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大門的老舊門鎖被夏修撬開了,他用手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一股濕潤的氣息彌漫撲麵而來,仿佛空氣本身都帶著一層水汽,牆壁上的白漆在潮濕的侵蝕下開始脫落,就像是一張逐漸褪色的畫布上的顏料開始褪去一樣,留下了不規則的痕跡。


    這種破地方,也就隻有肖·伊萊這種從市裏麵狼狽逃竄出來的失意人才會住,他這一路上都沒有見到其他租客,而且很多人都對這裏采取避之不及的態度。他估計肖·伊萊是被黑中介誆騙到這裏住宿,等要後悔的時候,已經來不及。


    夏修的腳踩在地麵上的木質地板,地板也受到了潮濕的影響,微微凹凸的木紋上沁出了一些細小的水跡,仿佛是地板在低語著這個室內濕潤的秘密


    “如果這次的調查沒問題的話,那麽我此前提交的相關論斷將得到有力的證明。”夏修在腦內對著[亞當]說道。同時,他也開始向著肖·伊萊曾經居住過的樓層前進,這裏沒有電梯,所以他隻能步行爬樓梯。


    [你在調查完海風村,並且根據情報官整理的情報之後寫的那一篇《關於庫珀勒複蘇所需要寄托的儀式和素體的猜想》已經上傳到[中央收容室],收容室的研究員普遍支持你在論文中提到的諸多觀點和猜想——]


    “所以現在這是最後一塊拚圖了,我需要對肖·伊萊進行最後一次事象回溯來證明自己的猜想。”


    夏修此時已經來到了九樓,這棟古怪的自建樓從一樓到八樓都已經腐朽不堪,唯有九樓以上的樓層還相對正常一點,而肖·伊萊所居住的樓房就是908,他此刻就站在908的房間麵前。


    夏修擰了擰門把手,沒開。


    於是,【西西弗斯】從他的身體裏麵漂浮出來,高舉自己的右拳。


    砰!


    門開了,他走進房門。


    908是一間典型的廉價城中村單間房。


    房間的麵積較小,空間擁擠,沒有太多的私人空間;內部設施很基本,一張床、一個簡單的桌子、一把椅子;衛生間和淋浴合在一起,房間內沒幾步位置,設施簡陋,還有一股讓人覺得惡心的黃色汙垢和氣味。


    “一千個奴隸已經獻上,群星的烙印已經刻在偉大之母身上,請你讓我取走祂的神軀,讓祂能夠在更加合適的盆腔深處;祂會經曆著生命的起伏,如同大地的四季更迭,祂將蘊含著無限的希望和力量,守護著新生命的萌發····”


    夏修的腦海內回憶著黑袍女子的話,同時他身後再次浮現出【瓦沙克】的虛影,同時他開始複盤自己兩次片段回溯所得到的重要情報。


    黑袍女子的禱告詞很重要,他在鹿院求學的時候,在愛麗絲演繹的時候就曾經不止一次的體會到[言靈]和[誓言]的重要性,特別是對於神靈來說尤為如此,對於神靈的禱告必須滿足——言必達意,所言非虛,指代本征,象征本體。


    在奇術學領域,語言修辭和象征學一樣重要,它們具體應用就是禱告和誓言。


    禱告和誓言都需要三種東西:一份契約、一份彌母載體、以及一個概率場。


    在關於【庫珀勒】的追蹤回溯中,夏修從事象片段的蛛絲馬跡中觀察到了黑袍女子透露出的細節,必以此為線索,緊緊的追擊和分析著她的行為動機和接下來的一舉一動。


    首先就是[指代本證]和[象征本體],這是夏修一直注意的點,在法蘭擊殺[人麵鼠]進行第一次回溯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對方持有【大母神】五大本征之一的“大圓”,而在海風村第二次進行回溯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神龕內的神性器官外貌特征確實是屬於“大圓”的。


    這一個線索很重要,因為本征是神明神威和位格的體現,同時,它也是[奇跡]的象征特性.是[冠冕要素]的進階體現,當奇術師貫穿『以太七層級』之後,他們將獲得代表奇跡的『本征武器(本征特點)』。


    如果【大母神】想要複活,必須滿足本征特點,而這就是涉及到另外的兩個點:言必達意,所言非虛。


    黑袍女子的話語提煉一下,可以得到以下的關鍵詞:


