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亮氣衝衝地來到了師醫院,一路上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李靜是個爛瓜,爛得不能再爛的破瓜。


    梁亮來到師醫院的時候,李靜正在班上。她驚詫梁亮怎麽挑這個時候來,而梁亮卻冷著臉衝她說:你出來一下。


    李靜說:有事兒?


    他說:有事兒。


    李靜看梁亮從來沒有這麽嚴肅過,她和別的值班護士交代了幾句,就隨梁亮出來了。在這過程中,因為梁亮的腳步過於匆忙,她還拉了他一下道:又不是著火了,看你急的。梁亮不說話,徑直往前走去。


    最後,他們在醫院外的一棵樹下停了腳步,李靜有些氣喘著問:怎麽了,看你急的。


    梁亮定定地望著李靜單刀直入地問:你和陳大虎談過戀愛?


    李靜沒料到梁亮會問這個,她不解地說:怎麽了?


    梁亮沒好氣地喊:我問你和他談過沒有?


    李靜白了臉,她預感到他們之間要有什麽事情發生了,小聲地說:和他有過那麽一段,這又怎麽了?


    梁亮:那你為什麽不早說?


    李靜:他是他,你是你,過去的事都過去了,還提它幹什麽?


    李靜說這話時心裏有些虛,目光也顯得遊移不定。


    梁亮又提高了一些聲音道:你們談戀愛時都幹了些什麽,你以為我不知道哇?別把我梁亮當傻子耍!沒門兒!


    梁亮說完,一甩胳膊就走了,留下呆呆愣愣的李靜。梁亮這一去情斷義絕,以前兩人所有美好的過去,被他這一甩煙消雲散。他來之前已經想好了,他和李靜要當斷則斷,李靜是個爛瓜,他怎麽能和一個爛貨談戀愛呢。


    李靜站在那裏呆怔了足有五分鍾,她一時不知自己在哪兒,她不明白今天的梁亮是怎麽了。她和陳大虎談戀愛很多人都知道,她沒想隱瞞什麽,也沒想把誰當傻瓜,這一切是怎麽了?一下午,她都心不在焉,幹什麽都丟三落四的。科裏那部電話,她從來沒有這麽關注過,她希望有人喊她去接電話,當然那電話一定是梁亮打來的。以前兩人約會時,他就是打電話約她的,可今天那電話響了無數次,卻沒有一個電話是找她的。


    李靜煎熬了自己一個下午,下班後她都沒有去吃飯。在宿舍裏想了半天,她也沒有想清楚,梁亮為什麽在這件事情上發這麽大的火。那一刻,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和梁亮的緣分已經到此結束。她一直認為,這次隻是他們之間的一個小誤會,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晚上,她主動來到梁亮的宿舍,梁亮的日子似乎也不好過,他正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吸煙,滿屋子烏煙瘴氣的。李靜推門進去時,梁亮似乎已經冷靜下來。李靜進來時,他看也沒有看她一眼,一心一意地吸著手中的煙,李靜就那麽靜靜地坐在他的床沿上,望著他的半張臉。以前兩人在宿舍裏聊天時,大都是這種姿勢。李靜一時沒有說話,梁亮自然也沒有說話。


    李靜沉默了一會兒,她心裏忽然就多了幾分柔情,在這一點上,女人比男人戀舊。她把手放在梁亮擱在桌子上的手臂上,柔聲道:還生氣呢,你聽我給你解釋嘛。


    梁亮把手臂抽出來,揮揮手道:不用解釋了,咱們的關係到此結束了。


    李靜慢慢地站了起來,她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所有的困難她在來之前都想過了,但她從沒想到梁亮會和她分手。她的腦子一時沒有轉過彎來,就那麽怔怔地望著他。


    梁亮把身子靠在椅背上,眼睛望著前方說:我不能和一個爛瓜談戀愛。


    李靜一時間有了淚水,她語無倫次地說:你……你說我是爛瓜?


    梁亮閉上眼睛道:誰是誰知道,我梁亮不缺胳膊不少腿的,憑什麽讓我和一個爛瓜談戀愛。


    瞬間,李靜什麽都明白了,她認真地看了梁亮一眼,又看了一眼,然後抹一把臉上的淚水,一字一頓地說:梁亮,你是不是說咱們就此一刀兩斷了?


