個柔柔弱弱的善良靈妖,她分明是想要隱瞞那隻藏著的鬼,她不惜以性命相送,隻求張靜虛速速結案。


    但是,怎麽可能結案啊!


    既然真的藏著作惡之鬼,必須把他找出來繩之以法,否則放任下去,豈不是繼續害人?


    可是,怎麽才能找出那個鬼呢?


    看眼前這芸娘的堅毅神情,恐怕無論怎麽逼問都白搭,她連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顯然是鐵了心要保護潛藏的鬼。


    自古查案之人,最頭疼的就是遇到這種情況,明明知道案情即將有所進展,偏偏卻卡在知曉之人拚死相互上。


    並且不管威逼還是利誘,都難以打破知曉之人的決心,人家豁出性命不要,世上還真沒太多辦法威脅。


    衙役們常年辦差,或多或少都遇到這種情況,深知棘手無比,紛紛湊到張靜虛身邊,低聲道:“張捕頭,現在該怎麽辦才好?”


    眾人說著看了一眼芸娘,再次壓低聲音又道:“您瞅瞅這丫頭,她是鐵了心想要自己扛。還是真是看不出來啊,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竟有這份堅毅。”


    張靜虛看了眾人一眼,同樣壓低聲音問道:“你們有什麽辦法麽?”


    頓時衙役們齊齊搖頭,紛紛苦笑道:“這種事我們以前遇過,無論嚴刑逼供還是利益相誘全不管用。哪怕是把她打死,照樣問不出半句話……”


    張靜虛輕輕吐出一口氣,語帶莫名的道:“她是個靈妖,天生屬於善良,所以,我並不願意嚴刑逼問。”


    衙役們仍舊苦笑:“您就算逼問也白搭。”


    張靜虛緩緩點頭,若有所思的道:“是啊,逼問也白搭!”


    衙役們見他沉思,全都不敢打攪。


    直到好半晌過去後,李三才小聲小氣的問:“張叔,咱們現在怎麽辦?”


    怎麽辦?


    張靜虛似是繼續沉吟,又是足足好一會過去,漸漸的,眾人看到他目光開始灼灼。


    “既然已經確定,村中還藏著惡鬼,然而芸娘卻不願告知,甚至打算用性命維護……”


    “那麽這件事,就隻能我們自己查!”


    眾衙役連忙低聲問:“您想怎麽查?”


    張靜虛看了眾人一眼,忽然大有深意一笑,道:“明查!”


    嗯哼!


    明查?


    這倆字眼讓眾人全都一愣。


    恍然記起今夜剛剛出城時,張靜虛分明說過同樣的話,來此查案,直接明查。


    但是眾人不解的是,如何才算明查呢?


    卻見張靜虛目光深邃,仿佛眺望整個孫家莊,道:“即有冤屈,便該問審,吾等這些公門中人,幹的就是伸張正義的事……”


    他說著微微一停,猛然語氣變成決斷:“所以,我要審案!”


    啊?


    衙役們全都愣住!


    審案?


    您要審案?


    但您隻是一個捕頭啊,審案那應該是縣令的權責吧。


    張靜虛目光悠悠,將衙役們的神色盡收眼底,突然笑著問了一句道:“你們是不是在想,我這個捕頭沒有審案的權力?”


    這……


    衙役們紛紛遲疑,但卻沒人敢開口。


    很明顯,他們心知肚明張靜虛這是越權。


    自古升堂問審,乃是縣令之權。其餘任何官員都不行,即便是縣衙二把手的縣丞也不行。


    況且張靜虛連縣丞都不是,他眼下僅僅是個半官半吏的捕頭,雖然縣令很是力挺他,但是再力挺也不能越權啊。


    畢竟越權這種舉動,一向是最惹上官反感的。


    衙役們可不想讓張靜虛遭受上官反感,他們還打算以後跟著張靜虛好好混呢!


    但是,這事該怎麽讓張捕頭明白呢?


    李三性子最為靈活,第一個小心翼翼的開口提醒:“張叔,小侄有句話!”


    張靜虛看他一眼,微笑道:“你說吧!”


    李三輕輕吸了口氣,低聲道:“您身為縣衙捕頭,擁有的是開門緝盜之權。所謂緝盜,隻是抓捕,而至於升堂問審這種事,應該由縣裏的大老爺擔負其職。若是您,若是您不經……”


    張靜虛不等他說完,再次微微一笑,道:“你是想告訴大叔我,身為捕頭沒有這個權利,是不是?”


    李三點了點頭,低聲道:“小侄這是為您著想。”


    張靜虛也點點頭,隻不過神色卻意味深長,再次微笑道:“你說的很對,但如果我這個捕頭有特權呢?比如說,縣令專授的特權……”


    專授的特權?


