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聲音響起,孔寒安才驚覺,他已踏入了老人的“域”中。


    相比東極青華歌頌一般的詠唱聲,老人的域要單調很多。


    他好像不用人來崇拜,也不需要他人頌讚。


    天地之間,回蕩這老者低聲呢喃詢問。


    “道可道乎?”


    這聲音,不如之前天罰劍上的篤定,好似他很困擾。


    這位人間,或者說三界之中,至強之人,也陷入了迷惑之中。


    伴隨著老人的疑問,孔寒安不知不覺中陷入了一種奇妙的狀態,往事一幕幕浮現心頭……


    有陰風山上初見神性,有鏡中世界參悟了巫神的本質,有劍門關中武聖的一往無前……


    有斬溫穹時,道聖分神附體那種對天地的感悟……


    也有黑白無常渡劫時,老者通過天罰劍向他講述的那種,少數人掌握真理的道理……


    孔寒安一邊向上,一邊陷入了沉思之中。


    究竟什麽是道?


    是陰陽五行?還是人文自然?


    是被眾生裹挾,還是像武聖一般,斬破一切,一往無前?


    這是個很複雜的問題,一萬個人或許有一萬種答案,便是漫天神佛,他們執掌的法則與大道不同,可能給的答案也不一樣。


    所以麵對道聖的困惑,孔寒安給不出任何解答……


    霧氣越來越濃,就連往日習以為常的呼吸,此刻也覺得無比艱難。


    濃濃的霧氣吸入鼻腔,讓肺裏好像積滿了厚重的水汽……


    孔寒安覺得自己周身無比沉重,他已分不清到底是身心疲憊,還是這世間對他的排斥更強了些。


    老人一直在詢問,心頭的疑惑與身體的疲累,讓孔寒安如陷泥潭,難以自拔。


    每向上走一步,便感覺自身猶如添加了千斤重擔。


    這份重量虛無縹緲,沒有落在孔寒安肩頭,但卻讓孔寒安感同身受。


    他心中若有所悟,這是那老者一直以來背負的重擔。


    孤寂與悲寥之感從心頭泛起。


    孔寒安曾思索,自己是否會要世界為敵。


    但這個老人,好似早已與世界為敵。


    寂兮寥兮,獨立不改,周行而不殆……


    寒風如刀,刮在身上,孔寒安驚醒過來。


    視野可及的範圍內,已俱是白雪。


    現下才九月下旬,哪裏來得雪?


    孔寒安皺起眉頭,停下腳步,他覺得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可轉身看向身後,身後已被迷霧籠罩。


    霧氣濃鬱,不光遮蔽了視野,也屏蔽了一切的感覺。


    孔寒安每上一級台階,身後的濃霧就緊隨著他上了一層,像是要將他吞噬。


    霧中,隱隱有無數的怪物在嘶吼。


    細聽之下,那些嘶吼聲,竟然清晰分明。


    那哪是怪物,那是無數人的質問聲。


    “你為何還不死!”


    “你為何還不死!”


    “你為何還不死!”


    ……


    這些聲音給孔寒安的感覺各不相同。


    有些聽起來冷漠無情,咬牙切齒,好像是仇敵。


    有些聲音聽起來婉轉溫柔,無奈苦澀,好像是親友。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一聲一聲,其中的怨毒與詛咒,宛若利箭,萬箭穿心。


    孔寒安下意識的倒退了一步……


    石階早已結冰,這倉促一腳並未站穩。


    孔寒安腳下一滑,失去了重心,跌入了濃霧之中。


    失重感傳來,孔寒安並沒摔在山上,而是開始急速下降。


    耳旁的聲音,已由老者的困惑的詢問,變為了惡毒的詛咒。


    “你快些死!”


    “你快些死!”


    眼中白茫茫一片,呼吸裏都是水霧,聽著謾罵詛咒,孔寒安有些惱了。


    一個庇護了整個種族的強者,這世間為何對他有如此的惡意?


    墜落中的他,抽出了天罰開始肆意絞動揮舞,紫光四射,想要驅散迷霧。


    “夠了!”


    “我不讓他死,誰敢廢話!?”


    ……


    泰山腳下,孟愈正靠著牛車打瞌睡。


    腦袋一點一點,忽得醒了過來。


    揉了揉眼睛,不遠處,有一隻騎牛的道人悠悠而來。


    孟愈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


    來者是現如今道統的執掌者,袁道人。


    孟愈揮了揮手,打起了招呼。


    “喲,老袁,你來給道聖護法了?”


    袁道人胯下的青牛看似慢步,但孟愈話落之間,已載著袁道人抵達了孟愈身前。


    袁道人苦笑著搖了搖頭。


    “老師何須我來護法。”


    言罷,他抬起頭,滿是複雜的看向雲霧繚繞的山峰。


    “冥王進去了?”


    孟愈仰頭,臉上也出現了一些複雜。


    “進去了……”


    袁道人歎了口氣。


    “人間無知者太多了,當他還在時,所有人都覺得頭上有一座山,壓得我們喘不過氣,可當他不管不顧時,我們才知道,有他的時候其實也不賴……”


    有道聖的時候,道統雖然一直沒有什麽大動作,可卻何時被儒門如此玩弄?


    孟愈想到神仙降世,想到被擄掠的凡人與各地的天災,也無奈歎了口氣。


    “也是,這世間的亂象,還得他來治,他不出來,我們隻好找人去請他了。”


    “隻是我想不明白,為何你會和我站在一邊?”


    袁道人淡淡的說道。


    “誰願意給自己套上枷鎖啊,玉帝好歹也是一方天帝,雖然儒門捧起了他,但他也不可能甘心一直受到擺布。”


    “孟兄,我們所求不同,但目標一致……”


    孟愈眯著眼,再度看向山頂……


    是啊,雙方目標一致啊……


    “為何非要是冥王去找他才好?”


    袁道人笑道。


    “世人隻知渡劫會從雷劫開始,但他們不知道,蓋世強者劫難是沒有固定順序。”


    “老師道心不穩,已控製不住他的法力。”


    “劫,已經降臨了……”


    指著滿是霧氣的泰山,袁道人歎道。


    “這霧氣便是老師心劫所化。”


    孟愈看著眼前的雲霧繚繞的泰山,心下震撼。


    他見過修士渡劫,可他沒見過,心劫的迷霧居然能外顯。


    更沒想到,道聖的心劫,居然這麽濃厚,厚到蓋住了泰山。


    越是強橫的人,渡劫之時所承受的壓力便越大。


    道聖,到底有多強!?


    袁道人看著籠罩泰山的迷霧,看著其中偶爾亮起的紫光,歎息了一聲。


    “你見過誰的心劫幻境,能籠罩整個泰山的麽?”


    “便是泰山親至,也沒有這個可能。”


    “沒人敢靠近此時的泰山,哪怕仙神也不敢步入。”


    “其一,是因為要與老師一同麵臨劫難,老師肯定能順利渡劫,可誰也不敢保證老師會護住他們。”


    “其二,作為世間最大的變數,沒人有自信,能在老師的心劫裏保持清醒。”


    “泰山轉世前,將冥王托付給老師,冥王並參與謀算過老師,甚至還在暗中幫過他,若老師度過心劫,定會照拂一二。”


    “而冥王已堪破七魄中的五魄,心劫迷惑不住他。”


    “能應付變數的隻有變數,老師是世間最大的變數,冥王卻也是這世間變數之一……”


    “所以,這泰山,隻能是冥王去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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