    梁亮有氣無力地說:對——


    李靜猛地轉身,頭也不回地跑了,她的腳步聲很快就消失了。梁亮宿舍的門沒有關,就那麽敞開著。


    朱大菊拿著值班日記走進來,她已經來了有一會兒了,剛開始看見李靜走了進來,她就沒有進來。


    朱大菊把值班日記放在梁亮的麵前,大咧咧地說:下周該你值班了。


    梁亮看也沒看地說:放那兒吧。


    朱大菊似乎並沒有要走的意思,她背著手這兒看看,那兒瞧瞧,似乎看出了一些事情的苗頭,聲音透著興奮地道:咋的,你和李靜吹了?


    梁亮沒有說話,他又點了支煙。


    朱大菊又說:李靜出去的時候,我看見她哭了,你也不送一送?


    梁亮說:她哭不哭跟我有什麽關係?


    朱大菊的判斷得到了驗證,這下她真的有些興奮了,背著手一遍遍地在屋子裏轉來轉去,她一邊轉一邊說:說得是嘛,小梁子,你這麽優秀,憑什麽找她?她哪兒好了?就是臉蛋漂亮點,有啥用?好看的臉蛋又不能長出高粱來,你說是不是?


    梁亮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的樣子。


    朱大菊意猶未盡地說:再說了,她和陳大虎談了那麽長時間的戀愛,他們都到了啥程度,誰能說得清?怎麽著,你小梁子也不能找個二手貨,是不是?


    梁亮心裏一下子又亂了起來,他可以說李靜是爛瓜,但別人這麽說李靜,他心裏還是不舒服。他突然回過頭,衝朱大菊說:朱排長,你別在我這屋轉了,轉得人頭暈,我要休息了。


    朱大菊忙說:好好,小梁子你休息吧,明天你要是起不來床,我替你帶隊出操。


    梁亮不耐煩地衝朱大菊揮了揮手,朱大菊一走,他一頭就躺在了床上,可卻一點也沒有睡意。他睜眼閉眼的,都是和李靜來往這幾個月的細節——李靜的笑容和他們說過的悄悄話,還有甜蜜的熱吻,這一切都在他的眼前揮之不去。但他意識到,這一切都將成為過去,不複存在。他和李靜情斷義絕後,並沒有獲得輕鬆,反而在痛苦不堪中一遍遍地煎熬著自己,他又陷入到了新的一輪痛苦之中。他不能忍受李靜的不“幹淨”,但又割舍不下和李靜曾經擁有過的美好。他是愛她的,就這麽一刀兩斷了,他心裏也不好受。


    這一晚,對李靜來說也是一個不眠之夜,她蒙著被子流淚痛哭。她談過的兩次戀愛都以失敗告終,而且都是人家把她甩了,這時她想起了一句老話:自古紅顏多薄命。她相信這句話的真理,此時,在她身上明白無誤地得到了印證。兩次戀愛,她都是全力以赴地投入。和陳大虎在一起時,她初次體會到了愛情的快樂,雖然陳大虎身上的優點不多,但她喜歡陳大虎身上的那股男人勁兒,什麽問題在他眼裏都是小事一樁。陳大虎和她之間的關係,也是勇猛無比,她喜歡他那種狂風暴雨似的表達方式。後來陳大虎退出了,是因為馬莉莎那個女人,她曾見過馬莉莎,人的確漂亮,她為陳大虎的退出找到了理由。她傷心、痛苦過,但很快就心如止水了。再後來,她遇到了梁亮,梁亮和陳大虎相比,簡直是另外一道風景,不僅人帥,重要的是他身上有著那麽多的優點,醫院裏那些小姐妹都羨慕她,說他們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對。正在她沉浸在幸福甜蜜中,晴空一聲炸雷,她和梁亮就此了斷了。這給她的身心造成了無與倫比的打擊。從小到大,她還沒有受到過這樣的重創,她的自尊心一時間灰飛煙滅。和陳大虎的分手,她用三個月的時間才走出了困境,因為那是她的初戀,而這次和梁亮的分手,更讓她無法接受,也無法麵對。


    李靜在那一晚,理智的底線已經走到了邊緣,她沒有退路了,經過一夜的鬥爭,李靜已經看不到一點希望了。於是在黎明時分,她推開了宿舍的窗子,奮力往下一躍,從三樓摔了下去。


    李靜並沒有結束自己的生命,二樓的晾衣繩在她下落的過程中掛了她一下,樓下的花壇裏正爭奇鬥妍地開滿鮮花,李靜在繁花叢中發出一聲慘叫。事後經檢查,她的左手骨折了。


    事發的第二天,省軍區的政委、李靜的父親用一輛上海牌轎車把她接走了。李靜走了,就再也沒有回來,她的調動手續是一個月後辦走的,她調到了軍區總院。從此,關於李靜的消息就中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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