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萬安公主帶來了草藥,帶來了醫術,帶來了青貯法。


    她讓牧民不必看天吃飯,功德蓋世。


    你們她的女兒成為聖女,也是理所應當。


    這時,有人站出來了。


    “倘若那人真的是聖女,我們就阻止不了‘破冰式’。”


    這是一種很惡心的證明方法。


    就像六子必須刨開肚子,才能證明自己隻吃了一碗粉。


    野心在貴族們心中醞釀,利益和不滿添磚加瓦,發酵出了隱秘的陰謀。


    踏碎冰河的是鐵蹄而非少女。


    她在朝聖路上跌倒,無人上前。


    一杯藥酒,一輛牛車,萬安公主的女兒,她的嫁妝就是如此寒酸。


    忘恩負義的沉默者,眼睜睜地看著目無法紀的施暴者。


    所有人都將無差別的麵對聖山的憤怒。


    直到下一任聖女到來,幹戈或許才能止息。


    ……


    北境最北,群山連綿成屏障,阻擋了來自更北端的風雪。


    雪山再往北,翻過高高的山峰,那才是寸草不生的無人區。


    為了躲避風雪,救濟災民,劉紀更改了行軍路線,沿著連綿的雪山行軍。


    在冬天,幾乎所有的部落都會北上。雪山寬闊的臂膀會替他們遮擋風雪,雪山深處的洞穴裏,有融化的雪水可以哺育牛羊。


    這裏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險的地方。


    在這裏,不可高聲喧嘩、歌舞嬉鬧,惹怒山神。


    否則……


    山怒,會冰封目之所及的一切。


    沒有人能夠逃脫。


    牛羊蹄子上包了氈布,人們不再說話。


    蒼茫大地,隻剩下風雪的怒號聲。


    積雪漫過了人的脖子,開路的隊伍輪換了幾遍,直到修士們靈力耗盡,整隻隊伍再難前行。


    聖山百年的沉寂,讓所有人都忘卻了她的雷霆手段。


    上一次山怒的記載太過久遠,久遠到,聖山的子民們隻把它當做是傳說。


    麵前是一片雪白,偶爾能看見支棱著的旗杆。


    雪下是什麽,不言而喻。


    “是山怒。”


    隊伍折返,山怒之下,從未有過活口。


    “快離開!”


    領頭的斥候打著旗語,後陣變前陣,隊伍緩緩退出山穀。


    兩山之間風雪雖小,可山怒不會隻發生一次,這種情況下,山穀比外界更加危險。


    劉紀帶著甄英,從隊伍中間穿梭。


    野獸般的直覺告訴他,這裏不對勁。


    遠處似有雷聲,風雪從頭頂飄過,攜裹著氈布和破碎的帳篷。


    “誰在說話?”


    他低低嗬斥,在這種剛發生過山怒的地方,任何高聲言語都會激怒山神,引發下一次滅頂之災。


    所有人捂住嘴巴,互相看去。


    沒有人,整個隊伍安安靜靜,顯得外頭的喊殺聲越發清晰。


    “該死。”


    應當是有部落火並,北境七十二部並非鐵板一塊。各大部落之間,除了姻親,還有世仇。


    若要快速前往王庭,尋求長老院的庇佑,這裏原本是最安全的一條路。


    海東青從眾人頭頂略過,原先後陣的人傳來消息,外頭是七王子和十王子的部曲。


    都不是什麽好鳥。


    劉紀手腳並用爬到山腰,用千裏眼粗粗一看。


    山穀口,兩支兵馬已然廝殺成一團。


    雙方人數都不多,像是行軍路上就折損了大半。


    眼見山穀在前頭,誰也不肯讓誰,都怕另一邊進去後就把山穀封上,讓己方人馬活活凍死在外頭。


    “蠢貨。”


    這種地方,這種情勢,整頓好隊伍快離開才是要緊。


    搞內戰,不是蠢貨是什麽?


