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景越緊緊盯著自己的眼神,夜凝解釋道:“有人在天子腳下屠了城,屠城的是我教的人。”


    此語一出,所有人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這些時日,三女一男經常聚在一起討論時事,其中主要涉及的就是如今的天下大勢。


    祈國和南疆國的矛盾持續升級,國內對太初教合流之事雖有異議,他們分析這應該是張初一搞的鬼,可總體來說,這大趨勢是挺好的,從雙方破冰般派強者和後輩交換修行就可以看出。


    有的趨勢是擋不住的,如洪流一般,意圖抵擋它就如螳臂當車,可如今來看,這洪流變了方向。


    屠城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夜凝父親的親傳弟子黃橙武。


    太初教分教的三代弟子裏,聖女夜凝自然是最矚目的那個,而黃橙武的天賦並不低,又得夜帝親自教導,完完全全也可以說是教內的領軍人物。


    他這次帶隊年輕弟子去太初院交換修行,某種程度上代表著分教的意誌。


    合流之事情在分教、本教內部本就有些異議,這種時候,代表著分教的黃橙武忽然在天子腳下做出了屠城這種瘋狂之事,那分教注定要因為他的行為成為眾矢之的。


    據說同行前去的二十名分教弟子和兩位長老已被關了起來。


    令夜凝十分不安的是,黃橙武作為她的師兄,一向忠厚老實,為何會忽然做出這種喪心病狂之事。


    小竹表示,夜帝已打算遠赴京城,親自來了解和解決這件事。


    這代表他的誠意,可也代表著無盡的風險,因為他要麵對的可能不隻是皇宮的怒火,而是整個祈國。


    更何況夜帝情況很不妙,在這種情況下,死在路上都有可能。


    小竹焦急道:“聖女,如今該怎麽辦?”


    夜凝皺眉道:“誰和我爹同行?”


    小竹說道:“殷法王。”


    夜凝一時也不知道如何辦,她對這件事想到了不少可能,比如黃橙武師兄是被人蠱惑或控製了之類的,可這種可能並不高。


    因為根據情報,黃橙武是被監察司抓到的,如果他真有什麽“冤情”的話,最不想看到這局麵的皇帝肯定會想盡辦法查出來。


    可惜沒有。


    黃橙武到底是什麽情況,他們並不清楚。


    遙想到之前種種,夜凝不得不以最壞的打算來揣測自己的師兄,那就是他本就是敵人安插在教內的奸細,最後選擇用這種自滅的方式在他們最柔軟的地方插上一刀。


    因為不管是她,亦或是她的父親,都把薑橙武當作了自己人。


    甚至整個分教都對他很放心,不然也不會是他代表分教去太初教。


    這件事之後,以張初一為首的勢力定然會大做文章,把分教推向刀山火海。


    至少在外人眼中,黃橙武這麽做就是想反對合流,以及聯手禦敵之事。


    如今在絕大部分人心中,在祈國有外患的情況下,這種行為無異於“叛國”,並且這種行為本就十分喪心病狂。


    即便分教在蜀地根基很深,可也無法承受這樣的怒火。


    在有人推波助瀾的情況下,這消息應該很快會在雲州和蜀地流傳開來,恐怕到時候,即便是蜀地的百姓,也會認為這是分教的實禮。


    這也是夜凝很擔心自己的父親,卻不得不默認這件事。


    景越坐在那裏,分析著這件事。


    分教內部雖然已經曆過一輪清洗,可誰也說不準是不是鐵板一塊,那邊分教的人被扣押,保不齊分教內部的激進分子會扣押師姐陳如雪他們,這恐怕也是聖女姑娘想找師姐的原因。


    矛盾繼續激化下去,恐怕會很不利。


    景越說道:“黃橙武做這種事,誰最有利?誰最可能推波助瀾,讓我教不得安寧?”


    宮螢皺眉,疑惑道:“你的意思是,幕後凶手是張初一?”


    景越搖頭,說道:“這種時候,誰是幕後凶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該如何進攻?”


    “進攻?”


