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修點了點頭,他認同了老者的話語。


    “一個人的身體裏居住著自己的靈魂。我們的肉體既是神龕,也是枷鎖;它承載了我們的存在,卻也限製了我們的自由。


    一個人如何對待自己的身體,便是在如何對待自我。身體是行動的邊界,而思想是靈魂的邊界;當肉體所不及之處,唯有思想才能觸及。”


    約瑟夫微微點頭,眼中閃爍著認同的光芒,靜靜地聽著金發青年的話語。


    “死亡。”夏修的聲音變得低沉而莊重,“是將這二者同時終結的過程。它既解放了靈魂,也摧毀了肉體。許多人在生死之間掙紮——因為他們無法決定是擁抱這最終的解脫,還是繼續承受生活的重壓。”


    約瑟夫輕歎一聲,說道:


    “誰的腦子裏不會偶爾蹦出自殺的念頭呢?或者說,不是偶爾,而是大多數時候?好吧,也許有些人不會,比如那些精神富足的科學家,或是人人都愛的天王巨星。”


    “但是普通人——當事情變得不太順利的時候,想想早已預備好的脫離苦海通往極樂的那扇小門,還是挺好的。”


    “人這一生,或許會麵對無數的挫折和打擊,有時甚至會覺得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的;每個人都有脆弱的時候,有時一個小小的失誤,一次無意的打擊,就會讓人陷入深深的絕望。”


    “李斯特·歐維的自殺就是這樣子的,你看,李斯特是個普通人,經濟狀況一般,精神壓力也很大。”


    “他失業了,家庭生活也不順利,最後選擇了自殺。”


    老人露出一絲悲傷。


    “我想,對於那些感到無助和孤獨的人來說,自殺可能是一種他們認為唯一能掌控的選擇。那扇通往極樂的小門,成了他們心中最後的出口。”


    約瑟夫坐在椅子上,緩緩敘述著李斯特·歐維的一生,他的聲音充滿了悲傷和無奈。


    李斯特·歐維出生於泰拉曆1569年,一個平凡的家庭。


    自小聰慧好學,性格溫和。


    他大學畢業後,選擇了加入艾迪西聯邦的兒童保護服務政府機構工作。


    作為一名政府工作人員,他見證了社會中最黑暗的一麵:虐待、忽視、家庭破裂。


    他堅信自己能為這些孩子們帶來改變。


    李斯特在政府的工作表現出色,雖然壓力巨大,但他一直努力為兒童爭取權益,盡可能提供幫助和支持。


    然而,長期接觸社會的陰暗麵也讓他精神上承受了巨大的負擔。


    他的妻子,瑪麗安,是他最大的支持者,兩人結婚多年,感情還算深厚。


    近年來,李斯特的工作壓力與日俱增,精神狀況也逐漸惡化。


    他開始對生活感到無力和迷茫。


    李斯特內心的痛苦與日俱增,而且夫妻間的關係也開始出現矛盾。


    泰拉曆1590年底,李斯特的精神狀況惡化到無法繼續工作的地步,但他仍然堅持著,試圖在工作和家庭之間找到平衡。


    泰拉曆1591年1月17日,李斯特突然選擇了自殺,這個決定震驚了所有認識他的人。


    在自殺前,他將一大筆錢轉給了妻子瑪麗安,並留言讓她繼續好好生活。


    他開始第一次自殺,隻不過這次的自殺沒有成功。


    同時,還引發了廣泛的討論和爭。


    沒過多久,他割腕了,這次他終於死了。


    媒體的獵犬像是聞到味道的蒼蠅一般蜂擁而至。


    李斯特自殺後,他的家人和親戚們因為他在工作期間積累的大額死亡補償金,與瑪麗安之間爆發了激烈的爭執。


    家人指責瑪麗安是導致李斯特自殺的原因,而瑪麗安則堅持認為自己無辜,認為李斯特的死更多是因為工作壓力和精神問題。


    在生理性和社會性的雙重死亡之下,李斯特徹底成為了“物件”,那些嗡嗡作響的蒼蠅們圍繞著這件“物件”而徹夜狂歡。


    “李斯特把錢都給了瑪麗安,他的家人認為這是她逼他自殺的證據。他們說瑪麗安控製了他的生活,讓他無法承受,但瑪麗安則說她一直在支持他。”


