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歲安猝然驚醒。


    他額頭上已經滿是冷汗,枕巾也被汗水浸濕一大片。


    看到宿舍裏熟悉的布局後,劉歲安劇烈跳動的心髒才逐漸安穩下來。


    這裏是東南大學的研究生宿舍,兩人規格,上床下桌,諸如空調之類的設備略顯老舊,滋生出點點黴斑。


    此時宿舍裏幽暗逼仄,窗簾擋在窗前嚴絲合縫,怪不得睡得這麽沉。


    “還好隻是夢。”


    心悸,又慶幸。


    劉歲安是東南大學的二年級研究生,目前臨近畢業,畢業課題卻還沒有做完。


    由於在實驗室待到很晚,今天實在頂不住,回宿舍午睡一會,沒想到做了個噩夢。


    夢中,他非但畢不了業,還和自己的室友拿著槍大戰,最後被一槍爆頭,整個夢境光怪陸離。


    他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


    下午四點半。


    “居然睡了這麽久,得趕快起來去實驗室幹活。”劉歲安暗道。


    在起床前,劉歲安先向床下瞥了一眼。


    看到下麵的場景後,他的動作不由僵住。


    隻見宿舍另一邊,一個身形偏瘦的人影坐在椅子上,右手放在鼠標上,左手放在小腹前看不到,隻能看到其高頻聳動的左肩。


    人影麵前的電腦屏幕內滿是白花花的肢體,幾個動作演員在屏幕裏賣力表演。


    “想不到方騫這小子居然喜歡看角色扮演類型的。”


    尷尬之餘,劉歲安對室友的取向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現在問題來了,當發現室友在自己獎勵自己時,該如何反應才能避免尷尬?


    沒多想,劉歲安假裝猛然坐起,刻意大口喘著粗氣,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聽到後麵的動靜,方騫左手停下動作,同時右手叉掉瀏覽器,再將左手放到鍵盤上,熟練地按下alt加tab鍵切換界麵。


    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怎麽了?”方騫掉過頭,仰視著床上看似剛醒的劉歲安。


    方騫的發型看起來油乎乎的,上半身穿了一件白色半袖衫,泛黃的領口卷起了邊。


    他不知道劉歲安有沒有看到他的動作,隻能按劉歲安不知道來處理。


    就算劉歲安看到了,隻要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劉歲安。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麵……”


    劉歲安表現出什麽都沒看到的樣子,把手指插進頭發裏,將夢到的情景描述給方騫。


    “夢到延畢我能理解,但是和我拿著槍大戰?”方騫奇怪地看了劉歲安一眼,怪異道,“不會是因為你潛意識裏怪我天天找你打遊戲,占用了你研究課題的時間吧。”


    “那倒不會。”劉歲安搖搖頭,接著眉頭一挑,“不過你在夢裏殺我一次,不請我吃頓漢堡王的話,有點說不過去吧。”


    “夢裏殺你也算啊,那要不你現實中也殺我一次,吭一聲算我輸。”方騫把腦袋高高仰起,暴露出自己的脖子,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當然,他知道劉歲安是在開玩笑。


    “不和你胡扯了,我得去實驗室幹活去。”劉歲安下床穿好鞋,準備出發。


    “今天雲頂之奕剛更新一個新賽季,你不一起體驗一下嗎?”


    “婉拒了哈。實驗跑不出結果,我心裏堵得慌,沒心情玩。”


    劉歲安‘婉拒’了方騫的遊戲邀請,臨走前看著打開遊戲的方騫,猶豫片刻,說道:“馬上中期答辯了,你不著急嗎?”