    李三和衙役們全都一愣。


    卻見張靜虛探手入懷,緩緩掏出一件東西來,赫然是一方印信,被他托在了掌中。


    眾人隻一大眼,頓時再次一愣,李三幾乎脫口而出,十分驚訝的道:“這…這是縣令的官印。”


    身為縣衙衙役,自然認的這東西。


    張靜虛一笑,點頭道:“不錯,正是縣令官印。你們或許有所不知,其實此次查案之事並非我臨時起意,乃是今日我拜訪縣令之時,受到了縣令大人的專門委托……”


    “並且由於此案有可能涉及鬼物害人,縣令大人擔心我在查案之時遭遇困難,故而提前以官印相借,授予我臨機決斷之權。”


    張靜虛說到這裏,微微舉了舉官印,又道:“現在我有此物在手,代表著一座縣衙的所有大權。雖然仍是捕頭,但卻超越捕頭,既可開門緝盜,亦可升堂問審。你們說,是不是?”


    衙役們臉色精彩啊,眼中全是激動之色。


    真是沒有想到,張捕頭竟然如此受縣令倚重,竟然連官印都能相借,讓張捕頭可以臨機決斷……


    跟著這樣的頭兒混,將來的日子豈能差?


    眾人的神情極為興奮。


    而張靜虛則是猛然一喝,沉聲開口下令道:“諸位衙役,與我聽令!”


    眾人神色齊齊一肅!


    張靜虛神色也變肅然,沉聲又道:“本捕頭今番來此查案,發現案情撲朔迷離,不但查及惡鬼害人之事,而且還發現村民害死書生的往事。”


    “所謂公門之道,無非明冤申屈。”


    “人有危,當助人,鬼有冤,亦要問。”


    “此乃天地公道,亦是朝廷職責。”


    “顧因如此,吾欲升堂問審。便命你等全體出動,將孫家莊所有百姓喊醒,喝令其即刻聚集,全村來此水井之地。”


    張靜虛說到這裏,神清越發顯得嚴肅,喝問眾人道:“我之命令,爾等可聽?”


    衙役們齊齊高呼,大聲道:“謹遵領命,即刻辦差。”


    領命之後,齊齊轉身,然後急急抬腳奔走,各選村中民居前去喊人。


    唯有李三被張靜虛留下,專門給他下達了另一個命令:“李三侄兒,命你速去小書生家中,將其同樣喊來此地,接受本捕頭升堂問審。”


    啊?


    您讓我去喊一個猛鬼?


    李三明顯臉色蒼白,嘴皮子都有些打哆嗦。


    但是張靜虛微微一笑,順手指了指怯怯柔弱的芸娘,道:“你帶著她去,保證無有威脅。”


    李三看了一眼芸娘,這才醒悟過來,驚喜連連道:“對對對。”


    說著上前一把拽住芸娘,小心翼翼的開口道:“姑娘,幫幫忙,我今領命在身,請你和我一起去把孫雲喊來……”


    芸娘像是踟躇不決,目光怯怯偷看張靜虛,卻見張靜虛神色肅然帶有三分堅決,並且已經緩緩舉起手中那株草。


    顯然她若不答應的話,張靜虛便不再容忍和同情。


    無奈之下,這少女幽幽一歎,隻得對李三道:“我跟您去,把他喊來。”


    李三大喜,拽著她一路直奔小書生家宅方向。


    ……


    轉瞬之間,衙役們去了村中。


    轉瞬之間,李三帶著芸娘去喊小書生。


    此處水井之側,唯有張靜虛一人。


    但是在他衣角之中,其實還附著義鬼張桂。


    這時隻聽張桂小聲開口,不無迷惑的問道:“張大叔,您真的要升堂問審啊?”


    “不錯!我要升堂問審。”


    張靜虛神色肅然,眼中似有精光閃動。


    他目光深邃看向水井,望著井中波瀾不起的井水,仿佛意味深長,又似別有所指。


    然後,他徐徐吐出一口氣,緩緩道:


    “天地之道,在乎公平。”


    “人如受害,該當助人,鬼若含冤,也當助鬼……”


    “所以今夜此時,我於水井旁邊設立公堂,事關經年往事,亦涉惡鬼害人。”


    “小書生的死,需要有人承罪!”


    “五個村民的死,同樣也要查清。”


    “縱然厲鬼凶猛,縱然村民刁鑽,但我張靜虛既然身為捕頭,就要給所有人一個公道。”


    “所以……”


    “今之夜,我升堂。”


    “既審人,也審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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