    “一千個奴隸”,“群星的烙印”,“合適的盆腔”,“生命的起伏”,“季節的變化”。


    “群星的烙印”自然不用多說,這是黑袍女子取出神性器官所要付出的代價。


    而除了這個線索之外,其他四個線索都被夏修整合成一個,他現在所要進行的第三次事象回溯就是要證明自己心中的猜想。


    【瓦沙克】那雙深邃而神秘的紫色眼睛在房間中閃爍著光芒,如同夜空中的兩顆璀璨星辰。


    『時序把控——』


    『時間洞察·事象片段!』


    ——第三次事象回溯·開始——


    噗呲~


    噗呲~


    周遭的景象仿佛膠片電影一般,褐色的的畫質取代了色彩繽紛的世界,唯二有顏色的隻有金發青年和他身後的時間魔神,他們如同旁觀者一般,觀看著時間的間隙。


    所有的事物都開始倒帶。


    很快,倒帶的片段開始定格在最為重要的片段,隨後,開始逐幀播放。


    “該死!我的錢,明明就差一點,我當時為什麽不收手!”


    褐色的畫麵中,在那狹小昏暗的單間房內,一位中年男子靜靜地坐在破舊的床邊。


    昏黃的燈光投下淡淡的光暈,勾勒出他頹廢而疲憊的臉龐,淩亂的頭發亂糟糟地散落在額前,一雙失去光彩的眼眸透露出深深的絕望。


    他手中拿著一個酒杯,酒杯裏的液體搖曳著,他抿了一口,仿佛在試圖麻醉內心的疼痛。房間的角落裏,散落著無數個空酒瓶,它們是他失敗的見證。地下鋪滿了紙張、煙蒂和各種無意義的雜物,就像他生活的混亂一樣。


    城市的冷漠、現實的殘酷,似乎都在將他無情地推向深淵。


    “房子,房子,房子···”


    滿身酒氣的肖·伊萊不斷的重複著這句話,對於絕大多數的上班族來說,房子意味著安全感,意味著依靠;不用租房被迫居住別人房子,看著房東臉色;不用為房子煩惱,可以安心在家看書或者休息。


    為什麽生活一定要有房?


    他不知道,太過哲理和老生常談的問題他不想去思索。


    他隻知道,他貸款30年購買的房子成了別人眼中的泡沫。


    大蕭條來了,他這樣子的人不計其數,甚至還有比他更慘的。


    而更為恐怖的是,弗裏吉亞政府的無能為力、有央聯盟的無能為力、艾迪西政府的無能為力····


    在大蕭條下,無數樓體建設因為資金問題而開始停滯、工程中斷,最終變成半建成或未建成的建築遺址。


    泰拉境內出現了規模宏大的爛尾樓工程。


    他見過比他還慘的人,那些試圖找個說法的可憐人。


    一個人去鬧,他們會找個人,好言好語的聽你講話讓你發泄一下,最後讓你回家。


    一群人去鬧,那處理的方式就多樣了,就算是最後見到了弗裏吉亞政府負責人,也是好一頓語言藝術廢話,最後讓你回家。


    以前他不明白,一幢房子,幾十層樓,你都蓋好了,為啥不繼續整呢?


    後來才明白,原來封頂了開發商就可以拿到監管款項。


    以前他也不理解,一幢房子爛尾,難道開發商就沒人管得了?


    後來才發現,就算你告到法院,法院一般會告訴你:找不到開發商,沒法執行。


    銀行都快成為笑話了,弗裏吉亞政府更是直接把自己塑造多年的公信力給砸爛了。


    弗裏吉亞地方拿了土地財政和稅收,房地產商拿了購房款,銀行賺得盆滿缽滿,然後整個地產鏈條上所有的體係都可以違約且不承擔責任,最後就隻有買房人不能違約還不能申請個人破產。


    他如果是罪有應得,那麽那些可憐人就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大蕭條下,時代的一粒灰,直接把肖·伊萊和其他人給碾了過去,碾碎了他們過往的一切。


    “該死!該死!該死!為什麽這麽對我!!!”


    肖·伊萊把手中的酒瓶砸向前方,憤怒的咆哮,此刻的他涕泗橫流,悲痛欲絕。


    而就在肖·伊萊發泄自己的憤怒的時候,一個略顯尖銳的笑聲傳入他的耳邊。


    “你好像一條狗啊。”


    “誰!?”