    約瑟夫搖了搖頭,歎息著說道:


    “這場爭執讓李斯特失去了人的尊嚴,他的死變成了家人和島市乃至附近幾個城市輿論的爭論焦點。”


    “作為屍體的李斯特已經失去了人的尊嚴,他在社會性的死亡中變成了一件物,一種供人們爭論和指責的工具。”


    說完李斯特的事情,老人覺得口渴,所以忍不住呷了一口手中的黑咖啡,接著用一種帶著些許悲傷的語氣說道:


    “雖然這麽說有點冒犯,但是願意去死則意味著我們承認,盡管可能隻是本能地承認,自我了結——承認活著缺乏深層的理由,承認熙熙攘攘的日常生活實在荒謬,承認承受痛苦毫無必要。”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自我了結並不僅僅是經濟貧困或精神衰弱的個人行為;在經濟繁榮的時候,自殺率有時反而會上升。如果自殺僅僅是因為個人的經濟或心理因素,那麽這種現象就無法解釋。”


    約瑟夫眉頭微皺,顯然對金發青年的看法感到疑惑,“你是說,自殺不僅僅與個人狀況有關?”


    天國第四持劍人點點頭,他的身子靠在椅背上盡顯放鬆,他用老學究般地語氣繼續說道,


    “是的,根據統計,自殺率在一個穩定的社會中是一種常態,不會隨著時間有大幅度的增減。即使經濟狀況變好,自殺率也不一定會下降。法蘭的一位社會學家曾經提出過一個理論;他認為自殺與人與社會的連結強弱有關。”


    “簡單來說,自殺是一種社會事實。”


    約瑟夫若有所思地看著金發青年,“社會事實?那是什麽意思?”


    天國第四持劍人解釋道:


    “當人與社會的連結變弱,個體感到孤立無援時,自殺的風險就會增加。換句話說,自殺並不是單純的個人問題,而是社會問題。無論經濟繁榮還是衰弱,隻要社會結構和人際關係出現問題,自殺率都會上升,所以,自殺不僅僅是個人的悲劇了,而是整個社會的警鍾。”


    老者用一種哀歎的語氣反問道:“人類的身上怎會存在這一種允許自我毀滅的裝置呢?”


    “也許我們想要結束的是痛苦,而不是生命。”天國第四持劍人回答道。


    “誰知道呢。”老人再次歎了一口氣。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屋內,溫暖而明亮。


    一老一少,凡人與天使的談話被另一個聲音給打斷。


    “魚來了。”


    老婦人瑪莎端著一盤已經烹飪好的狗頭魚走到兩人中間。


    那魚外表呈金黃色,表皮微微酥脆,散發出誘人的香氣,魚身上的細小香料和蔥薑蒜點綴其上,令人食欲大增。


    魚肉柔嫩多汁,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鮮香,讓人垂涎欲滴。


    瑪莎微笑著說道:“趁熱吃吧。”


    夏修和約瑟夫道了謝,開始享用這美味的魚。


    餐桌上,夏修品嚐了一口,魚肉鮮美,入口即化,讓他不由得讚不絕口。


    “真是太美味了,瑪莎女士。”


    瑪莎笑著說:“喜歡就好,多吃點。”


    吃了幾口之後,夏修若有所思地看向約瑟夫,問道:


    “李斯特的葬禮有舉辦嗎?他的屍骸現在怎麽樣了?”


    約瑟夫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唉,因為李斯特的家人和妻子之間的矛盾,屍體還存放在縣級別的法醫辦公室。”


    “非自然死亡情況下,如意外、凶殺、自殺等,法醫或警方需要進行進一步調查,會進行屍檢以確定死亡原因。更複雜的是,他們說李斯特生前簽署了遺體捐獻協議。”


    金發青年眉頭微皺,他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麽。


    “所以說,他的葬禮還沒有舉辦,而屍體也因為這些原因遲遲沒有下葬?”