    “防禦的事夜前輩已開始了,那我們要做的就是進攻,如今誰對我越不利,我們就該弄誰,至少不能讓他舒坦的搞風搞雨。”


    “所以我們得提前搞張初一了,分教在輿論的刀山火海中,那他也是時候展現他本來的不忠不義了,我和他的決鬥也必須盡快促成。”


    這種事聽起來像是景越急於複仇,可實際上確實是目前最好的方式之一。


    張初一如果被推到前麵,他會分流部分分教的輿論壓力不說,還能分散他的精力,避免他專注在後麵搞風搞雨針對分教。


    見夜凝還有些猶豫,景越搖頭道:“沒時間猶豫了。”


    景越替自己老婆做了決定,這種時候,他還是挺有主見。


    於是乎,一隻紅鷹從白帝城出發,迅速往南飛去。


    夜晚,景越看著更為詳盡的卷宗,忍不住站了起來,甚至驚出了一頭冷汗。


    青瓦鎮,被屠的第一個城鎮竟然是青瓦鎮!


    這座離汴州並不遠的小鎮,他實在太過熟悉。


    他和沈雲在那裏吃了很多次竹街雙燒,還靠著那條街收了不少租金。


    每次去到那裏,那裏做生意的街坊一般都稱他為東家,在沈雲的解釋下,那裏的街坊都認為那條街是他罩著的。


    “為什麽要是這裏呢?”


    “他娘的為什麽要是這裏!”


    景越感到憤怒的同時,更為擔心的是沈家的安危。


    不過在他寄出信件前,就收到了采薇姑娘的來信。


    信中主要內容是薑橙武屠戮百姓,也在最後給景越報了沈家的平安,這才讓景越鬆了口氣。


    這封信儼然是顧采薇以為他還沒收到消息給的,殊不知他的信件早在一天前給他爹送去了。


    雨線順著屋簷不斷落下,匯聚成溪,黑色的殿宇顯得頗為深邃。


    顧清池坐在那裏,罵罵咧咧,沒有一點高手風範。


    他的對麵,是一個打扮頗為儒雅的男子。


    僅僅從外貌來看,這男子看起來並不蒼老,可是他眼角那些細密的皺紋還是暴露了他的年歲。


    至少年齡上,他比顧清池要大上一輩。


    事實上也是如此,這位看起來頗為儒雅的書生,正是開陽院的院長陳不行。


    作為合流一派的人物,陳不行此時也犯了難。


    黃橙武的所作所為是洗不幹淨了,分教領袖夜慶願親自前來處理這事,代表著分教也想盡力把這影響降到最低,可惜他們真能如償所願嗎?


    夜慶的到來是福是禍根本說不清楚,如果夜慶在這裏出了事,那分教和本教的矛盾恐怕會馬上爆發。


    不,這已不隻是分教和本教之間的事了。


    有人想要平息這件事,可又人卻想要將這件事拱大。


    他們知道那人是誰,一時卻沒有太多辦法,因為對方沒有什麽把柄留下。


    或者說,在分教的人犯下這等大錯之後,之前的把柄已不能稱之為把柄。


    這才是讓開陽院兩人最為頭疼的地方。


    這時,一隻紅鷹飛來,帶來了一封密信。


    知曉這是白帝城那邊來的信件之後,有些暴躁的顧清池安靜了下來。


    很長一段時間,顧清池都被人稱為“瘋子”,可事實上,他瘋的時候多,不瘋和冷靜的時候更多。


    或者說,瘋隻是他性情帶來的假象。


    真正的瘋子是走不到這個位置的。


    顧清池先是看見這封信的落款,整個人都認真了不少。


    當一封信讀完,他忍不住感慨道:“這小子還真是個人才。”


    這封信裏自然是景越的計劃,裏麵所謂“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的說法是有歪理的嫌疑,卻很符合顧清池的胃口。


    至少顧清池感覺思路打開了,沒有那麽憋屈。


    既然解決不了問題,那就去嚐試解決製造問題的人。


    拋開事實不談,難道不都是張初一的錯嗎?


    張初一要借機搞事,他們就搞張初一,他做初一,他們就做十五。


    嗯,這小家夥甚至把行動暗號都弄好了,就叫“十五”。


    看著顧清池這般模樣,陳不行不禁疑惑道:“怎麽了?”


    顧清池徑直把信封給了對方。


    陳不行越看眉頭越緊鎖,可鎖著鎖著也伸開了一些,說道:“你小子不會真想這麽搞吧?”


