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念朝和馬非拉軍校畢業後,雙雙分到了陸軍師。喬念朝在師裏特種兵大隊當了一名排長,馬非拉在通訊連當排長。


    喬念朝回到陸軍師時,劉雙林特意從師機關來到特種大隊看了一次喬念朝。當時兩個人是在營院見的麵,喬念朝看到劉雙林怔了一下,在這之前,他已經聽說劉雙林和方瑋結婚了,還聽說婚禮是師長親自主持的。那時,他已經深深愛上了馬非拉,聽到這個消息時,不知為什麽,心裏還是挺複雜的。方瑋是他的初戀,初戀的情人和別人結婚了,而且這個人他又認識,從骨子裏甚至有些看不起這個人,當時,他的心情就是這樣,很複雜,卻說不清到底是什麽滋味。


    如今他麵對麵地和劉雙林站在一起時,發現劉雙林從外表上看比幾年前成熟了,他滿麵紅光,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站在喬念朝的麵前。劉雙林自認為自己的身份地位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語了,他現在是師作訓處的參謀,同時又是方瑋的丈夫,也就是說,他是軍區原後勤部長的女婿。方部長也已經退休了,在第一次裁軍中,方部長就退居二線了。劉雙林覺得自己人前人後已經是個人物了,他心裏優越得很,他就在這種心理支配下來到了喬念朝麵前。


    喬念朝怔了一下,說:劉排長,不,劉參謀好久不見了。


    劉雙林微笑著伸出了手,將喬念朝的手用了些力氣握了握。


    喬念朝從劉雙林的手勁中,感受到了這份挑戰。


    劉雙林說: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沒想到,當年你這個刺頭兵,如今也軍校畢業當上排長了。


    喬念朝也說:時光在流逝,人也是會變化的。


    兩個人就並肩一邊說一邊向前走去。劉雙林說:你父親也退了吧?那口氣,似乎他父親也退了,他才這麽問喬念朝。


    其實不用劉雙林這麽問,全軍區的人都知道,昔日的喬副參謀長突發心肌梗塞,住了幾個月的醫院,出院以後,已經不適合工作了,便退了下來。關於父親退休的問題,部隊是有過通報的。


    喬念朝對父親是否退休並沒有在意,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走的走,來的來,一切都很正常。劉雙林這麽問時,喬念朝隻是笑一笑。


    劉雙林突然停住腳步,望著喬念朝說:按理說,咱們都是一家人了,以後應該團結起來。


    這句話,劉雙林說得明白,喬念朝卻聽得糊塗,他不明白自己怎麽就和劉雙林是一家人了。劉雙林說完這句話,又一次握住了喬念朝的手,小聲地說:啥時候有空到家裏坐一坐,我就願意和你這樣的人打交道,咱們有共同語言,別忘了,你是我接來的兵。


    說完劉雙林就走了,喬念朝望著劉雙林的背影如墜入到了雲裏霧裏。表麵上劉雙林的話誰都能聽懂,可仔細琢磨,喬念朝卻聽不明白。直到過了許久之後,喬念朝才真正理解了劉雙林,以前的劉雙林是農民子弟,自從和方瑋結婚以後,他已經把自己當成半個高幹子弟了。


    劉雙林隻和那些出身好的軍官來往,對那些同樣出身農民家庭的軍人卻很少有來往。他認為自己的身份變了,已經和那些農民子弟沒有共同語言了,他的做法和言行,已經徹底和以前的劉雙林劃清了界限。