    “正是如此,”約瑟夫無奈地說道,“他的家人和妻子為了遺產和賠償金的事鬧得不可開交,誰都不願意讓步。法醫辦公室那邊也在等他們達成一致意見,好進行後續處理。”


    夏修一邊品嚐著美食,一邊對著老人繼續問道:


    “他的補償金很豐厚?兒童保護服務政府機構的工作應該不太有可能獲得大額補償金。”


    約瑟夫也隨著夏修拋出的新話題聊了下去,他指了指落地窗戶外的方向,那裏是他們剛才經過的一個地方,插著各種路標。


    老人向夏修解釋道:


    “李斯特的工作重心不一樣。一般來說,兒童保護者的正常工作是接收來自公眾、學校、醫療機構、執法部門等的關於兒童虐待和忽視的報告。如果調查確定兒童麵臨立即或潛在的危險,機構可以采取保護措施,包括將兒童暫時移出家庭,安置在寄養家庭、親屬家庭或緊急庇護所中。”


    老人指著剛才路標的位置對著夏修說道:“那裏是聖湖孤兒院,位於城市邊緣的一個偏僻灣區,周圍環繞著濃密的森林。”


    他頓了頓,接著斟酌了一下語氣對著夏修繼續解釋道:


    “那個地方的小孩都是奇蹄病感染者,那是rna病毒引起的罕見疾病。感染者的身上會出現類似於動物器官的第二器官,李斯特平時就負責跟他們往來。”


    看見夏修對於[奇蹄病]患者沒有露出明顯的厭惡和排斥,老人也就繼續講了下去,


    約瑟夫臉上帶著回憶的神色,繼續說道:


    “島市這地方可沒有那種叫做什麽異常社區的樞紐存在。這裏剛開始宣布成為異態州的時候,很多普通人都是懵逼的。


    這些普通人一直以為針葉林那裏存在聖湖孤兒院以及那些稀奇古怪的傳聞都是虛構的,現在一下子告訴他們這一切都是真的。


    作為普通人,他們對於那些偽人感到害怕和歧視,這些反應都是正常的。”


    夏修繼續問道:


    “那麽李斯特的工作應該很艱難吧?在這樣一個環境下,他不僅要處理兒童保護工作,還要麵對這些特殊的孩子和社會的偏見。”


    約瑟夫點了點頭,歎息道:


    “是啊,李斯特不僅要應對日常工作中的各種複雜情況,還要花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關心這些被社會排斥的孩子。他需要處理的不僅是他們的身體問題,還有心理問題。他試圖讓這些孩子感受到正常的生活,給予他們希望。”


    老人繼續說道:“我記得李斯特還試圖收養一個感染者,那是一個叫諾亞的小男孩。他的頭上有一個略微突出的鹿角,看上去像個小包。如果戴上帽子,外人根本認不出來,所以那孩子總是戴著一頂舊帽子,努力隱藏著頭上的小包。”


    夏修聽到諾亞的時候,腦海中莫名地想起了自己在收容神孽,並且將狗子和神孽通過特殊的法陣穿梭回天國[不可知之地]之後,順著之前駭的入智庫情報線索找到的那片針葉林以及那棟木屋下的血跡。


    依著[冠冕者]對於周遭訊息素的感知和反應。


    這突如其來的回想,已經非常明確的向夏修表明了那灘血跡的主人是誰了……


    他深吸一口氣,問道:“諾亞是個怎麽樣的孩子?”


    約瑟夫歎了口氣,眼神中透出一絲憂慮,“諾亞是個非常懂事的孩子,盡管身患奇蹄病,但他從不抱怨,總是努力適應這個不公平的世界。李斯特很喜歡他,總是盡力給他更多的關愛和照顧。但在李斯特去世後,諾亞的情況想必就變得不太好了。


    沒有了李斯特的庇護,他在孤兒院裏受到的關注和照顧可能會減少,當然,這也許是我多想了,畢竟我也不太了解孤兒院,那座孤兒院對於我們來說就像是充滿秘密一般。”


    老人說道諾亞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麽,對著夏修繼續說道:


    “李斯特和他妻子的第一次明確矛盾,好像就是因為這個孩子。她的妻子非常討厭諾亞的特征,把他當做瘟疫。哪怕嘴上和行動上表現得很好,但是她看向那孩子的眼神實在是太過……赤裸了。”


    “那種無法掩飾的害怕,真是可悲,”老人歎息道,“孩子們並沒有選擇他們的命運,而我們作為成年人,本應該給他們更多的愛和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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