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哥兒也才十五,雖然年少有為,可等他考出來,咱們這些做長輩的,還有幾個能看見?”


    “同是考試,科舉是能考一輩子的,但女官,隻許四十歲以下報考呢。家裏幾個孩子雖然年紀小,反倒占優勢啊!”


    “母親,甄家男人,您這些年個看見了,別說文武科舉,就是當慣了一房掌櫃的,去考監生、曆事這些,都還考不過人家十幾歲的童生!說個實在話,再這樣下去,這個家,也供不起幾個女孩兒的嫁妝啊!”


    賦稅也就罷了,淋尖踢斛,算是常例。


    可縣令要給上峰“冰敬”、“炭敬”,錢從哪兒來?


    還不是從他們這些商戶手底下刮!


    甄誌文一來就訴苦,先是羅列在外跑商不易,再由此引到後頭。


    他不提那錯漏百出的賬本,隻揪住“幾個姑娘的嫁妝都湊不出”這點來發散。


    “兒子經商,朝中沒人,每年白白給人家送多少錢打點不說,便是如此,縣令的小舅子,不過是個戲班子的班主,兒子見他,還得賠十萬個小心。”


    四弟死了,家中其他子弟無能,沒掙出個官身,商戶徭役更重,隻得拿銀錢去贖買。


    胡氏又是個講慣了排場的,平時吃穿用度,都在規定範圍內挑最好的用。


    別說是她,就連她手底下的何媽媽,家中子侄占了多少肥差?


    這些人平日裏去縣丞打茶圍捧戲子,都是幾錢幾錢的現銀子,打水漂兒似地流出去,光憑月例銀子,能過得如此大方?


    這些人指縫裏漏出來的那些錢,不都是他甄誌文的血汗?


    甄誌文行商六年,走南闖北,風裏來雨裏去,甚至幫一些貴人幹了不少說不出口的髒活,也隻夠勉強奉養老母而已。


    “你的意思,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教養不當了?”胡氏一邊兒用著碧玉粳米粥,一邊兒漫不經心地聽著兒子回話。


    “兒子沒這個意思,都是我們這些小的不中用,愧對了母親這些年來的栽培。”


    甄誌文陪著小心,不住地給胡氏遞話:“這不是有宮選嗎?兒子在京城也見過宮選的備選女官們,好些個不過是仗著父兄得力,論起容貌才情,也不過如此。現下女官人手不夠,陛下又下了重賞……”


    他端詳著胡氏的臉色,果然,聽到“重賞”時,一雙眯縫著的老花眼都睜大了。


    甄誌文搓了搓手:“兒子想著,上次闖了那麽大禍,雖然最後人家輕輕放下了,可這梁子結下,那女書院,也不適合再去了。”


    “兩個小的向來成績都好,在‘甲字科’裏,該學的,不該學的,早都學紮實了。蓮姐兒年紀大了,隻是孩子心性兒,不大穩重。我看那,其他幾個女孩兒在家閑著也是閑著,還累母親費心教導。不如,請個宮女出身的教養嬤嬤先管著,咱們把規矩、禮儀這些先吃透,等秋闈海選,去試一試。若是真選上了,白添一大筆進項。”


    “若選不上呢?”胡氏還有些猶豫。


    “選不上,也不打緊,被宮裏嬤嬤教過規矩,再去那女書院上學,自然是不一樣的。日後婚事上,母親也可少操點兒心。”


    胡氏雖是宮女出身,進宮卻隻在尚膳局做過柴火上的掌火宮女,頂多遠遠瞧見司膳女官們做菜,卻連話都不曾和她們說過。


    至於說在慈寧宮伺候太後?也不過是跟在尚膳局的司藥背後,請平安脈時,跟著提過兩回藥匣子罷了。


    胡氏一邊喝著稀粥,心裏也盤算著。


    她當年也不過是小宮女,許多事情,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甄家算不得什麽福貴之家,真要參選,怕是過不了院試這一關。


    外嫁的老三能選上,那時因為老三嫁的是官,她是官眷,又是寡婦,自然要被多多照顧!