    當然,喬念朝是在回到部隊許久之後才弄明白這件事的,同時他才真正領悟到劉雙林第一次見麵和他說的那些話。


    喬念朝和馬非拉終於結婚了,他們結婚是在回到部隊半年以後,結婚的時間定在一個周末。周末的時候,兩個人領了結婚證。


    喬念朝在自己單身宿舍又搬進了一張單人床,和原來的那張單人床並在一起,便組成了一張雙人床。周末的晚上,馬非拉用一張紅紙剪了一個雙喜字,貼在床頭上。


    那天晚上,月光很好,喬念朝和馬非拉在營院外的河堤上散步,河堤旁長滿了柳樹,月光明明晃晃地掛在頭上。他們走在樹影裏,一會兒明亮,一會兒斑駁。


    她偎著他,他們長時間不說話,就那麽慢慢地向前走著,兩個人沉浸在一種嶄新的情緒中。


    馬非拉突然停了下來,喬念朝也停了下來。馬非拉轉過身望著喬念朝說:念朝,你娶我真的不後悔?


    她這句話不知問過有多少次了。


    他望著她說:我不是說過了麽。


    她在月光下衝他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在月光下的她樣子很嫵媚也很聖潔。


    她又偎著他,兩個人又慢慢向前走去。


    她喃喃地說:沒想到愛一個人時,自己也會被改變。


    她這麽說時,他摟著她的手臂用了些力氣。他心裏很感動,一直洋溢著很溫暖的東西。他和馬非拉的關係從始至終充滿了戲劇性。以前,她拚命地追求他,他卻不在乎她的感情,隻覺得好玩,甚至還有一點點得意。自從那件事情發生後,她突然之間變了一個人似的,他們的情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轉,那時,他才發現,自己是愛馬非拉的。終於,在今天,在此時此刻,他們走到了一起。愛情往往是需要磨礪的。


    忽然,正走著的馬非拉停住了,猛地反過身來抱住了他,把頭偎在他的懷裏,他發現她的眼淚弄濕了他的前胸。他沒有製止她的哭泣,此時,他也有一種要流淚的感覺。


    她喃喃地說:念朝,今天我終於擁有你了,我覺得這條路太長了,我以為我走不完這條路。現在我終於走完了。


    他說:不,路還沒有走完,咱們接著還要往前走。


    她說:那是另外一條路了,你知道麽,我默默地愛了你那麽多年,你才剛剛愛我,你要把我以前對你的愛加倍還給我。


    在他的懷裏,以前那個任性的馬非拉又回來了。


    他用了些力氣,把她抱了起來,順著月光向軍營走去。


    幸福的日子過得總是很快。平時,他們並不住在一起,他住在特種兵大隊,她則住在通訊連,隻有周末的時候,他們才能住在一起。分分離離的日子,讓他們的思念綿長永久。


    半年之後,突然就有了一條消息,他們這個師要整建製地撤編了,也就是說,在軍隊的曆史上,這支已經存在了幾十年的部隊,因為形勢的需要,以後就不會存在了。


    那一陣子,全師上下人心惶惶,他們一時不知何去何從。


    喬念朝和馬非拉見麵時,說得最多的話題也是關於這支部隊的前途和命運。


    她說:部隊真的解散了,你怎麽辦?


    他連想也沒想便說:這支部隊解散了,還有其他的部隊,我不想離開部隊。


    他又反過來問她:你呢?


    她堅定地說:我跟著你,你去哪,我就去哪。


    那一陣子,關於部隊精簡整編的消息有很多,形勢的需要,部隊上上下下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最後的消息終於下來了,這支部隊並不是解散,而是成建製地移交給武裝警察部隊。也就是說,他們不用考慮轉業或調走了。


    當他們最後一次穿著軍裝,向軍旗告別時,背景音樂是軍歌。他們舉了手臂,向軍旗告別。


    喬念朝流淚了,他發現許多人都流淚了。他想到了入伍,想到了在連隊的生活,以及在陸軍學院的日日夜夜……


    緊接著,他們又統一換上了武裝警察的製服,麵對著國徽的時候,心裏又湧動著另外一種情緒了,莊嚴、神聖。


    就這樣,喬念朝所在這個師一夜之間,從解放軍的序列裏消失了,同時中國武警部隊多了一支特種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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