    肖·伊萊猛地打量四周,但是發現一個人都沒有,而就在他以為是自己喝醉的時候。


    房子活了。


    吱——


    房子發出一聲長長的、低沉的呻吟,他的腳掌和牙齒感知到了這股異樣。


    隨著一聲氣泡破裂似的聲音,牆壁吃掉了窗戶;有什麽東西在蠶食著你的意識,他的感覺愈發的模糊,那是熟悉的宿醉感?不,那是更加美妙的東西。


    子宮?


    看著變形的房子,肖·伊萊沒來由的想到了子宮,很莫名其妙。


    他感覺大腦被什麽東西放空了,接著是一陣幻覺,一個長相妖豔的女人伸出自己的食指勾著他的下巴,他隻覺得一陣燥熱,褲子裏高高拱起的形狀,平貼在他腿上的肌膚。


    “你願意做我的狗嗎?”


    “我···”肖·伊萊隻感覺有什麽東西焚燒著他的一切。


    本就荒蕪的內心,被一把突如其來的燥熱點燃了。


    他的理性,他的常識,他的廉恥,他的尊嚴····


    “···我願意。”


    “很好。”


    有什麽東西貼近了他。


    ————————


    哢嚓!!!


    回溯的畫麵再次崩潰,周遭的場景瘋狂加速,鬥轉星移間,事物再次恢複了五顏六色的繽紛。


    金發青年伸出自己的右手摩挲著下巴,透過剛才的場景,以及那熟悉的畸變扭曲,他確定了內心的某個猜測。


    所言非虛,言必達意。


    夏修早前所整合的四個線索現在可以進行推論總結了。


    首先就是“一千個奴隸”。


    這其實是一個雙關詞匯,黑袍女子所謂的“一千個奴隸”不僅指代的是那些祭品,更是指代了祭品本身的某種屬性。


    在現世中,有什麽東西會符合:合適的盆腔,經曆著生命的起伏,大地的四季更迭,蘊含著無限的希望和力量,守護著新生命的萌發,同時,它又是奴隸的主人呢?


    答案自然是:房子。


    肖·伊萊是房子的奴隸,這樣子的奴隸,在現在的弗裏吉亞,有很多!


    而現在他能夠確定了【大母神】信徒究竟想要幹什麽了。


    在海風村廢墟回溯的時候,他就已隱隱約約察覺到了這位[閹祭官]的真正的行為動機了。


    而現在,他徹底確信了對方的真正目的。


    複活【大母神】隻是表象,這位[閹祭官]真正想要的是在神靈的本征上刻下[誓言],她不是在複活自己侍奉的神靈,她是在褻瀆祂!


    在愛麗絲演繹中,夏修就曾經領用過[誓言],正如他曾經對[希望]所說:“誓言在輝煌紀元的超凡中占有相當重要的分量,它是最隱秘的部分,過去的超凡者們的神聖誓約,無論是自願發誓許下或是他人用法術或誓言立下,基本上不可違背,它也是神話英雄通常不為人知的禁忌或致命弱點。”


    群星的汙染,現世絕望人群的獻祭,再加上一座可能是邪典的廢棄建築······


    用這可怖的汙染,銘刻下自己與神靈的不可抗拒的誓言!


    這位[閹祭官]是在徹徹底底的褻瀆神明。


    “[亞當],安拉市最大的爛尾工程在哪裏?”夏修突然對著[亞當]發問道。


    按照禱告的順序,不難推測[閹祭官]現在已經到了尋找“合適的盆腔”這一步了。


    金發青年左手腕表開始閃爍光芒。


    [安拉市當前最大的爛尾樓為安拉國際金融中心,這座高樓計劃作為一個現代化的金融中心,位於安拉市的一個新興商業區域。


    它的建築計劃包括多座摩天大樓、商業設施和公共空間,旨在成為安卡拉市金融業的中心。然而,融資問題、管理不善、法律紛爭等多種因素,該項目在建設過程中遭遇了重重困難,在大蕭條來臨之後,建築計劃徹底宣布告吹——]


    [額外訊息:遠東重工和形態獵手的軍火交易地點就在安拉國際金融中心,目前該地區已經被封閉多日。]


    “喲,這麽巧的嘛。”


    金發青年的臉上露出了譏諷的笑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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