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愈看來,隻要孔寒安引出了溫元帥。


    就必然會和溫元帥有衝突。


    哪怕不引出來,隻要孔寒安發動請神符,禱告宛城的瘟疫情況,也會讓溫元帥與孔寒安之間產生芥蒂,進而影響到孔寒安與東嶽大帝之間的關係。


    儒門手中的證據,雖不足以證實南郡的疫情因溫元帥而起,但也有五成以上的把握。


    可孔寒安偏偏不按套路出牌。


    隻見那濃眉大眼的孔寒安大義凜然。


    “這等小事,何須麻煩上神?孟老哥通報下去,且看我手段便是。”


    他那一臉正義的樣子,讓孟愈一時分不清真偽。


    “孔兄弟有幾成把握?”


    孔寒安拍了拍一旁的喬道陵。


    “有他,便是十成把握。”


    喬道陵有些羞澀的摸了摸孔寒安拍過的地方,把孟愈看得目瞪口呆。


    雖然孔寒安有介紹過喬道陵,但孟愈奉命去接人,還是詢問了一番謝雲華。


    謝雲華是調查過喬道陵的,拋開一些陰陽怪氣和貶低的內容,關於喬道陵的出身,與孔寒安所說並無相異。


    喬道陵,之前就是個普通的樵夫。


    難道謝雲華的消息有誤?


    這是個隱藏的高人?


    醫家都一籌莫展的瘟疫,他能治?


    孟愈拱了拱手“不知閣下是哪門弟子?”


    道家修士,其實也善於治病。


    修士有五術,山醫命卜相,醫便是其中一道。


    喬道陵柔柔的回應道“我就是一個山野樵夫,哪有什麽門派,隻是一些土法子,或許能有些效果。”


    孟愈心中生疑,但見孔寒安十分相信喬道陵,孟愈準備試一試。


    他請孔寒安與喬道陵上了牛車,驅車前往郡衙。


    此次牛車並未全速趕路,許是想讓孔寒安親眼見一見人間的慘烈,孟愈放慢了速度。


    之前在城門不遠,隨著深入宛城,漸漸有了一些人煙。


    但是這人煙,或許不如沒有。


    有人麵色紫青,看得出大限將至,做起了行屍走肉,也不知道安得什麽心。


    也有人家失了親人,或失去了希望,哀嚎哭啼不絕於耳。


    城市失去了正常的運轉,物資供應難以為繼,米麵油糧等雜貨鋪門口掛出天價的牌子,但門口依然排起了長龍。


    也有窮苦的,試圖刨土挖根,城內綠植斷絕。


    當然,還有一些跑不掉的人家裏,絲竹之聲不斷。


    街上多出了一輛木牛車,自然引動了人群,但孟愈才氣不絕,人群隻能跟隨,哀求或者咒罵,靠近不得。


    其中不乏一些有見識的,有眼力勁的,認出了這是聖人的座駕,各種攀附關係,祈求帶他們離開。


    天災之下,眾生眾相,昔日的樵夫巴,如今的喬道陵,心生感觸,麵露淒然。


    若非府君,若遇天災,或許他便是其中一員,又或者早已上了板車,被運往城外焚燒。


    現如今,孔寒安讓他有了一些本事,雖然也有隱患,但起碼他可以安身立命。


    孔寒安又給他讓功提拔,他成為劍閣郡黃泉司巡使已經是板上釘釘,成為一方大員的他,若有天災,起碼安全無虞。


    “府君,多謝指點提拔之恩,喬巴銘記於心,生生世世,子孫後代,永不敢忘。”


    孔寒安也麵色不太好。


    上輩子互聯網時代,他看到了很多人間疾苦的新聞與圖片,但隔屏遠觀和身臨其境,是兩回事。


    更何況,這是封建時代的大齊,不是現代社會的種花家,隻有更慘烈。


    但天災之下,眾生眾相,並不隻有這些。


    人群中有還在努力維持秩序的低層衙役,路邊,也有緊閉門窗,不願給人添麻煩的人家。


    有正在布施,或者平價售賣日用品的商鋪,有背著醫箱滿街奔走,疲憊不堪的醫師。


    孔寒安指了指他們,對喬道陵道“我對你的指點與提拔,遠不如他們值得你記住。”


    “你日後為官一方,要時刻牢記的是他們的身影,有了這樣的人,你治下才不會亂,如果你成為這樣的人,這座城,就會比現在好很多很多。”


    喬道陵恭謹應諾。


    孟愈在車架前笑了起來。


    孔老弟,真是越看越順眼了。


    他之所以一直沒被孔聖外放任職,除了他才氣最強,需要替孔聖護衛之外,還有一點。


    他與孔聖有一些思想上的差異。


    孔聖主張尊君,強調身份地位與禮數,他卻主張“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孔寒安這席話,深得他的心。


    沒想到,沒能觸動這小子,反而被他觸動了。


    孟愈笑著搖了搖頭,擰了一下牛尾巴,牛車加速,衝天的才氣輕緩的分開了阻礙,很快甩掉了人群,最後停在了衙門口。


    “出來個人!”


    孟愈生若炸雷,很快,有一個文士快步走了出來。


    “不才南郡主事張選,拜見聖人。”


    孟愈搖了搖頭“不是聖人,但或許會是聖人,老師讓我送他來解決瘟疫。”


    “孟老哥,嚴肅的場合,就別捧我了。”


    孔寒安苦笑的下了車,喬道陵謹守規矩,站在孔寒安身後。


    張選瞧著孔寒安愣了愣,有些狐疑的看向孟愈。


    實在是孔寒安和孟愈兩人神情氣質太像,而且孔寒安也太年輕了。


    你孟愈是儒門首席,但也不能這麽抬自家親戚吧?


    孟愈知道他在想什麽,牛鞭敲了敲他的腦袋。


    “別亂想,他是孔聖的侄兒,去安排一下,找個染了疫的病人來試試便知。”


    如果說要試一試,那便還好,宛城現在什麽都缺,就是不缺病人。


    張選二話不說,回頭便是一個吆喝,很快,府衙裏奔走出兩個衙役,往街上去了。


    張選又躬身道。


    “請聖人移駕入堂。”


    孔寒安連連擺手“當不得當不得,我真當不得聖人。”


    孟愈的牛鞭又敲到了孔寒安的頭上。


    “別自作多情,他請的是牛車,不是你。”


    言罷,回頭上了車,此時衙門大開,也不知道孟愈怎麽操作的,木製牛車一陣哢哢響,收縮了不少,竟然還真讓他開了進去。


    孔寒安頂著尷尬,對張選拱了拱手。


    “張主事,小子才疏禮薄,萬望勿怪。”


    張選笑著擺了擺手。


    “無妨無妨,倒是在下有一個問題,還望孔先生賜教。”


    孔寒安道“主簿有何疑問?”


    張選左右看了看,小意的湊到了孔寒安身前,十分自來熟的勾搭著孔寒安的肩膀,憋著聲音呐呐問道。


    “孔先生,那個……孟先生和令尊令堂,關係如何,可熟悉?”


    孔寒安一時沒反應過來,轉瞬明白了,心頭火起。


    正要發火,又看到張選賊眉鼠眼的樣子,一雙無辜的眼睛對他眨了眨。


    孔寒安瞬間明了,不禁笑了起來。


    雖然這個玩笑有些無禮,但這是為他化解方才的尷尬的。


    這張主簿,也是個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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