    “下周再說吧,我應該能混過去。”方騫滿不在乎地答道,而後打開了遊戲客戶端。


    劉歲安沒有再多言,輕輕關上房門,出發去實驗室。


    方騫和劉歲安一樣,都是東南大學的二年級研究生,即將迎來畢業設計的中期答辯。


    二人目前都沒有做出什麽研究成果,不同的是,劉歲安對畢業設計充滿擔憂,而方騫似乎準備擺爛混日子。


    方騫是不少大學生的縮影,學習、研究劃水,平日裏窩在宿舍裏打遊戲,不喜歡出去社交,熱衷於網上衝浪,對網絡上的各種熱梗爛熟於心。


    即使如此,隻要他能畢業,就不愁找一個過得去的工作。


    一個還算可以的985大學研究生學曆,可以成為許多公司的敲門磚。


    ……


    十五分鍾後,劉歲安來到了實驗室大樓。


    東南大學的實驗室大樓建造超過一百年,樣式古樸美觀,是經典的民國風格。


    站在樓前,曆史的厚重感撲麵而來,牆上掛滿了爬山虎,為這跨越百年的建築增添了幾分生機。


    劉歲安刷完卡,徑直步入實驗室大樓。


    推開304實驗室的門,劉歲安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把書包輕輕放好。


    注意到一旁座位上的男生,劉歲安目露驚奇。


    這人今天怎麽也來實驗室了?


    劉歲安旁邊的男生留著桀驁的寸頭,半躺在椅子上,左腿屈起,一雙亮紅色球鞋蹬在上麵,桌前隨意扔了一台外星人筆記本,沒有打開。


    他叫韓啟明,研內的人都知道,他家巨有錢。


    除此之外,他長得還很帥。


    對於這樣的人,劉歲安一直想不通,他為什麽會選擇這個實驗室。


    劉歲安自問,假如自己有韓啟明的條件,那自己不說不學無術、整天花天酒地,起碼不會來這個實驗室讀研。


    一般這樣條件的富家公子哥,學習成績不錯的有,成績差的也可以砸錢,去國外某個名校鍍金。


    但是不管他們選擇什麽學校,都幾乎不會選擇互聯網相關專業,而是會進入金融、管理以及設計等領域。


    畢竟,能去華爾街光鮮亮麗,誰還想在矽穀和一群窮哥們內卷。


    劉歲安所在的實驗室是一個純純的程序員實驗室,導師名為張博珩,是人工智能領域有一定影響力的大佬。


    張博珩實驗室的學生主要研究各種人工智能算法,也就是神經網絡。


    包括劉歲安在內,共七個研究生,一個博士。


    除了超級富二代韓啟明和劉歲安,其他研究生們的課題都完成得差不多了。


    劉歲安的研究課題要做的,就是通過神經網絡,在包含數千種類別圖片的數據集中,給每一張圖片正確地分類。


    為了得到一個效果好的神經網絡,需要讓計算機不斷地調試,這個過程稱為神經網絡的‘訓練’。


    神經網絡的訓練是一個繁重的任務,通常會使用實驗室內的服務器完成,即使服務器配置了最高性能的顯卡,也需要十幾個小時。


    劉歲安來到實驗室的時候,神經網絡還沒有訓練完,於是他先翻看了半個小時相關論文。


    等時間差不多了,劉歲安起身向實驗室另一邊走去,整個實驗室的服務器都在那裏。


    “精度:81.24。”


    在屏幕上看到模型最終的精度,劉歲安歎了口氣,無奈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伏在桌子上,十指插進頭發裏。


    為什麽還是不行,到底哪裏出現問題了?


    對於劉歲安的課題來講,81.24的精度實在太低了,起碼要到85才達到要求,可以順利畢業。


    這個目標完不成,懸在他頭上的達摩克裏斯之劍很快就會落下來,現在劍鋒已經碰觸到頭發絲了。


    當劉歲安自閉時,韓啟明正在旁若無人地打電話。


    “我在實驗室準備中期答辯的事啊,真的,不信你來我們實驗室檢查。你立刻過來?韓鳳吟,你不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了嗎?