    可胡氏素來端足了前宮女的架子,雖然對孫女兒們能否過得了院試心裏沒半分底氣。


    她慢條斯理地漱口擦嘴,淨麵淨手後,才端著茶盞道:“自家的姑娘我是知道的,若論起規矩,別說是雲陽,就是和吳中的官家小姐比起來,也叫人挑不出錯處。


    “隻是你祖父一輩清流仕宦,到你卻從商入賈,家中向學之風不振。這些姑娘們,論起才情,怕是不及京中名門。”


    甄誌文如何聽不出胡氏意思,連忙道:“母親無需勞神,兒子這些年幫王爺辦差。這雖說宮選上說不上話,但過個院選,還是輕輕鬆鬆。”


    胡氏仍在猶豫:“若是初試都選不上呢?平白上了這許久的課,還有那縣裏的女書院,咱可是交過束脩的,豈不是白交了?可是不少銀子。”


    甄誌文重重歎了口氣:“學費能值幾個錢?幾個女孩兒的嫁妝,那才是大頭。母親不知,我自從落為商戶,朝廷派發的徭役是一年重過一年,四處遭人冷眼不說,年底節餘還得去贖買徭役。幾番折騰下來,一年到頭的辛苦,也剩不了幾個錢。


    “再說二房的榮哥兒,就算明年做了廩生,一個月,也才不過六七鬥米及一兩貫錢,餓不死而已。可他既然有了功名,娶婦就不能寒酸,沒個百十兩銀子,平白遭人笑話!”


    “還有家中幾個侄女兒,若是要嫁人,少不了備一份嫁妝。到時候出門子,您這個做祖母的,不得貼補一些?”


    他這話說到了胡氏的癢處,現在實行厚嫁之風,越是大家族,越得備上一份厚厚的妝奩。


    胡氏最好麵子,這筆錢是萬萬節省不得的。左右是給人家,不如就攥到咱自個兒手裏,拚一個前程。


    三個姑娘,哪怕隻有一個選上了,省下的錢,可不是個小數目!


    再加上,女官進宮,都是隻身一人,生老病死都由內庭統籌。既然不在家住,貼身丫鬟也好、月例銀子也罷,還有春夏各四身衣裳、丫鬟們的衣裳、幾人的嚼用……這些都裁撤下去,又是一大筆!


    胡氏已經動心了。


    甄誌文再接再厲:“母親不必擔心,京中名門,清流仕宦之家也好,能吏幹臣這些也罷,不論男女,都是早早定了前程。兒子早就打聽過了,今年京中第一輪院選,去的竟然無一個官眷。”


    這是自然。


    宇宙的盡頭是編製,京中官眷,願意去的,大抵都考過一輪了。


    能去的,自然早去了。


    如今京中官員的後院兒,刨開當家主母,都可以稱得上一句“野無遺賢”。


    甚至還有一名公爵夫人也報了名。


    這位夫人一生順遂。從小就在宮裏長大,和國公爺青梅竹馬,生的一雙兒女都各自成家,後院兒也沒有什麽姬妾,管事也忠心耿耿的。


    把庶務交給兒媳後,她成日裏閑得發慌。


    人閑著,總得有些事兒做。


    公爵夫人看著外地來趕考的侄女,心一動,幹脆自己也報了個名兒,就說是去陪考。


    然後她就中了。


    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


    國公爺撒潑打滾,一萬個不樂意。


    但夫人認為,兒子資質平平,就得離開母親的懷抱多曆練曆練;兒媳婦未來也要接手國公府。既然都是遲早的事兒,幹脆趁她還活著,先把位置騰出來,讓年輕人多多鍛煉,他們老兩口也能兜底。


    倘若真闖了什麽禍事,她還能在宮裏說得上話。


    國公爺終於讓步,去求了個恩旨,懇請陛下發發善心,別讓他媳婦007。


    “996就行,一個月要和朝臣一樣,最少有兩天休沐。”


    “再就是家裏老人出了什麽事兒,也能告假、丁憂。”


    陛下找了皇後娘娘,國公夫人,三人臨時開了個小會,對“有關當家主母上岸,對家庭的影響,及其夫君若反對,該如何應對”一事充分交換了意見,最後經過皇帝聖旨、皇後懿旨,司寶女官請印等一係列流程,從形式上、流程上,正式同意了國公爺的請求。


    國公爺跪謝天恩。


    自此之後,主母們的地位進一步提升,老公敢納妾,她們就敢考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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