    劉紀感受到耳後淡淡的呼吸熱氣,一扭頭,醜陋的鹿皮差點將他嚇出好歹。


    想到這鹿皮還是自己親自送上的,他做了個噤聲手勢,示意自己要下去查看。


    兩邊兵馬堵住了穀口,喊殺聲也不收斂。


    劉紀一路小心翼翼,生怕引發下一輪山怒。


    他側身摸過山崖上一塊青石,正準備往下爬,突然覺得脖子上一緊,小傻子伸出手來,拽住了他脖子上的狼牙。


    “好吧,乖就給你。”劉紀比了個口型,卻見甄英搖了搖頭,手上絲毫不鬆。


    “敗給你了。”劉紀將狼牙項鏈取下,轉瞬間消失在風雪裏。


    地上結了厚厚一層冰殼,牛羊無法吃草,反倒容易被碎冰割傷,失血失溫,最後失去生命。


    凍土層極厚,甄英先前拿匕首磕了兩下,發現翹不下來東西,就此收手。


    甄英百無聊賴地摩挲著手裏的狼牙項鏈。最外頭兩顆狼牙中間串了顆花花綠綠的珠子,像是許多眼睛擠擠挨挨簇擁在一起,不知是什麽。


    山穀口。


    兩方人馬旗鼓相當,打得難舍難分。


    老七和老十,恰好是諸多王子中最沒有腦子的兩位。


    這兩人中,不管是誰,隻要換了旁人做對手,也不至於鬧成如此局麵。


    北境也想學中洲搞王位積分製,但諸王子身後,支持他們的貴族並不樂意。


    小部落還好,反正都是看天吃飯,大不了舉族依附王庭。


    大部落在世襲貴族手裏,隻願意成承認成王敗寇。


    故而,諸多王子隻在王庭裏表現得兄友弟恭,一出了王庭,恨不得打成烏眼雞。


    比起說服他們讓路,劉紀覺得,還不如把那倆兄弟宰了,或者抓了來得迅速。


    可他武力值並不高,兩名兄弟身邊都有不少好手,如今短兵交接,根本不容他混進去。


    正搜腸刮肚想法子時,突然聽到一邊傳來一聲哀嚎,隻見重重安保中,眾星拱月的一人,不知遭遇了什麽,從馬上跌落,瞬間被踏成肉泥。


    啥?


    他正納悶著,剛剛,似乎有什麽飛了過去。


    不多時,另一邊也傳來一陣困獸般的嚎哭。


    ???


    馬上的騎兵接二連三的倒下,劉紀正納悶著,肩上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匕首出鞘,橫掃,迅速懟在來人脖前,他回頭,卻見啞巴不知何時摘了麵具,對著他一臉傻笑。


    一邊笑著,一邊把一跟歪歪扭扭的繩子提溜起來。


    劉紀見了,氣就不打一處來,奪過那爛草似的繩子,一把抓過去——


    原先整整齊齊綁著的狼牙全都不翼而飛,隻剩下中間明晃晃一顆天眼珠。


    劉紀氣得想打人。


    北境多狼,經常偷吃牲畜,殘害牛羊。對於能打殺狼的勇士,牧民們均報以極高的敬意。


    劉紀出身不好,全靠一手殺狼的本事攢下這串項鏈,每顆狼牙都是自己流血廝殺得來的戰利品,比等重的黃金寶石還要珍貴。


    原先還想送給卓瑪當定情信物,卻是晚了一步。


    如今不到幾分鍾,被這傻子霍霍得幹幹淨淨。


    “狼牙呢?”


    看著小傻子笑得開心,劉紀高高舉起的手輕輕放下,口型標準的又問了幾遍。


    甄英笑著,從懷中摸出最後兩顆狼牙,在他眼前一晃……


    劉紀隻看到一道白影從眼前略過。


    兩軍陣中,一名騎兵頭部中彈,應聲而倒。


    劉紀責備的話卡在喉嚨裏。


    若是能迅速解決戰鬥,讓一路追隨他的難民們存活。


    別說是狼牙,就算是金子,小傻子願意砸就砸吧。


    劉紀把最後一顆天眼珠又打了個結,綁在手上,從懷裏掏出一把碎銀。


    “這個行嗎?”


    甄英搖了搖頭。


    也對,銀塊兒太小了,半空中就會失了力道。


    “那這個呢?”


    劉紀摸遍全身上下,找出幾個沉甸甸的金元寶。


    甄英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劉紀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個羊皮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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