    ……我沒急,我也不是心虛……等等,姐,我錯了,你快過來,我們實驗室的同學們都想見見你這個絕世大美女呢……”


    “我可沒這個想法,我甚至不知道你有一個姐姐。”劉歲安在心中吐槽道。


    有韓啟明幹擾,劉歲安索性闔上筆記本,準備去天台吹吹風,放鬆一下心情。


    ……


    天台上,劉歲安雙臂撐在圍欄邊,安靜地觀察下麵的場景,淩亂的發絲在微風的吹拂下顫動。


    他是有些文藝在身上的,即使身為一個理工男。


    如果不是擱置在天台上已經掉漆的書桌,或者身後被風吹到地上、不知屬於哪個樓管大媽的藍色背心,或者圍欄上隨處可見、白黃相間的鳥屎,這幅場景還挺和諧。


    在劉歲安的視野裏,一輛線條優美的白色轎車緩緩駛來,最終停在實驗樓門口,和另一輛凱迪拉克並排。


    由於距離遠,他隻能依稀看出來,這是一輛奔馳。


    凱迪拉克屬於韓啟明,劉歲安見過,這一輛奔馳倒是第一次見,大概率是韓啟明姐姐的座駕。


    “一輛樸實無華的奔馳裏,可能坐著一位超級富豪。”劉歲安自言自語,“今天的社會考察結束。”


    奔馳的車門緩緩打開,走下來一位穿著黑色風衣、身材異常高挑的年輕女子,氣質冷豔。


    不知為何,在踏入實驗樓大門之前,她抬頭望了一眼天台。


    驚鴻一瞥,劉歲安發現韓啟明的姐姐很美,那種美不是因為距離產生,也不是由精致的妝容修飾而來,就是最純粹、天然的美。


    確實,作為韓啟明的姐姐,長得好看很正常。


    劉歲安忽然有些後悔,為什麽要來天台,留在實驗室的話,說不定會引起這個富婆的注意,產生諸如‘這個男生很特別’的想法。


    然而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對方看上自己的概率,和自己發一篇頂級會議、期刊論文差不多。


    劉歲安長得不錯,起碼和韓啟明屬於一個級別,然而他從來不敢和韓啟明相比,在後者身邊,他總覺得自己是一條土狗。


    他不是自卑,隻是沒有足夠的自信,或者說,在韓啟明的身邊,沒幾個同齡人會自信。


    劉歲安出身於普通家庭,父母經營了一家書店,難得的是家庭關係很和睦。


    憑借還算聰明的頭腦,劉歲安沒用多少功夫,一路嬉笑玩鬧,讀到了研究生階段。


    進入張博珩的實驗室後,他因為一些原因,得罪了負責帶研究生的博士張莎莎學姐,這意味著他無法得到任何指導,隻能自己單幹。


    當時的劉歲安年輕氣盛,認為單憑自己也可以做出好研究,毅然決然地選擇了一個很有難度的課題。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律,也低估了這個課題的難度。


    近兩年來,他周中和方騫一起打網絡遊戲,周末和曾經的本科室友一起打主機遊戲,隻擠出很少的時間用來研究。


    結果可想而知,由於完不成目標,他可能要延畢了。


    每當想到這個可能性,他都會後悔為什麽當初的自己不更努力一點。


    又發了一會兒呆,他眯起眼睛看了兩眼韓啟明的豪車,喃喃道:“現在跑到這裏逃避,不也是在精神內耗嗎?”


    劉歲安振作起精神,轉身向樓梯走去。


    路過天台上那已經掉漆的書桌時,劉歲安的動作僵住了。


    一個黑色的金屬方盒出現在書桌上,手掌大小,外部遍布頗顯妖異的神秘紋路。


    然而,他清晰地記著,自己過來時,書桌上麵明明空無一物!


    最讓劉歲安驚異的是,金屬方盒上寫了幾個字。


    “贈與劉歲安。”


    “惡作劇嗎?”


    劉歲安嘀咕著,掃視周圍幾眼,卻一個人影都沒發現。


    他拿起方盒打量片刻,什麽都看不出來,隻感覺它很重。


    應該不會有人想害自己吧。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劉歲安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金屬方盒。


    方盒裏麵幾乎全部是實心的,隻有中央的一小部分位置,放置了一枚銀灰色的耳環,簡約而又細致。


    劉歲安沒有打耳釘,這枚耳環恰好也不是插入式,他鬼使神差地將其放到右耳的耳垂上。


    剛把耳環放上去,輕微的刺痛感傳來,好像有一根極細的針插入耳垂一般,接著一個悅耳的女聲響起。


    “你好,我叫白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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