    顧清池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裏麵張初一的所作所為都是事實。”


    陳不行麵色凝重道:“翻舊賬,你要弄的聲勢必定很大才行,這樣被抓住的話,就是直接翻臉了。”


    顧清池說道:“這種時候,我們還怕翻臉嗎?怎麽,師父,你是擔心這裏沒有了你的立錐之地。我們這些年一直被天璿院壓著,可以說就沒立起來過,可以說真是身為男人的悲哀。”


    陳不行沒有說話,繼續在沉思。


    這些年,張初一的勢力不斷滲透,開陽院能保持獨立已很不容易。


    最終陳不行點頭道:“行,幹吧,做這種事你比較熟。”


    “多謝師父。”顧清池感激道。


    陳不行沒有接話,徑直掀開了椅子板,在暗格裏翻找了一陣兒後,終於掏出了一根煙杆。


    他對著煙杆一吸,沒有煙葉的煙杆中竟冒出了煙。


    隨即,陳不行長長吐出一個煙圈,感慨道:“當你師父折壽。”


    顧清池:“.”


    因為事出緊急,並且這件事實在不小,於是在分教內還頗有爭議的情況下,夜慶便力排眾議,決定前往京城。


    “徒弟犯的錯,理應由我來解決。”


    逼王夜慶雖然依舊抬著高高的頭顱,卻不再做出背對著人的裝逼舉動,誠懇說道。


    其實黃橙武做出那種事,受到打擊最大的就是夜慶。


    夜慶收的徒弟並不多,而黃橙武可以說是他最喜歡的一個。


    或者說,生性比較活躍的他很喜歡這個看起來宛若頑石一般的徒弟。


    他沒有料到,出事的卻是他最放心的人。


    “至少,我要把其他弟子帶回來。”


    其餘在太初院的弟子已被軟禁起來已不是秘密。


    說完這句話,夜慶就出發了。


    夜夫人安靜的幫他整理著衣襟,說道:“路上小心。”


    夜慶點頭,說道:“嗯。”


    之後,兩個老夫老妻便無需多言。


    這樣一別也許生死難料,可兩人卻都很平靜。


    他們早已過了熱血衝動的年紀,即便是逼王夜慶如今裝起來都有些乏了,可他們同樣很清楚,有些事必為之。


    而在夜慶上路的時候,景越和夜凝也悄悄跟在後麵。


    大小姐已早一步啟程回藏雨宮找娘,而郡主姑娘也回去找爹了。


    這個時候,不管是慕夫人這個娘,亦或是宮螢這個爹都能發揮不小的作用。


    拚老婆的爹媽,景越目前還沒怕過誰。


    路上,最忙的是郡主姑娘。


    她不止要趕路回去,還要把藏鋒劍和“飛羽”改成最適合景越的款式。


    如果可以,她還想多做一點東西。


    不過應該不現實了,黃橙武的事,把景越的計劃提前了。


    宮螢坐在馬車上,不由得暗暗感歎道:“我不會當寡婦吧?”


    “呸呸!”


    宮螢有些懊惱自己的想法,然後陡然發現,自己連婚都還沒退掉,就想著當這家夥的寡婦了。


    景越說對付張初一他有安排,她們也見識過了他的本事,知曉他對張初一的謀劃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依舊讓她們心驚膽顫。


    夜帝前去京城,一切從簡,隻帶了一個馬車和下人,後麵的就是殷法王帶了幾個弟子。


    應該有人提前預判了他們前行的路線,或者說,夜慶他們本就無疑回避,於是出了蜀地和雲州之後,他們迎來了眾多人圍觀。


    這些圍觀之人,很多都是太初教的信徒。


    見到了這位分教的領袖,他們毫不客氣的向其扔出了菜葉、爛雞蛋。


    “狗賊!”


    “別裝了,就是反賊!”


    “滾回去!”


    “滾回去!”


    浩浩蕩蕩的人群向那兩座馬車扔來了無數東西,從這裏看去,兩輛馬車本來的顏色都不見了。


    夜慶坐在馬車裏,聞著那濃鬱的臭雞蛋味,說道:“小方,辛苦了。”


    眼睛隻剩下了一條縫的馬夫駕著馬,回應道:“小意.思.”


    他剛一張嘴,就被一摞菜葉子灌了嘴。


    夜慶不得不感慨道:“這邊的人還挺熱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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